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來，夏秋交疊，寒暑不知處，人跡杳無蹤！
羊山縣，邊疆小鎮(zhèn)。
叮叮當(dāng)當(dāng)！
悅耳的金鐵錚鳴，伴隨著或急或緩，或重或輕的敲打聲，在城北飄來蕩去。
如此光景，已有兩年之久。
一間不大的鋪子里，四五個身穿油皮短打，亦或直接光著膀子的年輕漢子，肆意揮舞著鐵錘，在鐵砧上敲打出陣陣耀目火星。
呼呼！
兩個小伙計，賣力的推拉著風(fēng)箱，使得爐火躥出兩尺高，舔舐的爐壁都泛起了橘紅。
小鐵鋪的生意很好，時不時便有客人進來。
可詭異的是，這明顯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鐵鋪里，掛著的竟然都是些耕具犁耙，亦或是鍋鏟瓢盆。
至多，就是幾把鋒利的不像話的菜刀！
更詭異的是，來往的客人里，有穿著布衫麻衣的普通莊戶人家，亦或是平民百姓，也有身著勁裝，兇神惡煞的武者大漢。
平日里，對著平民百姓吆五喝六的武者們，進入店鋪之后，也不買鍋碗瓢盆，就只是挑一把鋒利的菜刀。
沒有顯擺武力，欺辱客人，亦或是打壓鐵鋪伙計，痛痛快快付錢走人，甚至臉上還掛著喜不自禁的笑容。
而且，菜刀賣的極佳，似乎很受歡迎，往往剛被掛上貨架，立馬就被搶購一空。
只不過，并非所有的菜刀都是如此。
幾個鐵匠學(xué)徒互視一眼，苦笑連連的同時，目中卻也透著興奮，揮舞起鐵錘來，更顯賣力，好似與有榮焉一般。
事實上，那幾把賣出去的菜刀，并非是他們打制，而是鐵匠鋪的主人，一個年輕的不像話，一點也不像打鐵匠，卻偏偏是大師傅的青年。
最不可思議的地方是，這青年教授打鐵時，一點都不藏私，而且只要是誠心來學(xué)，不需要拜師，只要付出勞作，便可獲得一門不錯的手藝。
而這五個學(xué)徒，便是兩年來，陸陸續(xù)續(xù)學(xué)成離開的學(xué)徒中，留下來的四個人。
之所以說四個學(xué)徒，因為其中一個，是一早就跟著大師傅，也是唯一喊師父，并且得到認(rèn)可的人。
四人有些妒忌，卻也沒有多少壞心思，甚至平日里，都得好好供著。
因為大師傅傳授藝業(yè)，只傳這一個人。
之所以說來者不拒，不過是因為，他傳藝時，這些學(xué)徒都可以旁聽，而學(xué)徒也可以從這個第一門徒處請教。
認(rèn)真而言，這個年齡不大，比大師傅還年輕了幾歲的第一學(xué)徒，算得上是他們半個師父。
只不過，人家還是不承認(rèn)！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他們打不過。
莫看第一學(xué)徒年紀(jì)輕輕，還不及弱冠的樣子，可兩年來，被他打出去的人，可是多不勝數(shù)。
鐵匠鋪的出品，都是精品，偏偏只打制餐具、農(nóng)耕之用，當(dāng)然會有人上門另有所求。
可無論是對方想收為己用，亦或是強求精品兵刃，最后都會無疾而終。
他們就不止一次，親眼看到，這年輕人將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武者，打的哭爹喊娘。
所以也就造成了，鐵匠鋪生意很好，平常來買東西的都是買鍋碗瓢盆或農(nóng)耕用具。
唯有半月一次，放賣菜刀的日子，才會有武者上門的詭異一幕。
這些武者，當(dāng)然不是傻子，為了搶奪那有數(shù)的幾柄菜刀歸屬，甚至差點鬧出人命。
最后還是第一門徒出手，才制止了一場血拼。
無它，這些菜刀都是入了品的利器，偏偏價格又不貴。
雖然限量，可關(guān)鍵在于，是真的好用啊！
若是來到北地，只要看到，腰里別著菜刀的武者，那一準(zhǔn)是這家鐵匠鋪的出品。
可今天，來了個特殊的客人。
這是一個干瘦矮小的老者，滿是褶子的粗黑老臉上，一雙小眼睛好似渾濁的看不清東西，就在一件件廚具上打轉(zhuǎn)。
“大爺，您要買什么東西，我?guī)湍簦瑒e的不敢說，但整個羊山縣，不，就是烏同府，也沒有咱鐵匠鋪的東西好啊！”
一個伙計湊了上去，汗巾擦著手道。
“哈，小伙子，可不要說大話吆！”
老大爺像極了一個老農(nóng)，倒背著手，掠過所有鐵器，笑吟吟道，“照你這么說，這些東西，有好有壞嘍？”
“這這……”
小伙計訕訕一笑，沒敢接茬。
即便是農(nóng)家出來的孩子，卻也知道，真要接了這話，可就得罪人了。
“咳，小五，你去忙吧！”
這時候，一個穿著短打的少年郎走過來，微黑的臉上，掛著和煦笑容道，“大爺，俺們店里的東西，個頂個都不錯。
但您也知道，這上有大師傅，下有學(xué)徒工，打制的鐵器，當(dāng)然會有所差別，價格上也有不同。”
“嚯，我就買把菜刀，還有這么多門道？”
老者夸張道。
“瞧您老說的，不說這一門手藝一門行當(dāng)，就算是種地，不也有許多門道嗎？”
少年郎笑道。
“不錯不錯，小伙子很有見地！那你說說，這里面……”
老者贊許道。
“魯老遠道而來，不會是只為了調(diào)侃小輩兒吧？”
就在此時，一個身穿布衣，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提著兩壇酒，走進鐵匠鋪中。
“大師傅！”
登時，打鐵的聲音一靜，滿屋都是恭敬尊稱。
“師父！”
唯有那少年郎，恭恭敬敬喊了一聲，烏溜溜的大眼睛，卻是有意無意的撇向身旁的老者。
“哈哈，你小子，還是這么護短，我老人家想要提點小輩幾句都不行嗎？”
老者爽朗大笑，然后故作不悅，吹胡子瞪眼道。
“呵，這可是您老說的？”
年輕人劍眉一挑，意味深長道。
“這……”
老者面露遲疑，小心翼翼道，“你小子別跟老頭子我賣關(guān)子，真要能辦的，我就辦，辦不了的，你也別強求！”
“呵呵！”
年輕人失笑搖頭，淡淡道，“既然您老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孫漁啊，還不趕緊叩頭，謝謝魯老前輩傳藝之恩！”
“晚輩孫漁，拜謝前輩傳藝！”
少年郎雙目放光，納頭便拜，磕的叫一個干脆，咚咚作響。
“你……你……”
老者目瞪口呆，點指年輕人，哭笑不得道，“就你現(xiàn)在這手藝，哪還要我來傳藝啊？快起來吧，莫叫人看了笑話！”
說著，就去扶少年郎。
“哈哈！”
年輕人開懷大笑，正色道，“沒有您老人家的允許，我可不敢把您看家的本領(lǐng)外傳！”
“哎，你呀，好吧，我準(zhǔn)了！”
老者神色復(fù)雜的看了年輕人一眼，這才真正將少年郎扶起。
“魯老遠道而來，我正好打了兩壇好酒，今兒個一定要喝個盡興，請！”
年輕人上前，熱情的攬著老者臂膀，向后堂走去。
少年郎趕緊跟上，自家?guī)煾敢缯堎F客，他這當(dāng)徒弟的自然要在旁伺候。
這三人，自然是陸川和孫漁師徒，還有魯塔老鐵匠。
其余伙計無不目露艷羨。
他們又不笨，短短幾句話就能聽懂，這老者可是掌握著一名絕藝，就連自家大師傅，都要得到人家允許才能傳授。
只不過，有些事情，羨慕是羨慕不來的。
后堂之中，一個穿著樸實，卻難掩麗質(zhì)的女子，前來拜見，相陪的還有一個絕美的少女。
“這是內(nèi)子李月華，舍妹沈月茹！”
陸川熱忱介紹，笑容滿面道，“這位是魯塔老前輩，當(dāng)年在上京城，我多次受他老人家照拂！”
“見過魯前輩！”
兩女盈盈見禮。
“好好！”
魯塔喜不自禁，從懷中摸出兩樣?xùn)|西，不由分說的塞給兩女。
“收下吧！”
陸川見兩女望來，直接點頭應(yīng)允。
魯塔樂的直捋沒剩多少的胡須，滿臉褶子都藏不住笑容。
見面禮，是自家長輩才能給的東西。
至于孫漁，自然就沒有了，連拿手的絕活都答應(yīng)傳授了，還要啥見面禮？
即便是魯塔要給，陸川也沒讓，直接拉著老人家入座。
推杯換盞，酒過三巡，女兒家們都自覺退下。
“沒想到啊，短短幾年，你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了！”
魯塔唏噓不已，神色復(fù)雜難明。
“瞧您老說的，我這老大不小了，還不能成家立業(yè)嗎？”
陸川佯裝不悅道。
“哈哈！”
魯塔失笑搖頭，點指陸川道，“當(dāng)年見你，就知道是個閑不住的惹禍精，誰敢相信，你竟然能閑下心來成家立業(yè)？”
“飄搖多年，終歸是要落葉歸根了！”
陸川淡然道。
“是嗎？”
魯塔眸光深邃，意味深長的看著陸川道，“老頭子怎么覺得，你的心并不在這兒呢？”
“您老是見不得我好嗎？這話要讓內(nèi)子聽了，我可就慘嘍！”
陸川不悅道。
“若真是如此，你此時應(yīng)該洗盡鉛華，步入先天之境了才是！”
魯塔仿若未覺，自顧自道。
陸川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下，淡笑道：“好眼力，我自問就是先天當(dāng)面，也沒幾個人能察覺到。”
“嘿，你小子的手藝，都是我教的，你這點修身養(yǎng)性的道行，還遠遠不到家呢！”
魯塔得意道。
“原來如此！”
陸川點點頭，繚繞道，“這么說，您老之所以這么多年都沒有步入先天，就是因為修身養(yǎng)性的功夫沒到家？”
“你你……你這不吃虧的脾氣，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魯塔吹胡子瞪眼，見孫漁在一旁憋笑，沒好氣道，“一邊去，我跟你師父說點事！”
“是！”
見陸川擺手，孫漁才趕忙退出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