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如此幼稚且熱血的宣言,申小甲心中的惱怒反是消了一大半,仔細(xì)上下打量黑衣蒙面劍客一番,感覺似乎在哪里見過,撕下自己衣衫前擺一綹,將陌春雨受傷的大腿纏裹起來,語氣平淡地說道,「少俠,你怕是誤會了,我方才不過是幫這位妹子解毒而已,并非是在行那等齷齪之事……你既然知道我是申氏后人,想必咱倆之前打過交道吧,露個臉,讓我瞧瞧你是誰家的英雄好漢!」
「胡言亂語!」黑衣蒙面劍客急聲狡辯道,「我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劍除害……」
「少來這套,我又不是蠢貨,」申小甲指著黑衣蒙面劍客身上的衣衫,翻了一個白眼道,「大白天的,你穿著一身夜行衣,還蒙著臉,好巧不巧地在這湖邊碰到我,半句話都沒說就先拔劍刺了過來,若說你不是為了專門刺殺我,恐怕不會有人相信。再加上,你方才還直接報(bào)出了我的出身,說明你來這里的目標(biāo)很明確,就是為了取走我的性命。故作這番打扮,多半是怕被我認(rèn)出來,顯然咱倆是相識的,至少應(yīng)該打過照面?!?
黑衣蒙面劍客瞳孔一縮,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有些心虛地說道,「你猜的完全不對!實(shí)際上我的職業(yè)是殺手,路過此地純屬巧合……作為一名殺手,穿著這身行頭才顯得專業(yè),至于能夠說出你的出身,那是因?yàn)槟銗好h(yuǎn)播,在我們這個圈子里,很多人都認(rèn)識你,也有很多人想要?dú)⒛悖 ?
「你是個殺手?」申小甲嗤笑一聲,滿臉輕傲道,「你看看你,細(xì)皮嫩肉的,指甲都修得極為整齊,哪里有半點(diǎn)殺手的樣子!我打小便和世上最頂尖的殺手生活在一起,也見過其他專業(yè)的殺手,有喬裝成漁夫的,也有賣紅薯的,就是沒有見過打扮得如此像殺手的……通常一個人越是炫耀什么,就說明他越是缺少什么,所以你這么努力炫耀殺手的身份,那本職工作就肯定不是殺手。」
黑衣蒙面劍客感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漲紅了臉道,「你沒見過,不代表沒有,我是一個比較講究的殺手,干一行,就要像一行,別拿那些沒文化的和我比!」
「如此說來你還是個讀書人……兩只手這么白凈,平日一定經(jīng)常洗手,」申小甲摸著下巴道,「這說明你的雙手時(shí)常接觸不干凈的東西,知識豐富且又需要做臟活,這種職業(yè)我只想到了一種,那就是我在月城里除了捕快之外兼任的差事,衙門仵作。我來到京都之后,只和一個仵作有過接觸,便是在京都神捕大賽時(shí),與我同臺競技的江南極品小仵作,秦小明!」
黑衣蒙面劍客面色一白,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震驚地看著申小甲,怎么也想不到對方僅憑這一點(diǎn)點(diǎn)信息就推導(dǎo)出了自己的身份,聲音微顫道,「胡扯!我怎么會是那位瀟灑個儻的秦小明大人……你說這么多廢話,不就是想要拖時(shí)間等人來救你嗎!不要妄想了,此處極為隱秘,就算你現(xiàn)在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過來!」
申小甲很想大喊幾聲破喉嚨,但覺得這么玩梗實(shí)在沒意思,撇了撇嘴道,「這里荒草叢生,往日或許算是隱秘,但今天絕對相當(dāng)熱鬧,就這么一小會兒工夫,我已經(jīng)遇到好幾撥人馬,有男有女,無論是演技還是實(shí)力,都比你變態(tài)……所以,小明啊,你還是趕緊離開吧,省得一會想走都走不了。」
秦小明雖然被申小甲點(diǎn)破身份,卻依舊梗著脖子不肯承認(rèn),將黑色面巾向上拉了拉,冷然道,「我與人承諾過,若是你膽敢壞了別人的好事,我就一劍
殺了你!君子一諾千金,說到便要做到!」
這邊話音還未落下,旁側(cè)的林子里便傳出了一聲清澈的劍鳴,又有一名身穿黑衣,臉上蒙著黑巾的劍客從某棵青樹的枝頭躍了下來,劍氣如虹地刺向申小甲,聲勢明顯比秦小明先前的攻擊要浩大許多!
申小甲立時(shí)收起臉上的嬉笑,抱起陌春雨,左腳一旋,身子一側(cè),疾退三丈,避開那犀利的劍氣,雙眼微瞇道,「瞧!我說什么來著,這不又來一個想要我性命的劍客!要不然你們倆先打一架,誰贏了再來取走我的腦袋?」
秦小明皺了皺眉,屬實(shí)沒有想到真的還會有人刺殺申小甲,他今日可是花了許多工夫與代價(jià)才得知了這個地點(diǎn),賣給他消息的人明明拍著胸脯說過此乃絕密,只有天知地知,以及他們二人知道。
可等到他好不容易趕到此處,卻發(fā)現(xiàn)除了申小甲,還有其他人的足跡,眼下又冒出個和自己打扮相似的家伙,登時(shí)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熊熊而起,毫不客氣地對著那名劍客呵斥道,「喂!你懂不懂規(guī)矩,凡事都講究一個先來后到,趕緊麻溜滾蛋,不要影響本少俠的發(fā)揮,否則我就連你一起砍了!」
新來的黑衣劍客冷冷地瞥了秦小明一眼,卻并未開口回應(yīng),挽了一個劍花,側(cè)臉看向申小甲,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小會,緩緩說道,「好身法!有點(diǎn)游龍步的影子,還有一絲龍虎山的道韻,就是動作可笑了一些,尤其扭屁股那一下很是多余。」
申小甲聽著對方的夸贊與點(diǎn)評,臉上沒有絲毫欣喜的神色,對方能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看出自己身懷的兩種技藝,已然說明此人眼力不俗,且懂得的武學(xué)非常繁雜,要知道游龍步和龍虎山的功夫都不是尋常人能見識到的,輕咳一聲,嘴角勾起一個略微有些羞澀的笑容,淡淡道,「你的劍法也很了得,有點(diǎn)奪命追魂劍的意思,只是用這么強(qiáng)悍的劍法偷襲,實(shí)在太不地道了!」
新來的那名劍客微微一怔,大有深意地笑道,「血衣候果然非凡,竟然連我這名聲不顯的家傳絕學(xué)都知道,著實(shí)讓在下很是意外??!」
申小甲也愣住了,心想我不過是隨口胡謅了一個名字,居然真給蒙對了,而且還是對方的家傳絕學(xué),想來今日之事很難輕松收場了,一時(shí)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一旁的秦小明見申小甲與那名劍客相對而視,儼然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氣得雙目通紅,語氣強(qiáng)硬地插話道,「吹牛誰不會!我這天下無敵、橫掃宇內(nèi)、平推萬古的九陰九陽至圣劍法乃是傳承自上古昆侖的九霄劍宗,甩了你們這些渣渣的武學(xué)十八條街!」
申小甲表情怪異地看了秦小明一眼,什么話也沒說,扭頭繼續(xù)盯著那名黑衣劍客,忽然道,「我前兩日一直想不通某個問題,此刻見到了你的劍,終于有了一點(diǎn)明悟?!?
那名劍客緊握劍柄,眼神漠然道,「是比你性命還重要的問題嗎?」
「生死自然是每個人一生之中最大的問題,但生死之間的許多小問題也很有意思……」申小甲慢慢地把陌春雨綁在自己的后背上,輕聲說道,「前兩日,我一直困惑于我的朋友凌零夭到底是不是傳聞中大內(nèi)第一劍客凌零夭,而今看來,不管凌零夭是不是那個凌零夭,傳聞大內(nèi)中的第一劍客也不
該是凌零夭,而應(yīng)該是你!」
那名黑衣劍客淡淡地笑了笑,搖搖頭道,「我不住在皇城里面!」
「大內(nèi)第一劍客又不是非要住在皇城里面,」申小甲懶懶地抬了抬眉毛,輕笑道,「我相信,只要你在京都之內(nèi),便沒有人敢對那座宮城動什么歪腦筋。」
黑衣劍客又搖了搖頭,有些惋惜地看著手中的長劍,嘆了一口氣道,「若我是大內(nèi)第一劍客,剛才你的腦袋就該搬家了!」
「或許你剛剛并不是真的想要?dú)⑽遥股晷〖嘴t腆地笑道,「出于某種不得已的原因,你必須要對我出劍,但你內(nèi)心卻不想真的砍下我的腦袋,所以方才那道劍氣在臨進(jìn)我身體的時(shí)候,遲滯了一息,讓我能夠躲過那一劍?!?
黑衣劍客的眼神忽然變得冰寒起來,冷冷地問道,「我為什么不想砍下你的腦袋?」
申小甲鎮(zhèn)定自若道,「這一點(diǎn)我暫時(shí)還沒有想明白……但我想至少在八月十五之前,你肯定不希望我死在你的劍下,或許等到你和劍圣決戰(zhàn)之后,我便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荒謬!」秦小明不甘被二人忽視,斜眼看向申小甲,再度開口插話道,「他剛才刺的那一劍看著是威猛,不過中看不中用,速度慢,準(zhǔn)確度也差,換作是我也能躲得過去,扯什么不得已,故意放你一馬……按照你的邏輯,我跟你廢話這么久,是不是也有苦衷?」
「你當(dāng)然不一樣,他是不想殺我,你卻是不能殺我!」申小甲雙耳微微一動,右腳悄然后撤半步,面色平靜道,「兩位,留給我查案的時(shí)間并不多,就不和你們繼續(xù)閑聊了,若是還想砍下我的腦袋,請先過了他們這一關(guān)再說!」
秦小明掃視四周,并未發(fā)現(xiàn)有其他人,一頭霧水問道,「哪來的他們?」
黑衣劍客卻是緊緊皺起了眉頭,右耳微動一下,頓然明悟,側(cè)著腦袋看向林子某處。
林子里馬蹄聲如雷鳴般響起,渾身披著黑甲的騎軍洶涌而來,一百多匹駿馬不安地踏著青草,似乎對大鳴湖有著某種恐懼,而馬背上那些鐵盔蒙面的黑色騎兵們,都舉著手中的強(qiáng)弓勁弩,對準(zhǔn)了站在湖邊的兩名黑衣劍客。
申小甲呵呵一笑,果斷地扭轉(zhuǎn)身子,背著陌春雨疾速奔了過去,對著坐在騎軍最中心的朱元直揮揮手,高聲呼喊道,「四殿下,這兩個就是先前在林子里與我背上這位貼身護(hù)衛(wèi)打斗,想要刺殺你的賊子,我?guī)湍惆阉麄円^來了,快些下令動手,亂箭射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