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咱們還是先打道回府,”張小滿拍了拍馬良的肩膀,“你現(xiàn)在就是生出八條腿,也追不上了。”
“那面包車我見過,”馬良眉心上鼓起一個小肉包,“12年前,陳有慶就是被那輛白色面包車帶走的。”
張小滿雙手背在身后,鵝行鴨步地朝著東湖走去,“D87125,應(yīng)該是個偽造的車牌吧?車子是12年前的款式,手動擋,9座的,很普通,想要從車型入手調(diào)查很難。就輪胎磨損和老化的情況來看,應(yīng)該是兩年前換過的,所以想從輪胎下手追查也不行。”
馬良急忙跟在張小滿身后,“12年前我順著道路監(jiān)控查下去,一直到西郊就斷了,現(xiàn)在的監(jiān)控攝像頭更多,說不定能從這上面下點工夫。”
“很難,”張小滿搖搖頭,“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不會沒想到要躲避監(jiān)控攝像頭這點。”
“那該怎么辦?”
“整個車子周身都是鐵銹,說明那輛車基本上是閑置,沒怎么打理的,但是擋風(fēng)玻璃卻很新,多半是以前的擋風(fēng)玻璃破了洞,近期才更換的,可以從修理廠入手。”張小滿慢悠悠地說道,“不過,咱們也不一定非要順著車子查下去,查人也可以。”
“查誰?”
“兩個人,一個是被老常一槍斃命的那個黑西裝,老常最后特意點出那個人的名號,這里面絕對有文章。”
“哦,對了!我得去把老常帶上,”馬良眼眶微紅,“不能就讓他這么躺在這。”
“你扛得動嗎?從這扛到東湖還是有些距離的,一會兒讓痕檢的用擔(dān)架抬吧。”
“也是,說不定痕檢還能從現(xiàn)場再檢查出點別的什么來……”馬良面色黯然下去,拍了拍肥嘟嘟的肚子,“另外一個人是誰?”
“小丑。”
“黑西裝咱們好歹知道他叫廖凱,這小丑怎么查,連個姓名都沒有,真容也沒見過。”
“我問你,小丑一般在哪里最常見?”
“游樂場?馬戲團?”
“沒錯,就是馬戲團,”張小滿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看他表演魔術(shù)的熟練手法,一定是常年都在馬戲團表演的,只要找到他所在的那個馬戲團,咱們不就知道那家伙到底是誰了嗎?”
馬良一拍腦門,“還真是,我怎么沒想到,只知道查監(jiān)控,要不說你腦子好使呢,D市的小丑演員應(yīng)該不會太多,挨個查下去,確實比查監(jiān)控來得快。”
“你再多吃幾副豬腦子,”張小滿白了馬良一眼,“就會和豬一樣聰明了。當(dāng)然了,監(jiān)控也是要查的,以防他們真的犯蠢忘記了躲避監(jiān)控.....”
張小滿剛從東山梁子出來,便看到了東湖邊上混亂的場景。
先前下棋的兩個老叟不再對弈,一人死死地抱著一名黑西裝青年的手臂,另一個倒在地上抱著黑西裝的大腿,叫嚷著“不賠錢不許走”。
兩個賣水果的三輪車撞到一起,水果滾落得到處都是,兩輛三輪車將道路都占完了,一輛坐滿了黑西裝的商務(wù)車被攔了下來,瘋狂地對著二人按喇叭。但水果二人組卻充耳不聞,一邊撿著地上的水果,一邊面紅耳赤地對罵。
賣煎餅的和先前在湖邊畫畫的學(xué)生此刻正安撫著一群嚎啕大哭的小孩子,清潔工也沒閑著,戴著口罩清掃地面的碎玻璃渣。
何瑤也沒有乖乖地待在車里,而是拿著防狼噴霧對著一群黑西裝狂噴。
司馬北將一名黑西裝按在地上,長弓落紅則是舉著拖鞋追打另一名黑西裝。
幾人見張小滿和馬良灰頭土臉地從東山梁子走了出來,特別是看到張小滿被燒掉的那半截眉毛,一時都有些忍俊不禁,司馬北更是笑出了豬叫聲。
何瑤丟下空空的防狼噴霧,快速地靠向張小滿和馬良,看著張小滿的臉,努力憋笑,“怎么搞成了這副模樣,你們那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聽到好幾聲槍響。”
“沒什么,”張小滿摸摸鼻子,“就是想烤點燒烤,沒掌握好火候。起頭三聲槍響是老常和這群黑西裝的頭頭,最后一聲槍響是馬胖子想打鳥,可惜沒打著。”
何瑤歪著腦袋看向馬胖子,一臉不相信地問道,“是嗎?”
馬良注意到張小滿那充滿威脅意味的眼神,干咳一聲,“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但不是我槍法不準,是那只小鳥太狡猾。”
何瑤撅起小嘴,“這里都亂成一鍋粥了,你們還有閑情在那邊打鳥吃燒烤,”指了指正四處逃竄的黑西裝,“這些人要怎么處理?”
“小魚小蝦而已,不用管了,逮一兩個問問話就好,”張小滿撇撇嘴,“估計也很難問出什么,這局勢越發(fā)復(fù)雜了,司馬北本來只想試探一下,沒想到引出了一堆牛鬼蛇神。”
馬良瞇起眼睛順著何瑤的手指看去,“這些人什么來路,先前聽老常話里的意思,像是他們背后有個什么老板,都是為著那個燒壞的U盤來的,看來那個U盤里有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張小滿從兜里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臉上的黑灰,“現(xiàn)在想這些毫無意義,U盤已經(jīng)燒毀,司馬北從那個戴草帽的那里買回來的時候,我就找人檢查過,沒法子修復(fù)了。那個戴草帽的之所以說看見紫色的火焰,是老常教他的。等老常回到警局,戴草帽的再打電話報警,順便叫了一些新聞媒體。至于老常到底是個什么用意,我現(xiàn)在還想不明白。”
“只不過,”張小滿面色古怪地補充道,“那個戴草帽的也是陰慫貨,留了一手,在老常第一次去案發(fā)現(xiàn)場之前就把沒燒完的箱子和U盤藏了起來,想私吞箱子里還有幾張沒燒完的鈔票....司馬北去找他的時候,他覺得比向老常要錢更安全,就用那些東西坑了司馬北一筆錢,這錢....你得給司馬北報銷....”
馬良的臉比剛才更黑了一些,“現(xiàn)在我的錢包比我臉還干凈,你在金佛酒店坑了我那么多錢還不夠,又來?換個人成不....”
F市,光頭老板從看守所走了出來,望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長嘆一聲。隱藏了當(dāng)年周節(jié)案件的證據(jù),再加上又收過孔老五的錢,終究是踩了法律的紅線。好在自己將錢又還了回去,并且主動交待事實,得到了從輕處理,在被拘役了十多天之后重獲自由。
剛走出大鐵門,便看見妻子站在路邊眼含熱淚地看著自己,光頭老板立刻迎了上去,將妻子擁在懷里,柔聲道,“你不必在這里等我的,讓人看見了會受白眼的....”
“那又怎么樣,”中年婦女在光頭老板的懷里哽咽道,“我等自家的男人,別人愛怎么想怎么想,理他干什么。”
光頭老板摸了摸中年婦女的頭,“傻瓜....對不起,讓你平白吃了這些苦....”
“不說這些了,”中年婦女牽起光頭老板的手,“我們回家吧,咱以后好好過日子,我還要給你生個大胖小子.....這些年我總擔(dān)心咱們負擔(dān)不起養(yǎng)一個孩子的責(zé)任,現(xiàn)在想通了,錢多有錢多的養(yǎng)法,錢少也能養(yǎng)大成人,一家人開開心心的最重要。”
光頭老板輕輕地“嗯”了一聲,“都聽你的。”
什么東西都是這樣,整日在你眼前晃啊晃的,你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等到真要失去的時候,又會千方百計地想要挽留。
兩人手牽手地來到火車站,買了回D市的車票,上了火車,緊緊地挨在一起坐著,就像一對剛度完蜜月歸家的新婚夫婦一般。
光頭老板望著車窗外,不禁想起了第一次遇見妻子的場景。
那也是一個陰沉沉的下午,站著剪了一整天頭發(fā)的光頭老板累得腰酸背痛,早早地關(guān)了門店,破天荒地來到一家按摩中心,就是在這里認識的妻子。
按摩的時候不可能一句話不說,也不能什么話都說。從自己肩頸的問題聊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沒營養(yǎng)的話題。
彼此都不必留姓名,大家的緣分只有58塊,時間最多也就一個鐘頭。
但第一次有女人觸摸自己的肌膚,光頭老板的臉紅了起來,生出一些別的想法,既有不正經(jīng)的,也有正經(jīng)的。
從那之后,光頭老板去按摩店的次數(shù)便多了起來,從過客變成熟客。
也不再用數(shù)字稱呼對方,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汪雅,人如其名,溫文爾雅。
光頭老板也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對方,因為不想汪雅總是老板老板的稱呼自己,“我叫趙志,開了一家理發(fā)店,有空可以來我店里坐坐。”
汪雅羞紅了臉,可能是聽出了別的意思,那一個鐘頭過得很長,也過得很短。光顧著紅臉,肩頸的穴位也沒有按完,不過趙志還是付了58塊錢給汪雅,而且臉上的笑容比往常更加燦爛。
后來,汪雅真的去了趙志的理發(fā)店,坐坐便不只是坐坐。他是剪頭發(fā)的,她是按摩的,都是看人臉色的活計,自然也都很會察言觀色。
趙志的夢想便是一家店,兩個人,她給客人洗頭按摩腦袋,他給客人剪去頭上不必留的煩惱絲。夢想很小,也很大,因為他和汪雅中間還隔著許多人。
其實,那天他在酒店撒了一個小謊,汪雅的父母不是真的父母,自己需要那么多錢除了買房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將汪雅從那個火坑里救上來。
汪雅當(dāng)然知道趙志是為了自己的臉面才說的謊,所以陪著圓了一個小謊,無傷大雅。
回到D市的家中,看著妻子在廚房里忙活,趙志感覺自己離幸福更近了一步,她還要給自己生一個大胖小子呢,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圓滿,不自覺腦中已經(jīng)開始幻想起來。
直到一條短信打破了他的幻想,是一個沒有備注名字的號碼,但他記得這個號碼,正因為記得,所以害怕。那是一個死人的號碼,號碼的主人是孔老五,是孔老五用來和他聯(lián)絡(luò)的秘密號碼。
“今晚十一點,東湖一中門口見,不想你老婆的過去被昭告天下就過來。”
孔老五已經(jīng)死了,用這個號碼給自己發(fā)短信的必然是其他人,趙志的面色陰沉下來,不管是什么人,誰都不能阻止自己追求幸福。
吃過晚飯,趙志對妻子扯了個謊,借著要去理發(fā)店拿東西的由頭,去了東湖一中門口。
可是一直等到12點也沒有人來,趙志給那個號碼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始終都是關(guān)機。
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再次回到家里,一打開房門,便看見汪雅倒在客廳的沙發(fā)旁邊,趙志急忙上去查看,頓時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低吼。
汪雅渾身冰涼,面色灰白,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
一個鐘頭的距離,終是陰陽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