一口寒氣輕嘆。
火刀清鳴一聲,從申小甲背后的刀鞘里滑出,翻轉(zhuǎn)半圈,落在申小甲的右手上,鋒冷如白霜,刀光如皎月。
刀尖在輕觸包圍圈中心地面那一剎,大地宛若化成了一面明鏡般的大江。
一點波紋緩緩蕩開。
一股冰寒的勁氣層層鋪展。
整個恍如江面的大地隨著一圈圈波紋的蕩漾凝結(jié)成霜。
站在江面范圍內(nèi)的唐軍士兵亦是從腳尖開始凝結(jié)寒霜,漸而直至手中鐵斧抑或配刀的頂端。
就連縱馬高舉銅槊砸向季步的娘子軍也在這一瞬凍結(jié)。
數(shù)十道明亮的月光從火刀的刀鋒上震出,深深地刻在距離申小甲最近的數(shù)十名飛熊力士身上,飄出朵朵飛血!
亦是斬斷了砸向季步的那十幾把銅槊,揚起片片飛屑!
所有人都瞬也不瞬地看向那一把寒氣逼人的火刀,看向火刀上方那一襲迎風飄揚的紅衫。
季步眼中陡然生出一種狂熱的色彩,像是在這一刻昔日那位風華絕代的神宗再次顯現(xiàn)世間,眼眶有些微微發(fā)紅,情不自禁低喝道,“日月煌煌,大閔……山河永在!”
申小甲感知了一下體內(nèi)涓滴不剩的內(nèi)力,嘴巴發(fā)苦地笑了笑,而后拔出火刀,飄然落在霜冰之上,掃視四周化為冰雕的唐軍士兵,滿意地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一展紅衫后擺,高抬右腿,向前一踏,正要說幾句裝逼的話,忽地腳底一滑,啪唧一聲,面朝大地摔落,身子一溜,滑了出去,直至腦袋碰撞在李天莽的腳邊方才停下。
李天莽抬了抬手臂,化開身上的霜冰,歪著腦袋看向溜至自己紫金錘下的申小甲,眨了眨眼睛道,“小兄弟,你這是什么新奇的招式???”
申小甲仰起頭,尷尬地笑了笑,“呃……這是我新發(fā)明的絕招,名字叫一發(fā)……入魂!”
“噢!有點名堂,”李天莽似懂非懂道,“但你這樣把腦袋伸到我的小錘錘下面,是不是有點入過頭了?。 ?
“也不算過頭,距離近一點……”申小甲暗中瘋狂聚集內(nèi)力,擠出一張難看的笑臉道,“這樣我才能跟你客氣地打個招呼嘛!”
“既然你這么客氣……”李天莽面色一寒,雙手握錘,積蓄全身的力氣,怒砸而下,冷冷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就在紫金錘距離申小甲的腦袋只有一寸的時候,一根透明絲線突地纏住申小甲的右腳腳踝。
透明絲線另一端,小芝側(cè)坐在一張懸于半空的蛛網(wǎng)上,右手猛地一拉,將申小甲迅速扯了回來。
砰!紫金錘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炸起無盡冰霜,裂出一個深深的大坑。
申小甲看著紫金錘下那個大坑,咽了咽口水,驚魂未定道,“好險,小爺?shù)哪X袋差點就成爛西瓜了……”
小芝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翻了一個白眼道,“我是不是告訴你要低調(diào)?你說你沒事裝什么逼,好好走路不行嗎?非要高抬腿,擱這兒玩溜冰呢!”
申小甲訕訕一笑,剛想辯解幾句,責怪一些客觀因素,比方說鞋子不防滑之類的,卻忽地瞧見又有幾十名白鳳營的娘子軍揮舞銅槊砸向單膝跪地的季步,急忙對小芝使了一個眼色。
小芝抱著雙臂,嘟著嘴道,“看我干什么,他又不是我的部將,這時候正是你收買人心的好機會,快上吧,別假客套了!”
申小甲指著自己的胸腹,滿臉無奈道,“上不了,我已經(jīng)被榨干了!”
“你也太不行了吧……這么虛,定是和那個煙雨樓的小妖精背著我天天纏綿,步搖碧蓮!回頭我這個做正妻的就幫你把她休了,這種紅顏禍水只會影響你拔刀的速度!”
小芝輕蔑地看了申小甲一眼,譏諷幾句,左手一揮,甩出數(shù)十張事先織成的蛛網(wǎng),護在季步身體四周,擋下一桿桿銅槊,右手中指一彈,射出一根透明絲線,纏在季步身上,奮力一拉,淡淡道,“小步步,你又欠我一個人情咯!”
季步借著透明絲線上傳來的力量一蹬地面,倒飛而出,蕩至申小甲身旁,扭頭看向小芝,灑然笑道,“季步一諾,當?shù)智Ы穑》判陌?,欠下的人情,我早晚都會百倍千倍還給你!”
申小甲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輕咳一聲,“想要還人情,總要先活下去再說……”望了一眼遠處破爛的城門,吹了一下口哨,低聲道,“準備好,馬上咱們要體驗一把沒有繩子捆著的空中飛人項目了,會特別的刺激!”
小芝立時會意,雙手十指張開,綿綿柔柔地在胸前來回交叉舞動,宛若一只撲騰翅膀的蝴蝶,于某一瞬忽然分劃兩旁,嬌聲喝出幾個字,“抽絲……剝繭!”
懸浮空中的數(shù)百張蛛網(wǎng)猛然落下,在將要罩在四周唐軍士兵頭上時,忽而化開,散為成千上萬根細細的絲線,輕柔地飄揚而下,穿透一名名士兵的咽喉。
李天莽、李昭烈和石娘子各自斬碎幾根飄飛過來的透明絲線,環(huán)顧周圍沉沉倒下的唐軍士兵,三人對視一眼,俱是面色一沉,齊聲厲喝道,“弓弩手……放箭!”
霎時間,上萬名弓弩手急急拉滿弓弦,箭頭斜指天空,在李天莽三人喝出的箭字落下那一剎,猛地松開拉動弓弦的右手。
無數(shù)道如霹靂般的弓弦聲驟然而起。
無數(shù)枝箭頭閃著寒光的箭矢如飛蝗而出。
飛箭密密地在空中聚成一片巨大的黑雨,撲向下方的申小甲三人。
便也在此時,申小甲三人的腳下忽地裂出一個大洞。
黑鱗蛟蛇迅猛躥出,將申小甲三人頂?shù)桨肟罩?,速即尾巴宛若長鞭一甩,正正地撞在申小甲三人的身上,而后腦袋再次向下一扎,鉆進地下,疾速逃向青山。
巨力襲來,原本一臉迷惑的季步終于明白申小甲所說的空中飛人是什么意思,在空中嚎叫幾聲,待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跌落在城門口,看向同樣臉朝地,撅著屁股落下的申小甲,甕聲甕氣道,“少主,下次要空中飛人的時候能不能等我擺好姿勢,現(xiàn)在這模樣讓人瞧見多少有些不雅!”
申小甲抬頭看向黏在城門口上方的小芝,面色難看道,“你也太小氣了吧,多織兩張網(wǎng)能浪費你多少點絲線?”
“憑什么!你有掏過半毛錢拿給我做絲線嗎?”小芝順著透明絲線滑下,在申小甲和季步的屁股上各自狠狠踢了一腳,嬉笑道,“還是我夫君的屁股有彈性!好玩!”
申小甲立刻翻身而起,忿忿地看了小芝一眼,回頭瞥見李天莽三人帶著士兵沖了過來,瞬即拉著小芝和季步快步踏入白馬關(guān)城內(nèi),轉(zhuǎn)身面向李天莽三人,鼻孔朝天道,“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你們的女帝可是下令讓你們不得攻入白馬關(guān)內(nèi),怎么……你們難道想要抗命不尊嗎!”
李天莽速即止住腳步,面色鐵青地看著申小甲,攥緊紫金錘道,“有本事你出來!咱們再戰(zhàn)三百回合!”
“有本事你進來?。 鄙晷〖装绯鲆粡埞砟槪峦律囝^道,“我保證不還手,伸著腦袋讓你砸!”
李天莽一腳踏在城外門洞上,怒聲道,“老子進來了,你把腦袋伸過來吧!”
申小甲也一腳踏在城內(nèi)門洞上,伸長脖子譏諷道,“小爺伸過來了,你倒是砸啊!光說不練假把式,慫貨!”
李天莽面色青一陣紅一陣,就要舉起紫金錘沖進城內(nèi),卻被石娘子伸手攔了下來,恨恨地看了一眼申小甲,喝令一名弓弩手遞來弓箭,拉彎鐵弓,快速怒發(fā)一箭,筆直地射向申小甲的胸膛。
申小甲眼皮一跳,迅即縮回城內(nèi),閃身躲開飛箭,再次回到洞口處,搖頭晃腦道,“會不會射啊,這么不準!”
李天莽怒吼一聲,猛地將鐵弓折斷,隨手扔在一旁,抓起紫金錘,正要不顧一切地沖進城內(nèi),卻忽地聽到身后傳來探馬來報的聲音,回轉(zhuǎn)身子,盯著滿面塵沙的探子,皺眉道,“什么事?”
探子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急聲道,“報!慶國鎮(zhèn)北大將軍朱懷仁親率30萬幽狼鐵騎來襲……”
“什么?”李天莽登時一驚,瞳孔微縮,追問道,“現(xiàn)在何處?”
探子立即回稟道,“已在距離白馬關(guān)北城門五十里處安營扎寨!”
李天莽皺眉道,“沒進城?”
“沒有……”探子搖搖頭道,“到了白馬關(guān)之后,他們并沒有立刻發(fā)起攻勢奪回北城門,而是退至五十里之外……”
李天莽扭頭望了一眼火光中的白馬關(guān),思忖片刻,扛起紫金錘,和李昭烈、石娘子二人一起離開城門處,側(cè)臉看向一名牙官,沉聲喝道,“下令全軍撤退,在南城門三十里外安營扎寨,前鋒營兵不卸甲,馬不下鞍,隨時待命!”
牙官高聲應諾一句,而后飛快地舞動旗幟,號令全軍后撤。
申小甲朝著李天莽的背影輕啐一口,大聲叫喊道,“傻冒,怎么跑了啊,小爺還等著和你大戰(zhàn)三百回合呢,別慫啊!”
話音剛剛落下,白馬關(guān)城內(nèi)乍然再次響起一聲悶雷,城東某間茶葉店鋪轉(zhuǎn)瞬間化作飛灰,又一朵濃煙滾滾的蘑菇云豎立于天地之間。
“這到底還有多少個雷啊,有完沒完!火藥這么不值錢的嗎!”申小甲頓時面色一白,低罵一聲,聽著城中四處傳來的百姓慘叫聲,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向季步和小芝,正色道,“咱們?nèi)齻€分頭去城中各處,能救多少人是多少……”
小芝蛾眉微蹙道,“把他們從唐軍刀下救下來容易,但想要救下他們的命并不簡單,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爆炸的地方在哪里。”
“不難!把他們從唐軍刀下救下來之后,讓他們從這里離開,去往青山,就說史元典將軍在那邊,可以保護他們……”申小甲指了指城門洞口,接著補充道,“記住,告訴他們千萬不要攜帶武器,一根棍子都不能拿,否則他們即便走出這城門,也不能活著走到青山!”
小芝和季步立時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隨即不再耽擱,快步奔向城中各處營救白馬關(guān)百姓。
申小甲亦是朝著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瞟了一眼道路兩旁那些橫七豎八的百姓尸體,喟然長嘆,“大人物們都只顧著自己的功業(yè),從來沒有人關(guān)心過小人物的生死,人命比野草還要低賤啊……”忽地瞧見前方道路中央站著一衫藍衣,隨即停下腳步,面色陰沉道,“你來得有些太慢了,白馬軍已經(jīng)死了許多,你這個軍師怎么當?shù)?!?
聞人不語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四周倒在血泊中的白馬軍士兵,淡然道,“這些并不重要……”直視著申小甲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揚,“你先前做得很不錯!跟我來吧,有個重要的人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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