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就連警局里加班的警員都在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時候,法醫室的燈管卻亮了起來,白晃晃的,帶著絲絲縷縷的寒氣向燈下的兩人侵襲而去。
司馬北將兩個尸袋分別放置在長弓落紅左右兩邊的解剖臺上,氣喘如牛,一只手扶著解剖臺的邊緣,另一只手不住地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長弓落紅活動了一下手腕,咬碎嘴里的棒棒糖,三兩下嚼爛咽進肚子里,抬起腳踢了一下司馬北的小腿,嗤笑道,“滾開,真是沒用,身子虛成這樣,回頭趕緊燉幾副豬腰子吃,不然以后可娶不著媳婦兒。”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試試大晚上一連挖兩座墳,再加上挖完還要填坑……”司馬北面色潮紅,眼神幽怨地說道,“這一路扛著尸袋搬回來也是我,你自己連手都不抬一下,怎么好意思說出那些話的.....我姓司馬,不是真的馬.....”
“少在這里跟我胡咧咧,”長弓落紅雙手一伸,懸停在胸前,“老娘要開始尸檢了,別擱這兒礙眼,哪涼快哪呆著去。”
司馬北深提一口氣,胸膛高高聳起,梗著脖子,正欲和長弓落紅爭論幾句,只見長弓落紅舉著一把手術刀,側著臉冷冷地盯著自己,白色的燈光將長弓落紅的臉襯得更加寡白,司馬北打了一個冷顫,縮著脖子走開。
嘩啦一聲,長弓落紅拉開兩個尸袋,先轉身面向左側的一堆高度腐壞的尸骨,用鑷子夾走尸骨上的衣物殘片,換了一把刷子輕輕地刷著骨架,眼睛發出兩道亮光,就像是考古學家發現了新文物一般。
司馬北伸長脖子望了一眼,好奇道,“先檢查的是駱慈的尸骨?”
長弓落紅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擺擺手,“去給我買一碗大骨湯吧,要有棒子骨那種,折騰了一整晚,肚子都餓了。反正你在這里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找點事做,也算是廢物利用。”
“這大半夜的我到哪里去給你買骨頭湯,”司馬北氣呼呼地說道,“還有....什么叫廢物利用,你搞搞清楚,整個晚上最忙的就是我好吧。”
“城南翠華路有家楊二嬢飯店,一直營業到凌晨三點,現在才12點,絕對趕得上,”長弓落紅不耐煩地又擺了擺手,“好了,地址已經告訴你,趕緊去吧。”
“你知道城南翠華路離這有多遠嗎......”司馬北剛出聲反駁一句,就見長弓落紅手里拿著一把鋼鋸,小心翼翼地鋸著解剖臺上的腿骨,嘎吱嘎吱的,骨屑亂飛。司馬北立刻閉上嘴巴,乖乖地走出解剖室。
長弓落紅瞅了一眼司馬北的背影,冷哼一聲,低頭盯著腿骨里黑色物質,皺了皺眉,將尸骨重新拼組起來,在電腦上輸入數據,進行三維模擬演變,拿起一截斷裂的手骨左瞧右看,“這數據不對啊.....”
“數據確實出了一點錯,”駱慈蹲下身子,摸了摸廢棄工廠的地面,“一般來說輪胎與地面的靜摩擦系數在零點三左右,但是滾動起來就不一樣了,東湖一中前面那條路限速60碼,那么一般的汽車大概的時速會在50碼左右,這個速度下,在一般的瀝青或混凝土路面摩擦因數是到,過幾天就是霜降日,路面會結冰,地面阻力還會變小......”
“太危險了,”陳有慶搖搖頭,“我還是不同意你這樣做,肯定還有別的法子……”
“只能這樣順水推舟,”駱慈從地上撿起一個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假人模特,放到指定位置,“你是經歷過的,好在福大命大,撿回一條命,但如果他們真的會故技重施,一定更加狠毒一些,起碼車速不止是50碼。人都有晃神的時候,萬一被他們逮著機會,我便是真的要死了。”
“可這樣做哪怕出了一丁點意外,那就.....”
“先別想那么多……”駱慈打斷陳有慶的話,“來再給我演示一下,你當初是怎么跳的.....是不是身子和汽車車頭接觸面積越小越好?”
“當時撞我的是小汽車,你現在的是貨車,你不可能跳上引擎蓋的,”陳有慶原地直直地向上跳起,“就是這樣,簡單是簡單,但是一定要保證最先和車子接觸的是腿,這樣第二次受到撞擊的便是胸部或腹部,最后腦袋便只是磕在引擎蓋或者擋風玻璃上,而不是正面受到撞擊。”
“貨車的車頭確實比小轎車的更高更大一些,”駱慈嘆了一口氣,“但是其他車輛無法掌控出現的時間,只有那輛貨車每天都是按照固定的時間,固定的路線進行配送貨物的……多試幾次吧,能減少多少傷害就盡量減少,剩下的就交給老天爺了。”
幾步便跨上距離模特300米左右的貨車駕駛艙,發動貨車,一遍又一遍地按照50碼的勻速沖向模特。
一直重復實驗幾百遍之后,望了一眼外面已經變得漆黑的天空,陳有慶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今天就到這里吧,天都黑了,先吃飯,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咱們再繼續,也不急在這一時。”
“那就整個烤全羊吧,”駱慈一臉興奮地說道,“就在這里烤,我請客,楊青馬上就到,你把尹歡歡和尹恒也叫來,咱們一起聚聚,可惜羅天成沒法子到場,不然就齊齊整整了。”
陳有慶立刻領會駱慈的意思,鼻子有些發酸,“不用那么費勁,如果我們自己烤,那得烤多久啊,我出去買一只烤好了的帶過來,咱們搞堆篝火,做做樣子便是。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吃。”
駱慈拍了一下額頭,哈哈一笑,“果然聰明人首要考慮的都是如何高效率地完成自己的目標,行!那就去買只現成的回來,不過這錢還是得我給,反正我留著也沒多大用處,”從兜里掏出厚厚一沓鈔票,“這些都是我攢下的,索性今天就全花光吧,多搞些吃食和飲料過來,今晚咱們要吃到扶墻走才成。”
陳有慶低著頭,接過駱慈手里的鈔票,轉身離去,剛走到工廠門口,便見楊青雙手插兜哼著小曲走了過來,匆匆地打了一個招呼,兩人擦肩而過。
楊青走進工廠,掃了一眼地上的模特,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一下駱慈的肩膀,“要不咱別玩這么大,你直接躲起來不就完了嗎,我看金佛山就可以,躲進山里面,即便那些家伙知道你在那里面也找不到,只能干著急。”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駱慈揉揉肩膀,“你別低估那些人的決心,我知道他們太多事情,只有讓我永遠閉上嘴巴,他們才會安心。放心吧,你看我這正不停實驗呢,實踐出真知,陳有慶也教給我了一些方法,他都能逃過一劫,我自然也沒問題。”
“他有個屁的方法,”楊青嗤之以鼻,“不過是命大而已。”
駱慈呵呵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前陣子我給孔老五的女兒送了一本書,等到以后你覺得時機成熟了,就再給她一張卡片,那時節孔老五就會上金佛山了。不過你要多提防孔悅一點,她的心思深沉,別被她反過來算計了。”
楊青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嘻嘻哈哈地和駱慈胡扯一些其他的話題。
不一會,陳有慶便推著一個手推車回來了,里面放著一只香噴噴的烤全羊和各種零食水果。三人一起搭起篝火,將烤全羊架在火堆旁邊,一邊喝著飲料等待尹恒和尹歡歡到來,一邊說說笑笑。
十多分鐘后,尹恒和尹歡歡緩步走進工廠,尹歡歡很自然地坐在了陳有慶的旁邊,雙手伸在火堆上,舒服地打了一個激靈。
尹恒沒有選擇和駱慈他們一樣圍在火堆旁,而是從手推車里拿出一罐啤酒,坐進了貨車的駕駛艙里。
駱慈拍了拍手,站起身來,拿著一把小刀在烤全羊上不停地劃拉,撕下一片又一片的羊肉分給其他人,瞟了尹恒一眼,切下一整只羊腿,走到貨車駕駛艙旁邊,將羊腿遞給尹恒,“接著,這份是你的。”
尹恒接過駱慈手里的羊腿,瞧了瞧其他人的肉片,狠狠咬下一口,“有什么事就直說吧,不過有一點說清楚,即便我吃了你的烤羊腿,但也不是一定就會答應你什么。”
“我當然不會單純到以為一個烤羊腿就能讓你幫我做什么,”駱慈背靠著貨車,喝了一口手里的飲料,“你是個生意人,而且還算是講信用的生意人,所以我想和你做一樁買賣。”
尹恒用手撕下一綹羊肉遞給駱慈,看向坐在火堆旁捂著嘴大笑的尹歡歡,“那得看是什么買賣,我已經變了,不是什么活計都接,而且我也不會開貨車。”
“不是什么喪良心的事,也不會讓你做你不會的事情,”駱慈將尹恒給的羊肉塞進嘴里,一臉平淡地說道,“簡單地概括一下,用我的錢買我的命。”
尹恒狠狠地灌了一口啤酒,“那得看是多少錢.....”
“有時候多寡是相對的,一塊錢很少,但是和一分錢比起來又很多,關鍵看花錢的手里總共有多少錢,愿意付多少錢。”
“那你愿意花多少錢買你自己的命?”
“我所有的錢,包括那套房子,這些足夠讓尹歡歡開一家她夢寐以求的發廊了....”
尹恒呼出一口濁氣,瞇起眼睛盯著駱慈的臉看了片刻,吐出兩個字,“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