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張小滿從審訊室走出來,正好馬良也從另一間審訊室走出來,兩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后地走到大廳門口。
馬良從兜里掏出一盒香煙,從里面抽出兩根,給張小滿遞了一根。
張小滿擺擺手,并沒有伸手去接,“吸煙有害健康,煙盒上都寫著呢,賣東西的都這樣說,你們這些買東西的還不聽勸.....”頓了一下,“這么憂愁,難道光頭還是不肯配合?”
“那家伙油鹽不進,”馬良收回那根香煙,放回煙盒,拿出打火機點燃自己嘴上叼著的那根,猛吸了一口,煙絲紅亮,像是馬路上的紅燈,“好聽的,不好聽的,我都說了幾十遍,他卻半個字都不肯吐出來,難吶......你怎么也審到現在,按理說尹恒應該會很配合啊,你該早就審完了才對。”
“是很配合,”張小滿捏了捏眉心,“畢竟他急著想要幫王靜洗清罪名嘛.....說得很多,故事很長,自然時間就久了一點。”
馬良吐出一個煙圈,“殺死汪雅的兇手有眉目了嗎?”
“按尹恒的意思來說,兇手應該是蕭雅的女兒,”張小滿用手扇了扇飄過來的白色煙霧,“但我總覺得這里面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具體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暫時還不敢確定是與不是。”
“蕭雅?”馬良皺著眉頭,“聽著有些耳熟,是誰?”
“王媽叫王淼,也就是后來的汪雅,在尹恒的口中,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簡單來說就是坑了尹歡歡和蕭雅贖身的錢,自己個兒出去享福了。而這個蕭雅后來又成為了洗浴中心的新王媽,當年被汪雅用次聲波殺死的就是就是蕭雅。”
“又是汪雅又是蕭雅的,有些繞口,”馬良突地一拍腦門,“我知道為什么覺得耳熟了,老常原來跟我提起過,好像當年搶劫案的受害人就是一個叫蕭雅的女人,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嗎?”
“應該是的....”張小滿眼神復雜地看向馬良,“還有一點,李大軍是蕭雅的妹夫。”
馬良頓時愣住,手里的香煙燃了很長一截才反應過來,“自己人搶自己人?開什么玩笑....李大軍那會兒窮得都揭不開鍋了,據我所知,被搶的那個女人一天打牌輸的錢都不止一千塊,如果李大軍的老婆真是那個女人的妹妹,李大軍何必去干攔路搶劫這樣刀尖舔血的買賣。”
“不清楚啊,可能李大軍的老婆沒跟李大軍說過自己有個姐姐吧,畢竟她姐姐做的又不是什么體面的活計....也可能是李大軍和蕭雅是認識的,就是故意劫的蕭雅,借錢借不到,就換成搶嘛,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了,只是他沒想到蕭雅會報警.....老常那里應該有這方面的調查記錄,你拿過來看一眼不就明白了。”
“你不說我差點忘記了,”馬良掐滅煙頭,“老常確實有一本日記,上面除了記錄有這些年他和那些人接觸的事情,還有他經手的所有案子,我這就去拿....”
“不著急,”張小滿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這都快九點了,晚飯還沒吃呢,先對付兩口再說,總得把肚子填飽了才有精力去調查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
馬良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走吧,給你整個豪華套餐,吃完了咱們繼續開干,老子今天一定要撬開那個光頭的嘴!”
三分鐘后,張小滿看了看手里的火腿腸,又看了看面前的泡面,嘴角抽搐一下,“這就是你說的豪華套餐?”
“嗬,頂配了,你那碗里還有一個鹵蛋呢,”馬良同時揭開自己面前的兩碗泡面,大口大口地吸溜起來,“吃啊,別客氣,不夠我柜子下面還有一箱,再給你泡一碗。”
張小滿翻了一個白眼,不再跟馬良胡扯,拆開火腿腸掰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扔進泡面碗里,一分鐘不到便吃得只剩下半碗面湯,擦了擦嘴,長出一口氣,“有的吃確實就該知足,尹家兄妹求了一輩子的也不過是衣食足而已。”
“下一句就是知榮辱,”馬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這人吶,沒吃飽的時候,就只有一個煩惱,吃飽了反而有了更多的煩惱,你說奇怪不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煩惱都是吃飽了撐的,”張小滿伸了一個懶腰,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辦公室,“你的哼哈二將呢?”
“他們去查那晚給光頭趙志打電話的人去了....”馬良將面碗端起來,連同沉底的面渣和泡開了的蔬菜干一同倒進嘴里,抿了抿嘴唇,嘆了一聲“精華”,繼續說道,“技偵科的同事一直沒有放棄追查,發現那個號碼的信號最近還在活躍。趙志又不肯交代實情,目前只知道那個號碼曾經和孔老五的手機信號重合過,有可能是孔老五的另一個私密號碼,可孔老五已經死了,所以只有讓那兩個蠢蛋到那個信號出現過的地方一點點慢慢查.....”
“知道孔老五有第二個手機號碼的人一定不多,極有可能就是那么幾個跟周節案件相關的人,”張小滿摸著下巴,目光深邃地說道,“當然了,也有可能是跟駱慈相關的人.....”
“滿小子,”馬良擦了擦油乎乎的嘴,“你說要是當年我救下了駱慈,會不會就沒有現在這些糟心事了?”
“想那些沒有意義,還是做好我們能做到的事情吧。正義應當出自于公,而不是某一個人的正義......”張小滿站起身來,“尹恒已經沒什么可問的了,我要出去一趟,去找找李大軍的老婆,確認一下她是不是蕭雅的妹妹。對了,待會你先別急著審問那個光頭,左右現在也不可能問出什么新的東西,先晾一晾,磨磨他的耐心。趁這工夫你去一趟法醫那邊,讓那個小秦幫忙檢驗一下兩個人的DNA。”
“這簡單,你直接給長弓落紅發個短信就成,讓她幫忙檢驗一下,比那什么小秦動作還快呢。我懶得和那個人打交道,人家對我怨氣大著呢.....”
“長弓落紅和司馬北到郊區散心去了,不在警局里。現在可等不及他們回來,我希望檢驗報告能在我找到蕭雅的妹妹之前就出結果,所以只有你親自過去一趟,最好監督著讓他做完,第一時間把報告結果發給我。”
馬良一想起自己又要熱臉貼冷屁股,臉色就跟吃了死蒼蠅一般難看,“行吧.....哪兩個人?”
張小滿雙手背在身后,一邊朝警局外走去,一邊悠悠地說道,“李紅和李大軍。李紅的DNA采集很好辦,尸體就在法醫那邊的停尸房里。李大軍的嘛,你只能去證物室找找了,當年是你開槍打死了李大軍,找一件帶有他血跡的東西應該比別人都快……”
馬良看著張小滿離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嘟著嘴,“喝了那么多綠豆豬腦湯,還是完全跟不上聰明人的思維,這都哪跟哪啊,難不成這李紅跟李大軍又有什么非同尋常的關系……想不明白啊,合該人家尾巴翹到天上去.....都怪司馬北和長弓落紅那兩個坑貨,不在警局待著,跑出去瞎溜達啥,害我還要去忍氣吞聲一番,得拿個小本本記下來,今天吃的癟,以后都要還回去.....”
“阿嚏!”
司馬北還是沒忍住,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低聲罵了一句,“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在說我的壞話,這一晚上噴嚏打個不停,就跟得了豬瘟一樣....”
長弓落紅一腳踢在司馬北的屁股上,“專心干活!瞎逼逼什么呢,”指著面前的小土坑,“挖了一個小時了,才挖了這么一點,拿個鋤頭軟綿綿的,又不是沒吃飯,還是不是個男人。”
“講點道理吧,”司馬北將手里的鋤頭扔在地上,一臉憤懣地說道,“就吃了一碗泡面,那也叫吃飯?連個火腿腸都舍不得給我加,就知道使喚人,還有……明明說的是去挖駱慈的墳,跑到橘子村來干什么,挖墳這種事沒必要先練手吧?”
長弓落紅環視了四周一眼,黑黢黢的山坡上樹影搖晃,村里的那些院落也沒有一盞明燈,田野里靜悄悄的,一絲聲響也沒有,縱然膽大包天如長弓落紅這般,也有些后脖子發涼,“讓你挖,你就挖,哪那么多屁話,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挖個坑把你埋了....有什么怨氣回去對張小滿發,是他說的要先來這里挖,再去駱慈那邊,任務重,時間緊,別磨蹭了!事情辦利落了,你回去罵他八百遍都成。”
司馬北眼神幽怨地看了一眼長弓落紅,差點脫口而出“你倒是一起挖啊”,又咽了回去,耷拉著腦袋,一鋤頭一鋤頭刨著土坑,每揮舞一下鋤頭,便在心里咒罵一句張小滿,遠不止八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