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者,五木之精。其行屬木,其性含火,生于戊土以汲日月精華,至真陽俱足。
相傳天地間的第一棵桃木長在鬼門之側,它扎根陰土、壯己陽魂,生得枝繁葉茂、虬桿交錯,憑陽極之氣封住鬼門,阻斷陰司通往人間的道路。是以,桃木又有鎮宅避煞、伐邪誅鬼的功效,常被道家取來做劍。
而桃木劍不僅具備桃木的種種效果,還多了劍鋒的金銳之氣。陽剛已備,只要劍不斷基本能克制百鬼,若是制劍的桃木曾經歷過雷擊,那么它就是天克僵尸的法器。
因此,當厲蘊丹一劍洞穿僵尸的咽喉,桃木劍的陽氣便在它體內炸裂。它的劍身壓制住僵尸的煞氣,雷擊陽氣又克制住陰氣,導致僵尸體內的氣相互沖撞、紊亂,生生吐出了那一口枉死的怨氣。
氣一出一散,僵尸的殘魂蕩開。它的周身冒出腐化的膿水,白氣自頭頂蒸騰,黑氣從七竅溢出,就此順著劍尖委頓下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劍得手,厲蘊丹便對出劍掌握了個大概。用刀重在劈斬,用劍重在刺抹,前者追求猛重穩,后者偏向快準狠,刀主殺伐權威,劍主藏鋒無為,相似不相同,卻也能相通。
原來如此……
倒也不難。
厲蘊丹翻轉劍柄橫過劍身,采用“柔”字訣往右側平平一抹。只見劍刃擦過僵尸的脖頸,痛快泄了它的陰氣,又削斷了它的骨頭。
那頭顱高高飛起,頸項卻不見鮮血流出,厲蘊丹看向死尸脖子上發爛的牙印,就明白還有個“幕后黑手”。
黑手是誰并不難猜,畢竟這方圓十里之內只有一口棺材。難的是僵尸與喪尸有些相似,它雖然吃相“斯文”只吸人血,但被它咬過的人似乎都會變成僵尸。
那得快了,不能拖,她可不想在古代面對“喪尸”大潮。
在付紫瑩趕來之前,厲蘊丹已持劍殺死了七只僵尸。許是它們生變的時間太短、尚未吸食過人血,實力是一只比一只弱,她幾乎沒花什么力氣就解決了。
付紫瑩到場,所見只剩一堆死尸:“僵尸?”
厲蘊丹點頭:“可要燒掉?”
付紫瑩:“等師兄到了再說,他比我們會處理這些事??蛇€有遺漏的僵尸未除?我看羅盤上的指針一直在發顫。”
厲蘊丹頷首:“應該是監領家的祖宗?!?
兩人不再多言,發足朝指針所向狂奔。
由于初次遇到的僵尸行動遲緩、實力弱小,給了厲蘊丹“它走不出多遠”的錯覺,誰知一路追去不見尸影,只見沿途的村落小鎮燈火通明、人心惶惶,厲蘊丹明白,事情有些大條了。
“有鬼??!穿著一身官服,抓住人就吸血!打更的毛老頭死了!死了!”
“阿旺,你醒一醒!”有老嫗抱著一名漢子,哭得肝腸寸斷,“來人吶!救命啊!救救我兒子?。 ?
那漢子倒在老嫗身上,脖頸邊印著兩個牙印。他被獠牙洞穿,傷口發紫潰膿,漸漸生出腐尸的味道。想來要不了多久,他也要尸變了。
村里統共一死三傷,若是不加以遏制,恐怕整個村落的人都要變成僵尸。
想到在喪尸試煉場所經歷的事,厲蘊丹回憶了一番茅山典籍的內容,對村人說道:“村中可有糯米?”
“糯米……有!有的有的!”
“去取?!?
村人忙不迭地去糯米,厲蘊丹立刻讓眾人散得遠些,將三名傷者放上草席,又往另一名死者額頭上貼了張“鎮靈符”。
“符箓別揭,防止尸變。”厲蘊丹吩咐道,又伸開手,“糯米拿來。”
村落不算富裕,糯米也只湊出了一袋。厲蘊丹伸手入袋抓出一把糯米,二話不說扣在了漢子的脖頸上。霎時,傷口一沾糯米就冒出灰色煙霧,尸毒染黑了糯米,漢子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厲蘊丹:“按住他!”
村民們七手八腳地把人按住,厲蘊丹又抓了把糯米蓋在他傷口上。伴隨著漢子的劇烈掙扎,尸毒正被一點點拔出,好懸撿回了一條命。
“道長!”見漢子呼吸正常了,村民們投來感激的眼神。
不想厲蘊丹給后兩人敷完糯米,就把米袋還給他們:“過不了多久會有另一位道長趕來,你們按他說的做就行。我還有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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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付紫瑩繼續追去,卻見羅盤上的指針忽而往左、忽而向右。想到“僵尸會去找嫡系”的說法,厲蘊丹思及羅浮山道士離開的方向……
“監領府邸。”她道,“它去找子嗣了?!?
僵尸不好找,監領府邸好找。即使太仆寺馬廠監領只是武官中的正七品,就比九品芝麻官大點兒,但好賴是個官,百姓當回事。只要沿途問問人,必然是能找到的。
如她所料,僵尸是直奔監領府去的,沿途的倒霉村鎮只是恰好擋住了他前進的路而已。待進入城中,她們發現半座城燈火燃起,而監領府那頭隱現火光,尖叫聲、怒吼聲、救命聲,聲聲不絕。
有人朝監領府趕去,有人大喊著“有鬼”跑路。內城的人在往外城涌,厲蘊丹則踩過屋頂的脊梁,飛身起躍,遁入府中——
就見院落開闊處,吳不明與程文興立在南北兩方,手中各抓著五根墨斗線,絞緊。匯了朱砂的墨斗線纏住僵尸沾滿鮮血的身體,將它束縛在中間動彈不得。
二人身上都掛了彩,道袍上布滿僵尸的抓痕和咬痕。仔細看去,他們的面龐已經發青,傷口也在不斷化膿,要不是身為道士有一口真炁撐著,怕是早就完蛋了。
而被束縛的僵尸與她之前所見的略有不同,它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水鬼般的暗綠色,肌骨相對飽滿、富有人樣,指甲漆黑、獠牙深長。穿著一身破爛官服,戴著一頂缺角烏紗,跳躍起來有力迅速,若無墨斗線,它八成能走脫。
程文興:“師兄,尸毒攻心,我快頂不住了!”
吳不明:“撐??!”
一句“撐住”哪有那么簡單,就見先前被咬死的仆人動了動,忽地尸挺而起,猛地跳去掐住吳不明的脖頸,再張開獠牙往他的脖子咬去。
說時遲那時快,厲蘊丹飛身下來,挑劍刺穿了仆人的咽喉。
不待二人欣喜,她馬上抽出劍朝僵尸刺去。兩人見狀,即刻配合她勒緊墨斗線,把僵尸牢牢固定在原地。
桃木劍一擊刺穿僵尸心臟,它瘋狂掙扎起來,力氣大到兩個道士差點拉不住。好在厲蘊丹一擊脫離,與付紫瑩接過他們手中的墨斗。她們都是臂力驚人的強者,雙雙把線一扯,頓時勒斷了僵尸的一口怨氣。
隨著罡氣在體內炸裂,僵尸的身體冒出青色的煙霧。它嘶吼數聲,最終倒在一片墨綠的膿水中,死透了。
墨斗卸下,厲蘊丹與付紫瑩持劍砍殺了所有尸變的仆從,又趕去祠堂斬殺尸變的監領。足足忙活到五更天,這場禍事才堪堪了結。
厲蘊丹挽了個劍花,甩去上頭的血漬。
【叮!成功擊殺“紫僵”7只,“白僵”8只,“綠僵”1只,完成難度等級為“庚”,共獎勵2400點。】
羅盤上的指針終于不動了。
開啟的太極圖緩緩閉合,八卦盤又恢復成原來的模樣,仿佛僵尸從未出現過。但厲蘊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
黎明時分,遭逢大難的監領家中來了官差問詢情況。監領的妻子拖著兒女好一頓哭訴,并將官差領進躺著僵尸的院落。沒多久,院落中傳出了嘔吐聲。
柴房外,院落中,幸存的仆人搬來兩口大水缸,往里頭分別倒入一袋糯米和滾滾開水。又去井中打開冰冷刺骨的井水灌入,再小心地幫兩位道長解開身上的白布、剝去結塊的糯米,扶著他們進入水缸之中。
糯米水浸身,抓傷咬傷疼得磨人。吳不明二人痛得咬緊牙關,唯獨張清無說個不停,竟是又把他們當作了現成的教材。
“記住了,一旦被僵尸咬傷必須盡快用真炁封住命門,免得被尸毒攻心。但凡不是立刻死,多半還有救回來的機會,為了爭取生機,最好把糯米覆在傷口上?!?
張清無抓起一把糯米:“糯米此物很特殊,它是陰寒之物,本不該出現在辟邪的物品中,但它偏偏出現了,還被茅山沿用至今。因為它雖性屬陰寒,但十分富有粘性,陰物一般會向陰物聚集,而糯米則會把陰物全吸附過來,讓它們掙脫不得。”
“去尸毒也是這個理?!睆埱鍩o道,“尸毒為陰邪之物,糯米剛好能將它吸附。且糯米的作用不止如此,你要是把它撒在僵尸身上,它還能吸附僵尸的陰氣?!?
說著,他又向兩口水缸里倒了半袋糯米,還命令仆人去找城中的捕蛇人,問問他家中有沒有蛇毒或活蛇。
“除了糯米,去尸毒還要朱砂、蛇毒和甘草一類的藥材。對了,我昨晚路過那個村莊時,你們還留了一具貼了符的死尸——下次可別這么做了,看到這種死尸一定要撒上糯米火化,萬萬不可留給百姓。他們無知,總有人會撕下符箓,進而釀成大災?!?
教學持續了半天左右,等吳不明二人的情況穩定,他們一行便在監領夫人的請求下去往院落,處理那一堆尸臭熏天的僵尸尸體。
張清無卻不急著動手:“敢問夫人,這真決定交給我們處置嗎?我見前頭有官府來人,他們不打算插手?”
問這一句實屬明智,作為一名道士,他委實不想和官家對上,不然又要惹出不少麻煩。畢竟僵尸已經死了,他們愛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與他何干?
卻不料,竟要交給他們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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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領夫人泣涕漣漣:“家道中落,只有這一處府邸。怎么也是祖宗基業,斷不能因此事毀了。老爺也好,祖先也罷,便當是我不敬,有什么沖我來好了。懇請道長速速處理了去,我的長子和次子明年還要科舉,幼女后年還想說個好人家嫁了?!?
家里出僵尸,多是后輩不積德,所以祖先才要跳起來清理門戶。
想到慘死的監領,張清無問了句:“府里就剩你和三個孩子了?”
監領夫人點頭:“七房小妾卷著銀子跑了,還帶走了八個庶子庶女。我不愿再管,往后只想守著這地兒過?!?
張清無輕嘖一聲,難怪這監領死得早,原是小妾娶多磨沒了福分。放著這么個持家的原配不要,不得好死屬實是他的報應。
一拱手送走監領夫人,張清無便忙開了。
“讓我想想,燒僵尸要什么來著?”他摩挲著下巴,“日精陽火、金烏朱砂、千年雷擊木和嫡系之血?”
“不對不對,那是對付活僵的,不是對付死僵的。反正死透了,凡火也可以。”
厲蘊丹壓下疑惑,先去抱來柴火堆在僵尸身上,后點燃大火,將它們付之一炬?;鹧嫘苄?,一點點吞噬著僵尸身體,當刺鼻的氣味隨火勢消散在熱浪中,厲蘊丹才開口詢問一些細節。
她問:“什么是活僵,什么是死僵?”
張清無:“含著一口氣未散的是活僵,能跑會跳,沒氣的就是死僵,跟尸體沒什么區別。不過,活僵的‘一口氣’也有分別,剛成形的僵尸那口氣卡在喉嚨里,上去容易下來難,只要使勁打它喉管或肚子,讓氣出來就沒事了?!?
“但這招對付成形已久的僵尸不行?!睆埱鍩o道,“僵尸也是能修煉的,越修煉,氣越沉得住。要是讓氣咽下去,慢慢進入丹田的位置,那這僵尸就成精了。到那時,只有它打我們的份,沒有我們打它的份。”
氣沉丹田,僵尸成精?
聽上去與修真中的凝練金丹很是相似,若真如此,僵尸也要渡雷劫嗎?
厲蘊丹:“僵尸不停地修煉下去,最后會變成什么?需要渡雷劫嗎?”
“渡雷劫那還得了!”張清無給出否定三連,“不可能、不存在、不會的。僵尸要是渡雷劫,不就變成游尸了?那可是‘飛天夜叉’啊,比不化骨還厲害,咱們茅山就算老祖出世都攔不下,這天下還有救嗎?”
話是這么說,但厲蘊丹只記住了三點:僵尸存在等級、能渡雷劫、可以飛升。
厲蘊丹:“清無師兄,給我說說游尸、不化骨是個什么東西?”
張清無也不藏私:“這說來話長……”
簡言之,僵尸有強弱分級,最末是被咬者剛剛化成的“紫僵”,最高是修煉到極致、跳出輪回的“旱魃”。
“紫僵”顧名思義,便是新死的、渾身呈現青紫色的活死人。它行動遲緩,只余本能,雖說力氣比人大、獠牙也長了出來,可還是能被對付和消滅的。
如果放任紫僵成長一段時間,即使不提供人血,它也會不斷吸收陰煞之氣長成“白僵”。這時的它跳躍能力變強、力氣變大,已能徒手對敵三五個壯漢,只是畏火畏光,依然能被活人殺死。
可要是繼續放任白僵成長下去,那后果可就不妙了。
“等白僵變成綠僵——對,就是監領家那祖宗,這是只綠僵?!睆埱鍩o指手畫腳,“它不怕人還愛吃人,五十幾個壯漢都攔不住它,發足力氣跳起來足有三丈,誰捉得住??!能對付它的就只剩下雷擊木、糯米水、朱砂和陽光了。普通人遇上就是死,逃不過?!?
“而僵尸綠著綠著就會長毛,變成毛僵。這玩意兒銅頭鐵臂,跳躍如飛,四肢變得很靈活還有了修為,照著太陽也不怕化,頂多就是燒傷,非道士不可對付,當然,有可能道士也對付不了?!?
“再然后,它就成了會法術的飛僵……”
張清無咂咂嘴,喝口水:“飛僵難對付,被茅山記錄下來的飛僵前后有十七只。每次飛僵一出就生靈涂炭,很多村落大鎮都淪為它的糧倉,甚至它吃膩了還會找道士解饞。因為它會法術,能飛能跑,與活人基本沒兩樣,很多道士都會被它的外表欺騙,所以每有飛僵記載的歷史,道士都要死傷一大片?!?
“飛僵已是這般厲害了么?”
“還沒完呢!”張清無道,“飛僵再修煉才成不化骨,再是伏尸,后是游尸,修到頂便是旱魃。不化骨在茅山歷史中出過,正是六百年前大災的主謀。至于游尸,這個沒記錄,旱魃倒是有記載,但只剩傳說?!?
聽著聽著,厲蘊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
她忽然發現,自己在這個試煉場對戰的可能不是僵尸,而是“修行者”,只是它們名為“僵尸”罷了。
而她,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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