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同跳。”
“刀山相交。”
“兩肋插刀。”
“生死同道。”
耳畔回響著幾個少年的誓言,小丑站在賈家大院中央,望著院子角落一棵柿子樹上黃燦燦的柿子,眼前浮現出楊青的模樣。
“喂,小丑,我家柿子樹又結滿了柿子,甜蜜蜜的,好吃得很。”
小丑從樹上摘下一個柿子,咬了一口,呸!騙人精,澀得連嘴巴都張不開,居然說甜滋滋。而且,什么叫你家的柿子樹,又不是長在你家院子里。
“喂,小丑,你為什么老是臉上畫著笑臉啊......”
小丑盯著地上積水里倒映出的自己,一腳踏碎,廢話!老子是小丑,不畫笑臉難不成畫哭臉。
“喂,小丑,你說駱慈能不能活過來啊,說起來他墳頭草都三丈高了,咱幾個說了要生死同道,他不活過來,那就只有我們去死了。”
白癡,你要真想去死,駱慈的棺材板得跳起來,按都按不住,誰會把一個十多歲孩子的話當真呢?真有人信,駱慈也就不會死了。
“喂.....小丑....我想趁著賈家狗還沒死趕緊去問問他,生有地,死有墳,我家老爺子不該連座碑都沒有.....你說是不是....如果我回不來,就只有麻煩你幫我去完成了.....不會太為難你....我會盡量把消息給你帶回來,省得你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撞。”
收到那條語音留言的時候,就該立即去阻止那家伙,那么著急干什么,趕著去投胎,怕閻王爺不給自己安排個好位置?
小丑痛悔不已,一面用手在柿子樹下挖刨,一面痛哭流涕。渾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啊,為什么都喜歡麻煩別人,自命不凡的駱慈是這樣,你個抱大笨鵝的楊青也這樣,所以就活該老子為你們的事情東奔西走嗎。
一個陶碗四分五裂地鑲嵌在泥巴里,小丑一塊塊從土里將碎片摳出來,放在手心,緊緊地捏著,鮮血從刺破的裂口滲了出來,血珠連成線滴落地面。
“我就知道你會來,”一個冰寒的聲音從小丑身后傳來,“之前他問我那天你為什么不在,我告訴他,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現在想想,如果那天你來了,或許能勸住他。”
“你現在嘴里果然一句實話都沒有,”小丑沒有轉過身子,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你是不是怕把我退出你那些狗屁倒灶計劃的實情說出來了,他就不會再聽你的,幫你去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假惺惺說什么我要是來了,就可以勸勸他,你是死人嗎,沒長嘴?”
“你現在越來越憤怒了,這很不好,”聲音的主人漸漸靠近小丑,“會影響你的判斷,容易出事。”
“我喜歡看書,書里說,換命的弟兄是討命的鬼,托妻獻子的交情都是累贅。但如果連自己弟兄的命債都不管,臨終遺愿都不顧,活著還有半點意思嗎,”小丑扭過頭,盯著來人頭上的黑狼面具,“不知道為什么,現在越來越看你這個面具不順眼了。”
黑狼面具嗬嗬怪笑起來,牽動像破爛鼓風機一般的肺部,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小丑一把揪住黑狼面具的衣服領子,雙目噴火,胸口快速地一起一伏。
一個嬌小有力拳頭突發而至,砸在了小丑的鼻梁上,小丑頭一后仰,朝后退了幾步,手里的陶碗碎片散落一地,捏著流血的鼻子看向站在黑狼面具旁邊的女人。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
“尹歡歡,”黑狼面具寒聲道,“誰讓你多管閑事的,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滾遠點。”
尹歡歡捂著臉,咬了一下嘴唇,抬起頭直視小丑,“我警告過你,不要惹是生非,你以為我是說著玩的嗎!”
小丑擦了一下淌出的鼻血,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手上的血漬,玩味地盯著尹歡歡和黑狼面具,用兩只手摳著自己的嘴角,努力地向上拉扯,將臉上的笑臉扯出一個夸張的弧度。
尹歡歡攥緊拳頭,“瘋子,你和楊青一樣都瘋了....”
“最瘋的是你,”小丑彎腰從地上將陶碗碎片撿起來,“瘋婆子,這家伙現在就是鐵石心腸,你是捂不熱的,飛蛾撲火是不知道撲下去要死,可你明知道會死怎么還撲上去呢。”
“關你屁事!”尹歡歡雙眸冰冷地盯著小丑,恨聲道,“這是你的口頭禪,現在還給你。”
小丑伸了一個懶腰,回頭望了一眼黑狼面具,“我要去辦我的事情了,你就繼續爛在那座院子里吧,和你陰謀詭計一起發霉。”
黑狼面具看著小丑離開賈家大院,轉身走進院子里窯爐旁邊的小屋,尹歡歡低著頭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從小屋的樓梯走向地下密室。
太陽死了,月亮爬上了樓頂,路燈一盞接著一盞地睜開了眼睛。
長弓難鳴叼著一根牙簽,嘴里哼著小曲,拄著拐杖走在一條幽深的巷子里,望了一眼前面長長的階梯,聳了聳鼻子,抬腿邁了上去。
一個頭戴五顏六色的發套,身穿一件紅色馬甲的小丑出現在階梯盡頭,手里拿著一束形狀各異的卡通氣球,咧嘴笑著朝長弓難鳴緩步走去。
已行至半途的長弓難鳴抬眼望了一眼小丑,一只手悄悄地放進衣服兜里,摸索到黑色的老年手機,快速地在一個快捷按鍵上按了一下。
小丑在長弓難鳴前方的幾個階梯上站定,“好久不見啊,老鬼。”
長弓難鳴喘了一口粗氣,輕咳一聲,歪著頭盯著小丑,“人老就是不中用,走兩步就喘得不行。別說得那么熟絡,我認識你嗎?”
“也對,”小丑指著自己的臉,“我現在這模樣,你指定是不認識。”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讓一讓吧,好狗不擋道,莫名其妙擋著別人的路很討人厭的。”
“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我習慣用自己的腳走路。”
“你太老了,老得快死了,”小丑嘴角向下,耷拉著眉毛,臉上卻因為畫著笑臉,一時讓人看不出臉上的表情到底是開心還是難過,“你不該支開司馬北的,更不該在離開司馬北之后,一個人大半夜走在路上,夜黑風高啊。”
“那孩子嘴太碎,嘰嘰喳喳跟個麻雀一樣,”長弓難鳴嘟著嘴,“支開他,這才好過幾天快活日子,要是換做你早就恨不得一腳踹開他了。”用牙簽剔了幾下稀疏的牙齒,接著說道,“今天吃得太飽,出來消消食而已,我也不想走夜路啊,誰讓天黑得這般快,這才八點多呢,時間還這么早,要不你先回去,待會再來找我?”
“那家伙是挺煩人的,”小丑松開手里的線,任由氣球各自散開飛向天空,“真是老返小,你怎么說出這么天真的話。比剛才遇到的那個纏著我要氣球的幼兒園小朋友還幼稚,見都見了,怎么還能回去。”
長弓難鳴砸吧一下嘴巴,“總得講個因果吧,我應該沒有得罪過你。至少我完全記不得在哪里得罪過你,既然記不得,在我看來那就是沒有的。”
“好像是真的沒有,”小丑摸著下巴認真地想了想,“不過,你很有用啊,而且是你自己一頭扎了進來,躲在小黑屋寫你的小說不好嗎,非得跑出來作妖。”
“寫不動啦,”長弓難鳴苦笑道,“只能靠一張嘴騙吃騙喝。而且,再寫下去,指不定還有誰會照著我寫的法子去害人,罷了罷了,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吃等死吧。”
“你放心,我肯定不會照著你書里的法子去害人,也不會那么對你,”小丑走下一個臺階,“我連你的小說都沒有看過,只有蠢人才會照著別人的法子做事。我自認為不蠢,譬如現在,我知道你口袋里的手機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長弓難鳴表情一滯,咽了一下口水,“人家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喂,不要曲解意思好吧,”小丑攤開手,“那句話是用在你身上的,關我屁事!”
“因為楊青死了?”
“他自己找死,死得其所。”
“我可以喊一聲‘救命’嗎?”
“你可以試試,看看有沒有人會過來救你。”小丑又下了兩步階梯,邪魅一笑,“大偵探,你破了那么多案子,我很想知道,你自己的案子你能不能偵破。”
長弓難鳴往后撤了一步,眼睛余光掃了一下身后的樓梯,皺起了眉頭,偷偷地兜里的紙團捏在手心。
暗夜里,寒光一閃,街道旁的一盞路燈閉上了眼睛,一根拐杖緩緩從樓梯上滾落下去......
“嘟、嘟、嘟”。
電話里傳來急促的短音,司馬北的眼眶頓時紅了起來,朝著駕駛車輛的何瑤吼了一句,“再快點!”
張小滿從副駕駛座位上回過頭來,滿面寒霜地說道,“老頭子的手機信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