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舍不得大姜?”阿木爾的臉龐攏在昏黃跳躍的燭光中,讓他原本有些陰郁的面孔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猙獰神色,他一腳踏在了榻沿上,一腳踩在葉粢的身前,居高臨下,逼問葉粢。
葉粢被他無形猙獰強悍的氣勢震了片刻,但又很快反應過來,她垂眸看著眼前寸地,收斂了身上盛氣凌人的氣勢,仿佛被人欺負的小白兔。
“我生在大姜,身來既是漢人,如今我遠離家鄉,不過是想要離家鄉近一些而已,”葉粢的聲音里隱約帶著一絲委屈。
阿木爾沒想到葉粢居然會如此反應,也是愣了愣,但仍然不肯輕易信她,只是語氣軟和許多,就連那只踏在葉粢身邊的腳,也收了回來,“你是漢人,但如今你是我南羌軍師,入了我南羌,往后你就是我南羌人,那什么大姜故地,你也莫要去想了,從此后死心塌地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阿木爾雙手抱臂,低頭皺眉盯著葉粢的臉,似乎想要看穿她此刻的情緒,溫熱的氣息打在葉粢的臉上,一股淡淡的香味,鉆進了阿木爾的鼻腔里,他洗了洗鼻子,又往前湊了湊。
“你作甚?”葉粢被阿木爾噴在臉上的氣息弄得有些癢癢,抬頭一看,二人竟然只有咫尺距離,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識雙手抱胸,腦袋往后躲避,一副被人欺負的驚恐模樣。
阿木爾本是好奇葉粢身上為什么這么香噴噴的,卻不想嚇得葉粢張皇失措,他急忙后退兩步,緊繃的面孔頓時換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看著葉粢張皇失措,沒有來往日里的疏離和氣勢,漂亮的杏眼中含著一汪眼淚,竟然有種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氣息。
這個中原女人哭起來竟然也這么好看。
阿木爾腦袋里莫名其妙冒出這么一句話來,他站在原地莫名有些尷尬,心里鄙夷自己見色起意,不是君子所為,他當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君子,但是他聽說在中原,女子都喜歡謙謙君子。
“如果首領沒有其他人,還請離開,若是首領仍然不放心我,不如讓琪琪格再跟著我,”葉粢泫淚欲泣,抬手輕輕擦拭眼角的淚水,語帶幽怨地說道。
阿木爾自然不會輕易相信葉粢,可是眼前這情況,他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猶豫一下,轉身離開,“你既然到了我南羌,就乖乖做南羌人。”
這句話是勸慰,也是警告,阿木爾想要葉粢心甘情愿加入南羌,但如果她身在曹營心在漢,那就不能怪他不會禮賢下士了。
阿木爾腳步踏出葉粢帳子時,葉粢“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一邊捂著臉大聲哭著,一邊從手縫里透出目光注意著帳子上漸漸消息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路的經歷,讓她心累,還是身處此地,被人隨意欺負,她哇哇哭了兩聲,哭著哭著鼻頭漸漸酸澀起來,心頭也涌出一股股難受和悲傷。
她是不是上上輩子殺了誰家滿門?為什么兩輩子她都不能平平穩穩過日子?為什么一波又一波的曲折坎坷?她難不成是個倒霉神仙,下凡經歷七情六欲,各種悲慘,然后才能飛升仙班?
葉粢哭的氣都喘不過來,腦袋里突然蹦出一個好笑的念頭,她哭笑不得,呼吸不穩,嗆了一口口水,她忙捂著胸口使勁咳嗽。
“都這么倒霉了,居然還能自娛自樂,葉粢啊葉粢,你真是個奇葩,”葉粢重重吐出一口氣,緩和了一下情緒,仰面躺在了榻上,抬手捂住眼睛。
數日來的悲觀驚恐彷徨一一被眼淚宣泄出來,葉粢忽然冷靜了下來,大哭之后腦子卻不太好使起來,她索性搖了搖頭,將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部丟出腦外,抬手揉了揉眼睛,忽然袖子里有個東西順著袖管落在腋下,她愣了愣,伸進袖子里,取出那支竹子做的鴿哨。
用青竹做的鴿哨,上面不知道用什么鉆出了三個哨孔,握在掌心里溫潤微涼。
“楚羽鱗,你這會兒在哪里?”葉粢舉著鴿哨,腦海里不經意劃過楚羽鱗的笑臉,她心頭異樣,她來不及仔細去察覺,那種情緒如同指縫的細沙,快速漏掉,不知去處。
葉粢這一晚睡得很不好,夢里是前世今生的碎片絞在一起,時而是前世臨死時的絕望悲傷,時而是同楚羽鱗樹下相視一笑,悲歡離合,她在夢細細體會過,醒來時,臉上涼颼颼的,她伸手一抹,居然是一手的淚水。
早飯依然時一盆肉,一盆饃饃以及一壺奶茶,葉粢昨晚沒有睡好,草草收拾了一下,坐在食案后,舉著小刀吃肉。
葉粢吃著吃著,余光就看見薩瑪抱著一團花花綠綠的東西,沖了進來。
“你做什么?”葉粢看著薩瑪蠻橫沖進來,將她懷里一團花花綠綠的東西丟在她腳下,她來不及去看腳邊丟的什么東西,只一臉驚詫地看著薩瑪。
薩瑪雙手掐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指著葉粢腳下的東西,盛氣凌人,道:“首領讓你把這些勞什子東西裁制成漢人女子穿到衣裳。”
“什么?”葉粢咬著饃饃,扭頭一看,就見她身邊丟下的一團花花綠綠的東西,居然是一些材質上好的綢緞,她撿起一塊沾了灰塵的湖綠色的暗紋綢緞,拿袖子擦干凈,放在膝蓋上仔細摸著。
“這可是上好的綢緞么!”葉粢看了看沾了油脂的雙手,又干凈往后腰上蹭了蹭,小心翼翼捏著錦緞,左右看看,隨后她抬頭看向氣呼呼地薩瑪,眨了眨眼,“為什么要做漢女衣裳?咱們營帳里有漢女?”
她知道的南羌漢女,除了她,就只有那些可憐的軍婦,那些軍婦自然沒有值得穿這么好的綢緞,更不會讓阿木爾親自吩咐她來裁制,這個藏在軍營里的漢女會是誰?難不成是阿木爾的情婦?
“要你管,首領讓你做,你就做,廢話太多,小心找死,”薩瑪不耐煩地說,朝葉粢翻了個白眼,轉身掀開簾子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