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的深夜,風在黑乎乎的山林間吹了一聲響亮的呼哨。
孔老五將車停在蜿蜒的山路旁,左右橫掃一眼,低頭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時間,已經到了晚上11點,這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從這里經過。獐頭鼠目地走到車尾,打開后備箱,從里面拿出一個黑色的小號旅行袋。順手抄起旅行袋旁邊的鐵鍬扛在肩上,提著黑色旅行袋往山林深處走去。
輕手輕腳地走在山林里,夜里凜冽的寒風讓孔老五打了一個冷顫。很好,這里陰森的氣氛讓他非常滿意。早就聽過這里的一些傳說,如今親自過來,當真沒有讓他失望,果然百聞不如一見,這里的環境簡直就是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專門準備的。
行至山林里那個傳說地帶的邊緣,這里已經生起了濃濃的白霧。孔老五走到一棵不太顯眼的松樹下,將手中黑色的旅行袋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用力地將鐵鍬插在地上,對著有些凍僵的雙手哈了一口氣。跺跺腳,拔出地上的鐵鍬,開始吭哧吭哧地在樹下挖著坑。
不一會,便挖出一個比黑色旅行袋稍大一些約摸三四尺深的土坑。孔老五隨意地將鐵鍬扔在一旁,雙手捧起黑色的旅行袋,放到深坑里,嘴里不停地念叨幾句“阿彌陀佛”。林子里傳來幾聲沙沙的細響,像是在回應孔老五一般。
孔老五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快速地將泥土覆蓋在黑色的旅行袋上。多余的泥土往旁邊拋灑一些,盯著地上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孔老五站上去,用力地踩了幾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小時了,撿起地上的鐵鍬轉身離去。
走到一半,又不放心地回頭望了一眼,擦了擦額頭的汗。終究是老了,年輕的時候不要說挖這樣一個小坑,老家院子里的小池塘都是自己挖出來的,那時候大氣都不帶喘一下。
重新回到車子里,孔老五再次望向那片山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發動汽車,向著山頂駛去。二十多分鐘后,車子在山頂金佛酒店門前的坪壩里停下。孔老五從車上走了下來,鎖好車門,徑直朝酒店里走去。
酒店的前臺只有一個年輕的女子,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孔老五推開酒店的大門,帶進來一陣寒風。年輕女子打了一個激靈,瞬間清醒,癟著嘴從座位上站立起來,見孔老五徑直朝自己走來,立刻臉上堆滿笑容道:“歡迎光臨!您是要辦理入住嗎?”
孔老五從包里拿出自己的證件,淡淡說道,“這個點不是來入住,難道還是來吃飯不成。”
酒店前臺臉皮微微抖動一下,強忍怒氣,繼續笑著問道,“請問您有預約嗎?”
孔老五將手上的身份證遞給前臺,“沒有,怎么,沒預約不能住嗎?”
酒店前臺并沒有立刻接過孔老五的證件,俯下身子一邊在電腦上查看,一邊說道,“沒預約的話,只能先看看有沒有房間,要是已經訂滿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孔老五皺眉道,“這么麻煩?我以前出去辦事住的那些酒店可沒這么多規矩。”
“因為咱們這是景區,很多人來游玩都會選擇在這里住一晚,房間就有些稀缺,”前臺直起身子一臉歉意地說道,“真是抱歉,酒店房間已經訂滿了,沒辦法給您辦理入住。”
孔老五歪著頭,眼睛的余光瞟見前臺的桌子上還有一張房卡,指著那張房卡說道,“什么嘛,這不還有一間房嗎,憑什么不讓我住,小心我投訴你。”
“這間房已經有客人預定了,”前臺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就是投訴我也沒辦法。”
孔老五看了一下手表的時間,“這都12點了,那人肯定不會來了,讓我住得了,我多給你加點錢。”
前臺咬了一下嘴唇,實在不想跟孔老五繼續糾纏下去,“這樣,我先打電話問問那位客人,如果他真的不會過來了,那就把那間房給您住。但是,如果客人已經在來的路上,那就真的沒辦法,希望您不要繼續為難我了。”
孔老五撅著嘴,催促道,“好吧,那就快些問,別跟這磨磨唧唧的。”
前臺嘆了一口氣,一邊看著電腦上的預留信息,一邊在酒店的座機上按下一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后,前臺語氣溫柔地問道,“請問,是羅先生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子冷冰冰的聲音,“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金佛酒店的前臺,您在我們酒店預定過一間客房是嗎?”
男人遲疑了一下,“沒錯,有什么問題嗎?”
前臺語氣小心地問道,“是這樣的,這邊看您遲遲沒有來入住,時間也挺晚的了,而且這邊酒店來了新的客人。所以想問您一下,是否還要繼續為您保留房間?”
“不用了,”男人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為一些突發狀況,暫時不能過來,一時忘記取消,麻煩你幫我退了吧。我這邊還有事,就先掛了,抱歉。”
“好的,再見。”前臺掛斷電話,接過孔老五的證件,“那位客人不過來了,我這就幫您辦理入住。”
孔老五抱著膀子不滿地說道,“別人一直不來就該早點打電話詢問嘛,害我白等這么久,一點都不專業。”
前臺快速地登記好孔老五的身份信息,努力保持臉上的微笑,“這邊已經給您登記好,總共480,房間是280一晚,還有200塊的押金。等您明天退房的時候,就會把押金退給您。”
孔老五嘟囔著嘴,從兜里掏出480塊錢,“就你這破規矩多。”
前臺把錢放進桌子的抽屜里,將房卡和孔老五的證件交到孔老五的手里,“房間在二樓205,”微微躬下身子,伸出右手指引電梯口的方向,“電梯在這邊,祝您好夢!”
孔老五冷哼一聲,大搖大擺地向電梯走去。
翌日中午12點30分,已經過了酒店退房的時間。前臺盯著電腦上的住房信息,忽然注意到孔老五的入住信息,居然還沒有辦理退房手續。其他房間的客人都是網上預定的房間,而且基本上都會住個兩三天,最早的也要明天才會退房。只有孔老五這位臨時入住的客人,需要今天12點前就要辦理退房手續。
想起又要跟昨天夜里那位胡攪蠻纏的客人打交道,前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誰讓自己干的就是這樣一份工作呢,要是自己也能受到良好的教育,絕不會時至今日還是一個小小的前臺,掙著一點微薄的工資,卻要遭受許多人莫名的責罵。前臺拿起桌子上的座機撥通孔老五房間里的分機號碼,電話無人接聽。
打開抽屜準備拿出205房間的備用房卡,忽然注意到里面的一雙針織手套。這是昨晚給205那個討厭的家伙辦完入住后,自己的二哥下了夜班,不辭辛苦地開車行駛了幾十公里的路給她送來的。將自己纖細的手伸進丑丑的花格子針織手套,一股暖流從指尖流入心里,前臺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雖然自己很久便不同二哥在一起居住,但是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二哥都牢記在心。總會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將她隨口提到的東西放在她的眼前,一臉寵溺地摸著她的頭,告誡她不要太辛苦,有任何難處都要告訴二哥,不管欺負她的人多么厲害,二哥也會讓那些混蛋付出代價。
可是,前臺從未跟二哥抱怨過一句工作中的不如意,哪怕有的時候自己當著二哥的面臉上笑嘻嘻的,轉過身又躲起來一個人偷偷掉眼淚,也沒有吐露過一個字。她知道二哥活得比她更不容易,每次看到二哥身上那些傷痕,她的心里都在滴血,那些傷痕都是曾經二哥為了保護弱小的她留下的。
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摁亮手機屏幕,前臺撫摸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眼眶漸漸紅了起來。每一次看到這張三兄妹唯一的合照,都讓她心傷不已。大哥已經去世很多年了,這世上只剩下二哥與她血脈相連了。無論如何,她都要盡自己最大努力幫助二哥,減輕一些二哥身上的擔子,相互扶持繼續在這世間掙扎下去。
手機上設定的鬧鐘此時響了起來,這是前臺往日中午吃飯的時間,看來今天不得不推遲了。從迷亂的思緒里退了出來,關掉手機鬧鐘,從抽屜取出那張備用房卡,前臺拿起對講機和正在二樓打掃房間的清潔阿姨簡單地說了幾句,快速地往二樓孔老五入住的房間走去。
走到205門前,前臺和推著清潔車的阿姨打了聲招呼,用手中的備用房卡在房門鎖的位置刷了一下。前臺推門走了進去,四下掃了一眼房間,凌亂的床上擺著孔老五的衣褲,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異樣。
這時候,突然聽到走進浴室打掃衛生的阿姨驚呼一聲,前臺連忙跑進浴室。只見清潔阿姨跌坐在地上,指著一絲不掛泡在浴缸里的孔老五,瞠目結舌地說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