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方若蘭翻完一部分賬本,蘇澤已經(jīng)在躺椅上睡著了。
看到蘇澤這個樣子,方若蘭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可如今已經(jīng)漸漸從秋天入冬了,方若蘭拿出錦被給蘇澤蓋上,然后繼續(xù)看賬本。
越是看賬,方若蘭越是為蘇澤名下的產(chǎn)業(yè)驚訝。
當年蘇澤還沒考上舉人的時候,方若蘭就已經(jīng)認識蘇澤了,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在縣學(xué)求學(xué)的窮書生。
可是如今蘇澤名下的店鋪,都是也一個比一個掙錢,加起來要比方家陪嫁的產(chǎn)業(yè)都要賺錢。
而蘇澤和那些考上功名就侵占田畝的普通鄉(xiāng)紳還不同,除了一座茶園之外,他的所有產(chǎn)業(yè)都是商業(yè),而且每一項產(chǎn)業(yè)都利潤豐厚。
就連看起來最不賺錢的報紙,在低廉的售價下,《拍案驚奇》還通過廣告收入獲得了相當豐厚的利潤。
這也是拍案驚奇能夠以高昂的稿費,不斷的刊登更多好作品的原因。
方若蘭用蘇澤傳授的龍門帳法核對賬本,龍門帳法其實和普通的做賬方法一脈相承,只是一筆開支要在“進出”和“資產(chǎn)負債”兩個體系中體現(xiàn)出來,這也讓做假賬的難度增加。
查賬的時候只需要一些手段,就很容易看出造假的數(shù)據(jù)。
方若蘭越是用這個方法查賬,越是覺得龍門帳法的精妙,她準備給自己陪嫁的鋪子也用上這套帳法。
當然了,帳法也不是萬能的,造記賬的技術(shù)也是在不斷發(fā)展中的。
查賬和造假賬,即使是在現(xiàn)代社會也是貓鼠游戲的對手,兩者也是在不斷斗爭中一步步交替發(fā)展的。
等到太陽都要落山了,蘇澤終于慢慢的醒過來,看到還埋在賬本中的方若蘭,蘇澤直接走過去將她抱起來。
“娘子,我餓了。”
方若蘭更是來氣,要不是蘇澤搬來的兩箱子賬本,她早就看完了,現(xiàn)在竟然又來搗亂。
“餓了找我做什么?”
蘇澤看著她發(fā)釵散亂的樣子,又是心中一癢說道:“想吃你!”
“又發(fā)癲!我還沒看完賬呢!啊!”
。。。
等到方若蘭在侍女含笑中換上一套新衣服后,蘇澤將飯菜搬到屋外,又點上幾盞燈,方若蘭根本無心賞玩月色,只是抓著飯菜猛吃。
好不容易填報了肚子,方若蘭又說起了家里的事情。
“城里的幾家鋪子沒什么問題,夫君今年剛剛中舉,這幾家鋪子都是長寧衛(wèi)的親族兄弟們在管理,賬上都沒有問題。”
“等到年底的時候,給這位兄弟多包上一些紅包,伙計也發(fā)上一點,夫君年后要去南京,這邊的產(chǎn)業(yè)還是要他們照應(yīng)著。”
“報社那邊也沒什么問題,只是陳先生多次說人手不夠,還是要夫君出面多招募幾個編輯才好。”
蘇澤只是吃菜賞月,對于方若蘭的建議都是一副“老婆說得對”的樣子。
這敷衍的態(tài)度讓方若蘭又是一陣火起,這些日子被蘇澤折騰,她都快要走不動道了。
可但凡待在家里,蘇澤總是忍不住要撩撥她。
方若蘭眼珠一轉(zhuǎn)說道:“明日夫君可有事情?”
“明日?我要給恩師的書找?guī)讉€手藝好的雕版師傅,下午應(yīng)該無事吧?”
方若蘭立刻說道:“下午就下午,我陪嫁的那幾間鋪子,還要請夫君陪我走一趟。”
“賬本上有問題嗎?”……
“賬本上有問題嗎?”
“總有些自作聰明的家伙,覺得我管不好家業(yè),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說完這些,方若蘭輕輕看向蘇澤,蘇澤倒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方若蘭這才說道:
“雖然賬目上的問題很容易看出來,但是處置這些家伙還是要夫君出面。”
“我明白了,那明日我陪你去。”
蘇澤盯著方若蘭放下的碗筷,又露出笑容說道:“娘子,吃完了?”
方若蘭立刻警惕的說道:“你又要干什么!”
“剛剛休戰(zhàn),吃完當然是要繼續(xù)再戰(zhàn)!”
方若蘭再次被攔腰抱起,只可惜她的掙扎毫無效果,只是白白浪費了力氣。
。。。
第二天。
蘇澤總算是辦起了正事,他先是在書房給福州府的汪道昆寫了信,一方面感謝汪道昆的賀禮,又問候了一下房師的近況,然后蘇澤又在信中道:
“徽府齋人這筆名太有指向性了,咱們福建當官的徽州府人不多,萬一被人聯(lián)想到恩師身上就不好了,按照弟子的說法,還是取一個新的筆名為好。”
蘇澤又說道:“弟子已經(jīng)找好了雕版師傅,弟子覺得書中還是有些插畫更生動些,等樣書刊印出來立刻給老師您送去。”
“此書一出,必定仿制盜版者眾多,我們刊印的書籍越是精美,反倒是有防盜的功能。”
“弟子想要多刊印些,來年帶到江南去賣必定能暢銷,先將稿費結(jié)于老師,請勿推辭。”
給汪道昆寫完了信,蘇澤又看起長寧衛(wèi)送來的信。
就在蘇澤結(jié)婚的當天,林默珺駕駛了新世界號出海,去找騷擾琉球的倭寇麻煩去了。
自從上一次斬殺了島津家的使者之后,島津家的船隊就出現(xiàn)在俺美大島附近,不斷騷擾琉球的本島。
琉球國王自然向長寧衛(wèi)求助,林默珺按照蘇澤的吩咐,幫著琉球訓(xùn)練了一批團練,擋住了島津家的騷擾。
島津家惱羞成怒,派出了十幾艘艦船進攻琉球。
得到了消息的林默珺駕駛新世界號出海,大發(fā)神威擊潰了倭國的戰(zhàn)船。
在林默珺寫來的戰(zhàn)報中,倭國的船只技術(shù)非常的落后,用的船帆能夠調(diào)整的角度很小,在風(fēng)向不對的時候根本沒辦法行駛。
林默珺利用了倭國船只無法搶占上風(fēng)位置的劣勢,溜著倭國的船用炮打了一路,擊沉了兩艘倭國戰(zhàn)船之后,又靠著船速追擊俘虜了一艘。
要不是行駛到了靠近岸邊的陌生海域,林默珺害怕新世界號擱淺,估計能全滅島津家這支艦隊。
這一戰(zhàn)過后琉球上下更加恭順,而靠著琉球開貢的東風(fēng),琉球皇室也分到了不少的財富。
不過林默珺在來信中也說了,隨著閩人三十六家在琉球的重新得勢,也有不少琉球人表示不滿。
蘇澤提起筆給林默珺寫了回信,叮囑她琉球人的事情還是交給琉球國王處理,現(xiàn)任琉球國王顯然是個聰明人,他會知道如何平衡琉球人和漢人的關(guān)系,而且原本琉球王室也有漢人血統(tǒng),這其實還是利益的矛盾。
閩人三十六家壟斷了航海技術(shù),等于掌握了如今琉球最大的收入,自然有人會不滿,所謂閩人和琉球人,這不過是拿出來攻擊的靶子罷了。
林默珺在信中只談了琉球的戰(zhàn)事,只字不提蘇澤的婚事,反倒是讓蘇澤更心虛了。
將信合上,蘇澤又找了幾件從江南帶回來的禮物,讓人送到長寧衛(wèi)去。……
將信合上,蘇澤又找了幾件從江南帶回來的禮物,讓人送到長寧衛(wèi)去。
還有一封就是福州市舶司陶公公的信了,他也接到了宮里的差事,讓他搜集靈芝進獻宮里。
福建山多,日常也產(chǎn)靈芝,但是這東西產(chǎn)出隨緣,而且大的靈芝也很難生成。
陶公公自然是想到了蘇澤,想要請?zhí)K澤幫著想想辦法。
自從蘇澤搞到了龍涎香之后,陶公公已經(jīng)完全信任了蘇澤,聽到蘇澤回來結(jié)婚送上了賀禮之后,就忙著寫信求援。
可是靈芝這種東西想要人工培育也需要時間,蘇澤只能抱歉的向陶公公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
不過蘇澤還是靈機一動的寫到:
“靈芝不好找,但是我聽說海外有麒麟。”
“當年永樂帝在位的時候,鄭和下西洋就從西方購得麒麟。”
“正德年的佛郎機人也以麒麟進貢,還曾經(jīng)得到正德皇帝的嘉獎。”
“如今既然皇上要祥瑞,可以讓琉球使臣聯(lián)絡(luò)佛郎機人,購買麒麟進貢給陛下。”
明史中確實有多次外國使臣進貢麒麟的記錄,其實這麒麟就是長頸鹿,鄭和應(yīng)該是航行到了紅海沿岸,從當?shù)夭柯涫掷镔徺I的。
后來葡萄牙人想要和大明貿(mào)易,也曾經(jīng)從非洲運送過長頸鹿。
其實都不用去非洲,長頸鹿這東西確實很受到各國君主的喜愛,葡萄牙在果阿的殖民地應(yīng)該就有動物園,飼養(yǎng)長頸鹿。
只要陶公公肯出錢,蘇澤也不介意給他買一頭長頸鹿過來。
蘇澤又翻出了給林默珺的信,讓她和葡萄牙人聯(lián)絡(luò),搞一頭長頸鹿過來,他明白喜愛祥瑞的嘉靖皇帝定然會滿意,陶公公也一定會支持這個計劃的。
就在蘇澤合上信的時候,方愛竹在書房門外說道:
“郎君,小姐準備好午飯了。”
蘇澤這才推開門,他對著方愛竹問道:
“雕版師傅找的怎么樣了?”
方愛竹說道:“找到了三個從建陽逃難的雕版師傅,都是刻版的高手,但是,但是您說的那些畫,他們要原稿才能照著刻出來。”
蘇澤自然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畫,他想了想說道:“城里找不到畫師嗎?”
“這個,城里的畫師怕是畫不好。”
蘇澤想想也是,雕版需要的畫更注重線條,和時下流行的寫意畫并不同。
可蘇澤自己的繪畫技能才Lv1,他想了想說道:“去請皮埃爾神父看看,用西洋技法畫畫?”
方愛竹自然知道蘇澤要印的書是什么,他也認識皮埃爾神父。
請一個西洋的和尚畫這種圖?這合適嗎?
方愛竹面露難色,不過還是答應(yīng)下來。
因為下午要出門,方若蘭拒絕了蘇澤吃飯時的毛手毛腳,兩人吃完了之后方愛竹已經(jīng)備好了馬車,蘇澤騎著馬,方若蘭坐著馬車,開始前往方家在城里的三家鋪子。
因為大明朝有任職的流官不得在當?shù)刭徶锰锂€的規(guī)定,所以方望海在延平府擔任知府的時候,并沒有購買田地。
但是后來和蘇澤定下婚事后,方望海為了女兒在南平縣城內(nèi)購買了三家店鋪。
方望海在大明官員中也算是清正廉潔的了,他的鋪子也都是用市場價格購買的。
也就是這三間鋪子本來就是當做方若蘭陪嫁購買的,李夫人派遣了方家?guī)讉€老仆來管理經(jīng)營。……
也就是這三間鋪子本來就是當做方若蘭陪嫁購買的,李夫人派遣了方家?guī)讉€老仆來管理經(jīng)營。
不過方若蘭昨天查賬的時候,還是看出了兩家鋪子的問題,所以拉著蘇澤過來看鋪子。
方家在城里的三家鋪子都是位置極好的,第一家就是藥材鋪,蘇澤還記得這家鋪子,當時惠民藥局黃提舉,剛開始做酸梅湯的時候,就是從這家鋪子進的材料。
店鋪的掌柜的和伙計也沒想到蘇澤和方若蘭會這么快來,蘇澤和方若蘭進了鋪子后,方若蘭就寒著臉,讓健婦掛上休市的牌子,鎖上了店鋪的門。
看到方若蘭來者不善,店鋪掌柜的也慌了神。
以前方家的產(chǎn)業(yè)也都是方若蘭在管,但是人總有僥幸心理,特別是方若蘭新婚,只要暫時松懈一些,掌柜的就可以從中拿些利潤。
這店鋪的利潤一旦拿走一些,再往后做賬就很難發(fā)現(xiàn)。
于宗遠家的鋪子之所以虧空嚴重,就是因為于宗遠不會看賬,掌柜的一點一點掏空的利潤。
今年的利潤和去年差不多,這個月的利潤和上個月的差不多,那賬本就很難看出問題。
所以要作假,最難的就是這第一個月。
可沒想到才做了一個月的假賬,方若蘭就殺了過來。
“夫人饒命!”藥鋪的掌柜的也知道方若蘭的厲害,直接開始跪地求饒。
方若蘭喊著臉,她一一向伙計指出了賬本中的問題,又讓人去翻了庫存找到了被掌柜的貪污下來的藥材,這才說道:
“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但是做出這樣的事情,以后家里對你也沒了信任。”
“這是你的身契,還有五年的契期,再加上之前對不上的賬目,你向家里繳十兩銀子,舊賬就一筆勾銷。”
掌柜的臉色都變了,可無論他怎么求饒,方若蘭依然不松口。
掌柜的也知道自己求饒沒用了,只好乖乖的接下了身契,然后收拾東西離開。
方若蘭當場提拔了另外一個伙計擔任臨時掌柜,但是也說明如果他做不好就要換人,這家店鋪一共有三個伙計,方若蘭又鼓勵另外兩個伙計監(jiān)督,這才離開了藥鋪。
蘇澤懶得繼續(xù)騎馬,擠進了方若蘭的馬車。
一想到剛剛方若蘭那副貴婦派頭,蘇澤又有些心神搖曳,不過蘇澤還是問道:
“娘子為什么不送他見官?還將身契發(fā)給他?”
“這等小人若是送官,肯定會胡亂攀咬,到時候反倒是惹的事情。”
“他在店鋪里一年薪水就有十兩銀子,再加上一些灰色的收入,一年足足能有二十多兩,丟了這份工作才是讓他最痛苦的。”
“而且我當著伙計的面揭穿了他的問題,以后在南平城內(nèi)他也別想再找到掌柜的工作,這才是最大的懲罰。”
蘇澤拍手叫好說道:“娘子英明!”
“我們年后要去南京,需將這些人好好敲打一下,只是貪點也就算了,若是仗著夫君或者爹的名頭為禍一方,那才是真正的禍患。”
“娘子說的都對!我們快去剩下兩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