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的持續(xù)侵擾,令庫其瓦居民人心惶惶。
老一輩信了,認為這是瑪希珈女神遺留的神諭,他們聯(lián)合起來推翻教堂,強烈要求信仰不同的人滾出庫其瓦,但年輕人不信,他們找來圣職者驅(qū)邪,邀請魔法師催眠,直言這是有黑巫師潛入了庫其瓦,正在醞釀不為人知的陰謀,他們絕不會因為睡不好而妥協(xié)。
小輩:“你們真是老糊涂了!如果真是瑪希珈女神降下的神諭,這夢為什么不在兩百年前做,偏要到今天做?如果他們真是愛人,黑暗神被釘上恥辱柱百年,怎么不見女神降下神諭?”
老輩:“你們才是蠢貨!女神的神使還在時,給我們留下了一段話,女神突然被毀滅了,什么都不剩、毫無征兆。但只要信仰還在,總有一天我們能創(chuàng)造奇跡,喚回女神!這么多年來,不正好吻合女神降下神諭的時間嗎?”
小輩:“女神得顯靈才能讓我們信服。”
老輩:“你以為你是誰,女神憑什么要顯靈給你看?”
老少兩代人吵得厲害,夾在中間的中年黨難以做人,只覺得家里矛盾大,快住不下去了。可到了外頭,保守派和激進派吵得更兇,前者表示女神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庫其瓦能有今天不容易,再加上眾神實力強大,無論真相如何,他們都得向現(xiàn)實低頭;后者可不這么認為,他們的熱血尚未冷卻,怒罵保守黨吃盡女神帶來的好處,結(jié)果到了女神需要他們的時候,連基本的團結(jié)一致、排除外神干擾都做不到。
保守派:“除非能找到一個庇護我們的神,否則與眾神鬧翻對庫其瓦沒有任何好處。”
激進派:“找什么神,他們都參與過圍剿女神的惡事,憑什么得到我們的信仰?庫其瓦這么多人,我們大可以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神!”
接著,就“找誰當神、造什么神”這兩個點,原本是兩派的人分裂成了四派,吵得天花板都快裂開了。
第一派系說:“瑪希珈女神象征豐饒,我們可以選出一位庫其瓦的正統(tǒng)女孩作為女神化身,信仰她,讓她庇佑我們。”
另一派系當即不同意:“新成長的神容易被眾神帶歪,況且,女神之所以會死于圍剿,正是因為她象征豐饒,缺乏戰(zhàn)斗力。如果我們造一個復仇女神呢?她將具備強大的戰(zhàn)力,能永遠庇佑我們。”
第三派系:“已經(jīng)有一個復仇女神了,我們有所動作,一定會遭到她的報復。不如劃分庫其瓦的大區(qū),一區(qū)信仰一位神,這樣我們會有更多的神庇護。”
最后一派嗤之以鼻:“萬一哪天這群高貴的神打架了呢?信仰不同的庫其瓦會怎樣?除了四分五裂就沒有別的可能了。我看還不如供奉黑暗神,邀請黑巫師入駐。黑暗神打贏了,我們就說夢是真的;黑暗神打輸了,我們就說受到了蠱惑。”
只要把鍋推給黑暗神,他們總能活。
眾人陷入沉思,窗外的厲蘊丹聽得更是無語。可憐的黑暗神亞赫到死都在背鍋,新鍋加舊鍋,不如叫“鍋神”得了。
也對,瑪希珈象征豐饒,他象征“鍋”,農(nóng)場豐收了總要下鍋做飯,絕配。
有人道:“供奉黑暗神,邀請黑巫師。被庫其瓦追殺的黑巫師不計其數(shù),包括之前落跑的那批孩子。現(xiàn)在做邀請,我們會怎么樣?”
另一人道:“只要他們也做了同一個夢,就會相信‘我們被眾神蠱惑了’的說辭。”一套話兩邊用,兩邊都能活,論搞陰謀還是得看人類。
眾人:……
之后,大半個月過去了,庫其瓦的長老還沒下定決心該怎么做,居民們卻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
做過夢后信以為真的人已不再做夢了,不信的人依然夜夜在做同一個夢。等不信的人也跟著信了,噩夢從此再也不來侵擾他們,似乎在暗示“信”才是真,不信是假。
“難道真是女神的神諭嗎?”還有人拿不定主意。
也有人添了把火:“庫其瓦受女神的庇護,肯定是第一個接觸到神諭的地方。如果不是神力,誰能讓整個庫其瓦的人都做同一個夢?黑巫師?別開玩笑了,哪位黑巫師有這樣的力量?要真有,他早就站出來成了新一代的黑暗神,哪還會藏頭露尾啊。”
這話說得有理,信的人也是越來越多。
而當人的思維轉(zhuǎn)到“夢境是真”這一塊,他們忽然發(fā)現(xiàn)眾神的面目是如此丑惡,他們竟然允許這群丑惡家伙的信徒入駐庫其瓦?是可忍孰不可忍!趕出去!
于是臨近月末,庫其瓦的信仰局勢愈發(fā)動蕩,各方面都受到了沖擊。可動蕩歸動蕩,三所魔法學院該開學還是要開學,是學生的一個也別想跑。
是日七點,坎貝爾家的馬車停在大道上,穿戴精致的艾登帶著阿努上門,去找新朋友伊爾莎一起上學。
一個月前,艾登還在為敗給伊爾莎這事生悶氣;一個月后,艾登為有伊爾莎這個朋友感到萬分幸運和驕傲,同時還希望她變得更強更好。
他時常來找伊爾莎玩,說是“玩”,其實是進行魔法探討和咒語實踐。因艾登表現(xiàn)得彬彬有禮、謙遜溫和,身份上還是公爵的兒子、天才風系巫師——不僅諾梵高看了他一眼,就連伊爾莎也不排斥與他相處。
諾梵看重他很正常,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哥哥,他雖然不提,但他其實知道妹妹沒什么朋友,且猜到了她應該在學校中受到了排擠。不然,妹妹為何從不提她的同學,也從不說她交了什么朋友呢?假期這么長,愣是沒人請她出去玩,也不見她帶人回家玩,這讓他很擔憂,可他幫不上忙。
好在艾登出現(xiàn)了,身份夠高,資質(zhì)夠優(yōu)秀,當妹妹的玩伴完全夠格。他進退得當,還邀請妹妹去家里做客,把家里的圖書給妹妹看……諾梵對艾登很滿意,而對艾登身邊的執(zhí)事更滿意。
他看得出來,執(zhí)事阿努比斯是個高手。每當妹妹與艾登討論魔法時,他總跟阿努比斯在比劃劍術(shù)。且對方不吝賜教,指點他良多。一來二去,諾梵兄妹與艾登主仆建立了友好關(guān)系,來往間都不用送禮。
“諾梵先生,我來接伊爾莎上學。”艾登道,他站在門口,沒有冒然進來。
諾梵邀請他入內(nèi),把不少魔獸肉干交給阿努。伊爾莎穿著校服、背著坩堝下來,飛快地吃完面包牛奶,拉著艾登往外跑去。
“哥哥,我去上學了!再見——”
這句“再見”聽著頗為興奮,可落在諾梵耳朵里像“再也不見”,當即氣笑了他。
阿努一躬身準備離開,又在離去前說道:“少爺入學后,我不會留在庫其瓦,還有事情要辦。”
“是嗎?坎貝爾公爵家的任務(wù)很重嗎?”
“與坎貝爾無關(guān),與我真正的‘主人’有關(guān)。”阿努道,“你受到了她的庇護,所以我來到了你們身邊。諾梵閣下,接下來請小心光明神殿。”
提到光明神,諾梵臉色變了變。他正要問阿努是誰,知道多少,可阿努卻搖了搖頭,表示他不能再說了。
“有一位熱衷發(fā)報紙的巫師徹底得罪了光明神,神殿已經(jīng)在挨家挨戶地搜過去。最多兩到三年,他們會搜到庫其瓦。但現(xiàn)在庫其瓦動蕩,或許會早一步吸引他們到來。”
話落,阿努追上兩個孩子的步伐,驅(qū)車駛向格倫學院。徒留諾梵一人坐在家里思索,他明白安逸的日子過不長遠了。
為了妹妹的學業(yè),為了兩人的性命,他不能任由庫其瓦的長老會繼續(xù)吵下去,必須明里暗里做個推手,讓他們盡快平息城中紛亂、一致對外。否則光明勢力一旦擴張,只怕部分人會倒戈……
不過,一碼歸一碼,阿努比斯說的“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誰?他說他得到了那一位的庇護……庇護?
是指給了他劍術(shù)的那位神秘人嗎?
諾梵豁然起身,差點爆了粗口。他記得夢里的斗篷人一身黑,是個標準的黑巫師,所以搞了半天阿努比斯是自己人,一樣信仰黑暗,虧他還防著他,解釋說自己的信仰是武神,家里的神龕供的是喜鵲不是烏鴉,暗示“好運降臨”,它看上去一團黑是因為工匠還沒上色……
或許那時的自己在對方看來,很蠢吧?
諾梵:……
日子平穩(wěn)地過著,又兩月,庫其瓦的長老會決定了一件事,他們打算供奉黑暗之神。
究其原因,做下這個決定不是因為他們膽大,而是聽說了一件大事——海神和人魚神被弒神者殺死,而那名弒神者自稱魔王,是新生的黑暗之神,排行第十一位。如今的海神之城成了她的管轄地,據(jù)說那座城供奉著烏鴉,已經(jīng)敞開門扉邀請黑巫師的入駐。
“什么?這是真的嗎?黑暗神來了,光明神殿就沒什么表示嗎?”
“不是沒表示,好像是不敢表示。”一位長老道,“能一手殺死兩位神的魔王只排十一,上面還有十個,光明神殿即使要表示,也得先聯(lián)合了諸神再說。”
“聯(lián)合期很長,各方還要博弈,這段時間足夠我們站在‘魔王’的陣營中了。而且,并不是所有神都想與弒神者抗衡,要抗衡也會先拿海神之城開刀。總而言之,我們不會是第一個‘受害者’。”
這就對了,搞事要低調(diào),如此進可攻退可守,很好。
庫其瓦走上了“正道”,終于不吵架了。同時,厲蘊丹收到了應棲雍的傳訊,對方告訴她,異世界的工業(yè)革命快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