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表情古怪地看著手里的證件,咧著嘴道,“學生證?”
“有學生證買票能打折,”龍右干咳一聲,靦腆地笑道,“不管是電影票,還是車票、景區門票,都能享受五折優惠,很劃算的。”
“真他娘寒磣,說你是研究生恐怕都沒人信,居然他娘還搞了個高中學生證……”老王搖頭嘆息一聲,將龍右的學生證揣進兜里,揮揮手道,“麻溜地滾吧,老子要拔槍怒射了!”
龍右深深地看了老王一眼,“悠著點,別死在這兒了,等我搞清楚來龍去脈,還得找你算賬,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騙我爸的是那什么黃皮子白人,那你作為中間商,也是吃了一些我爸的錢,這么多年過去了,連本帶利該有不少錢,怎么著也夠買一套兩居室的,正好過陣子我打算向女朋友求婚,就差一套兩居室……”
“行啦,唧唧歪歪的,不就是一套房子嗎,又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兒,當年我在文化宮做買賣,那些個房子賣一百塊一平都沒人要,等我能離開這小島了,送你一套大的三居室,要啥兩居室,不嫌擠得慌嗎!趕緊走,別擱這兒瞎磨嘰,這島上危機四伏,你自己多長點心,開黑槍的這混蛋雖然打的是我,但多半是沖著你來的,你走了,我才能安全……”老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輕描淡寫地回了幾句。
龍右表情古怪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轉身躥進樹林深處,眨眼間便跑得無影無蹤。
老王望了一眼龍右離去的方向,嘟囔道,“這小兔崽子跑得是真快,簡直和我年輕時候不分伯仲!跑這么快,應該去踢足球啊……我當年要是能吃得下那一筐子海參,也特么是足球運動員了,不至于流落到這破島上……”
恰巧在這時,林子里再次傳出一聲槍響。
老王所藏身的那棵大樹立時破開一個小洞,樹皮碎屑四散橫飛。
緊接著,又是啪啪啪幾聲驚心的槍響。
老王嚇得縮成一團,握著左輪手槍的右手也微微顫抖著,根本不敢探出去反擊,舔了舔嘴唇道,“射得這么緊湊,這他娘是沖老子來的啊!”打開左輪手槍,瞄了一眼里面僅有的三顆子彈,咔噠一下合上子彈輪盤,長嘆一聲,“不能硬拼,只可以德服人吶!”
清了清嗓子,老王忽地高聲喊道,“哥們兒,你不是好人村的吧?要是好人村的,不該這么粗暴啊,傷著了我沒什么,但你打壞了樹那就很難善了了,待會村子里的人過來,你的下場一定會非常凄慘,聽我一句勸,趕緊逃吧,這里不是有槍就能撒野的地方!”
林子里沒有半點回應,只有冷風穿林帶出的沙沙細響。
老王豎起耳朵聽了片刻,并未急著伸出腦袋查看,而是脫下一只鞋子,緩緩地放在大樹側面邊緣,輕咳一聲,“這就對了,聽人勸,吃飽飯,雖然功敗垂成很丟人,但總比丟了性命強吧……”
話音還未落下,樹林某處突然亮起一團火光。
一顆子彈自火光中飛出,筆直地射在老王的那只鞋子上,炸出一個焦黑的大洞。
“呵!跟老子玩心理戰,你得再去考個研!”老王眼皮一跳,聲音卻是沒有半點抖動,“別再躲了,我剛才借著你開槍的火光都瞧見你長啥樣了,只要你還敢留在這村子里,早晚把你扒拉出來!實話跟你講,老子眼目前就住在村長家里,跟村長是鐵哥們,識相的,趕緊跟哥跪下,說聲對不起,哥是個大度的人,不會和你計較的。”
啪嗒啪嗒,樹林里響起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忽左忽右,像是在離去,又像是在靠近。
老王一時有些吃不準,干咳兩聲,后背緊緊貼著樹干,試探道,“兄弟,夜路不好走,當心著點啊,哥有些困了,先回去睡覺,就不送你了哈!”
啪嗒啪嗒,腳步聲忽地在老王躲藏的大樹左側響起,雖然聲音很輕,但在這樣靜寂的樹林里,卻是尤為明顯。
老王登時雙眼一突,急忙扭頭朝著大樹左側看去,想也不想地便舉起左輪手槍,用力扣動扳機。
砰!
子彈從左輪手槍槍口迸出,正正地打中了十步之外的另外一棵大樹。
喵!
一只橘色的大貓突地驚躍而起,竄上樹梢,瞪著兩個綠油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老王,齜著尖牙,毛發直立,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樣。
老王看了看橘色大貓,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道,“原來是你這長毛畜生啊……”
剛說了半句,老王忽地感受到身后起了一股陰風,吹得后脖子涼颼颼的,立時身子一僵,正要轉身,卻瞧見自己喉嚨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刀,當即不敢動彈,低頭看著地上模模糊糊的暗影道,“兄弟,咱們認識嗎?若是以前哥得罪過你,現在立馬給你道歉,怎么道歉都成……”
“你沒得罪過我,不用道歉。”一個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老王耳邊炸響,語氣森寒冰冷。
“那咱就更犯不著動刀動槍的了,”老王咽了咽口水道,“你想要啥直說,我絕對配合,不管你是想劫財還是劫色……”
“你的話太多了,”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壞人都死于話多,你不知道這個規律嗎?”
老王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您要是覺著我吵到您了,我這就把嘴巴閉上,立刻滾回家里去,再不來這邊攪擾您的清凈。”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這話聽著耳熟,那看來您果然是沖著姓龍的小子來的,您看這樣好不好……我回頭重新編一下,您讓我怎么說,我就怎么說,絕不多吐半個字。”
站在老王身后那人忽然笑了笑,笑容里有幾分嘲弄,也有幾分冰寒,“該說的,不該說的,你先前都說了,沒必要重新再編,也不是多大個事兒……剛才你說你跟村長住在一起,對吧?”
老王以為對方和村長認識,速即點頭道,“沒錯,我和他的關系很好,他家的鍋都是我補的,特別是那一口大黑鍋,每年都要修一次,我從來沒找他要過工錢,畢竟朋友之間談錢就傷感情了……您是村長的朋友吧,難怪你一靠近,我就覺得特別親切!都是自己人吶!”
“你猜的很準,我確實是他的老朋友……這一次來好人村,就是想和他敘敘舊,但現在還有點事兒,抽不開身,你能幫我帶句話嗎?”
“行行行!別說一句,就是一百句,一千句都沒問題!”
“你幫我跟他說……有些債,該還了,如果他不主動點,我就要自己動手拿了!”
老王聽完知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聲不妙,來人竟是和村長結著怨仇,當即打了個哈哈,一邊偷偷地調轉槍口,指著自己身后,一邊扮出同仇敵愾的樣子,歪著嘴巴道,“原來他個龜孫是欠債不還的臭老賴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這人最恨老賴了,兄弟……這么著吧,我設個局,幫你把他引過來,要殺要剮,都由你!咱一定要把這口惡氣出了!”
“沒想到你還是這么嫉惡如仇的人,實在讓我有些意外啊……設局就不必了,”那人忽地將聲音壓低了幾分,湊在老王耳邊,輕輕說道,“幫我把話帶到就行!”
“好勒!我這就去幫你傳話……”老王呵呵一笑,突地扣動扳機,朝著身后開了一槍,但很快笑容便僵住了。
不知道是由于太過緊張,還是因為肩膀的傷勢,子彈偏了半分,并未打中那人,擦著對方的耳邊而去。
幾乎在槍響的同一時間,一條血線在老王的脖子上陡然現出。
沙啞的聲音冷冷地在老王耳邊響起,“不好意思,我突然改了主意,不用你帶話了,我親自去跟他說……”
老王捂著自己的脖子,張了張嘴,卻只是吐出一口血沫,而后便沉沉倒地。
那人滿臉漠然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老王,蹲下身子,從老王的兜里摸出龍右的學生證,翻開看了一眼,隨即又將龍右的學生證塞在老王的左手里,做成捏握藏在身下的模樣,這才呼出一口濁氣,緩緩起身,剛想要撿起老王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左輪槍,卻聽見一陣此起彼伏的腳步聲傳來,速即不再停留,匆匆跑進樹林深處,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鞋面上的那滴血漬。
片刻之后,村長海濤領著一大群好人村村民來到了林子里,舉著火把四俠掃視一眼,瞧見了大樹底下的老王尸體,立刻趕過去細細查看,很快便發現了被老王捏著的學生證,打開一看,盯著證件上面龍右的照片,沉聲道,“引狼入室啊……他果然不是個好人!連名字都是假的,這上面明明寫的是倪大野,卻跟我們說他叫司馬北……”
旁邊的海星一臉擔憂道,“阿爸,現在不是糾結他叫什么的時候,阿姐今晚也沒在家里,會不會……”
“不會的!”海濤打斷海星的話,斬釘截鐵道,“你阿姐是烏椰蘇最喜愛的孩子,這島上沒人能傷害她!多半就是她想出門采點什么東西,結果遇上了大雨,只能先躲躲,明天一早就會回來的!”
海星抿了抿嘴唇,還想再說些什么,卻瞧見海濤眼中的冰冷,只好又把話咽回肚子里。
海濤環視左右,對著圍在四周的村民揮了揮手,“大膽惡賊,殘殺老王,而且還打壞了好幾棵大樹,簡直罪不可恕!家人們,咱可一定不能放過這個什么叫大野的兇徒……一定要讓他受到應有懲罰!都動起來吧,就算把村子翻一個底朝天,也必須要把這只臭老鼠揪出來,以正村法!”
四周的村民立刻齊聲應諾,高舉著火把沖向林子各處,大喊道,“捉大野,正村法!”
就在樹林沸騰起來的瞬間,一道懷里抱著橘色大貓的人影躥出了白茫茫的大霧,呼哧呼哧地在道士和小橘子身前站定,一抬頭,現出神父那張倉皇的臉。
不等道士和小橘子開口詢問,神父深呼吸幾次,定了定心神,安撫了一下懷里的橘色大貓,磕磕巴巴地搶先說道,“司馬北姐妹沒找著,我差點找不著北……咱們不能繼續留在這兒了,得趕緊走!這兒生了怪事,好人村的人都跑出來了,滿林子找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