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餃子，吹完蠟燭，分完蛋糕，就到了激動人心的談心時間。
這次冬至聚餐吃餃子活動，吃餃子，補過生日，吃蛋糕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舉辦這次活動的核心就是和江楓談心。
雖然談心這種事情本質上是沒有用的，每次江楓一不正常大家就要和他談心，雖然每個人都覺得談心的過程沒啥屁用，但總能在談心后不久收獲一點小小的作用——江楓自己想通了。
正是因為有前幾次不知道為什么會產生的成效，讓大家堅信該談的心還是要談，萬一有用呢。
介于這次江楓病癥比較嚴重，談心代表也從了王秀蓮和大伯母變成了老爺子和江衛明，江家最重量級的兩位有人說親自下場談心。
這些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步驟流程大家心里都清楚。
所以當蛋糕吃完，碗筷也洗干凈，所有人都坐在沙發上，椅子上，沉默著享受一頓美餐后帶來的飽腹感與美好的回味時，走劇情的人就要開始表演了。
“哎呀，吃的好飽呀。”新人演員吳敏琪業務還不是很熟練，演技略顯浮夸顯得非常突兀。
所幸老戲骨王秀蓮接住了戲。
“是挺撐的，琪琪咱們下樓走走散步吧。”王秀蓮道。
“老婆，我也去！”江建康搶戲。
“我也去我也去。”群眾演員開始賣力表演喊臺詞。
短短兩分鐘屋子里的人就空了，除了江楓，老爺子和江衛明全都下樓遛彎散步去了。
江楓：？
現在天冷到小區人工湖都凍成冰小孩能在上面滑冰玩弄得物業特意攔了圍欄，這種溫度大家居然大晚上吃飽了要下去遛彎。
他家琪琪不是最怕冷的嘛！
見該離場的人都離場了，戲也演到這個份上了，江衛明覺得不需要過多的表演到直入主題談正事的時候了，便起身給倒了三杯熱茶放在茶幾上，坐在江楓對面正好和兩人形成一個三角形把茶幾框住。
“小楓，你難得有時間可以坐下來和我還有你爺爺談談，不如咱們就聊聊你最近專業能怎么樣吧。”江衛明把茶推到江楓面前。
老爺子一言不發，顯然在談心前期不想發表任何言論，可能是因為他至今還不相信江楓正在干的事情是和江承德當年一樣偉大的開宗立派之事，想聽完后再判斷。
江楓有一種今天自己來吃的其實是鴻門宴的感覺，頓時緊張起來，坐直身子，甚至還不忘清了清嗓子再說話。
“就……剛才不是都說了嗎？就是想做出點屬于自己的東西，但沒什么進展。”江楓道。
江衛明點頭，笑得愈發溫和：“關于這個，剛才在吃餃子的時候我和你爺爺也聊了兩句。”
江楓坐得更直了，準備認真傾聽。
“我們幫不了你什么。”
江楓：？
“其實你現在廚藝已經非常好，在某些地方甚至可以說已經超過我和你爺爺了。技巧上的事情我們沒什么可教的，如果你困惑的是經驗上的東西，我們兩個練了這么多年廚可能還可以給你指點兩句，但若是更深一層的事情，我們兩個都還沒有摸到，又談何來指點你呢？”
此時的江楓還沒有意識到江衛明說的更深一層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但我知道，你用現在這個方法是肯定琢磨不出來東西的。”江衛明畫風一轉，“做什么事情都不能閉門造車，天天把自己關在屋子里能研究出來什么？”
“現在你有這么好的條件和機會，問我們問不出東西你可以去樓上問孫師傅，實在不行你還可以去永和居問彭師傅。我相信彭師傅肯定不會介意在這方面給你一些指點，而且彭師傅也絕對能夠給你指點。”
江楓很想說他不是閉門造車，他也在跟大師深入學習，只不過他學習的大師是江仲恒和曹桂香，甚至是彭長平的親爹上一代彭師傅。
菜譜的視頻教程他每天都看，看了好幾遍，熟悉到甚至晚上睡前閉上眼腦海中就能閃過那些切菜的畫面。不光是視頻教程，回溯功能他也有在好好使用，只要使用CD一到就進到曹桂香的記憶里跑到幾十年前的永和居廚房吸取譚家菜的經驗。
可以這么說，江楓覺得他現在做黃燜魚翅上手學習只要兩三天，很快就能出師，而且全是譚家菜的慣用手法。
他每天看這么多視頻，就是為了尋找可以改進，可以不同，可以填入自己元素的地方。
但是不行。
他的天賦點在了刀功上，可是到了S級的菜，刀工對菜品的增益已經到了很微弱的地方，就算他在江氏參羹的海參上雕花也不會改變知道菜的最終味道。只會讓吃的食客覺得這個廚師可能是太閑了，都閑出病了。
而在調味和火候上尋求不同，突破和自我也非常難，因為先前太過依賴視頻教學的緣故江楓已經很難修改了，有的菜脫離視頻教學本身的方法就感覺有點不太會做了，換個方法從S級做到A級這換個錘子。
菜譜里大多數的菜都是出自名家，這也就代表這些菜本身的手法和技術都已經非常成熟且沒有太多的改進的空間，江楓一直都是這么學的，而且是用模仿的方法來學的，想要探索出屬于自己的新方法就顯得尤為艱難。
他很想怎么跟江衛明說，但他不能。
他只能說——
“三爺爺其實我也有交流，不是在家里閉門造車。”
“那你都在和誰交流？孫師傅沒跟我們提過，難道你每天都打視頻電話給彭師傅？”江衛明問道。
江楓：……
江楓咬咬牙：“我每天都在網上看視頻教程！”
江衛明：？
江衛國：？？？
不知為何，老爺子覺得有那么一刻手很癢特別想打孫子。
江衛明這下是徹底蒙了，他也搞不明白江楓的腦回路了。放著那么多好端端，活生生，非常樂意教他的大師不請教，跑到網上去看視頻教程。
這是什么極限操作？
江楓連忙補救：“我其實也不是跟他們學，我就是想看看網上那些視頻教程有沒有什么新方法可以借鑒或者啟發一下。我有幾道菜都是跟著彭師傅學的，完全照著他做的，有的時候我感覺我做出來的菜不是我的是彭師傅的。”
“所以我故意不去請教彭師傅和孫師傅，就想去弄點新的。”
江衛明點點頭，好像有點懂了。
老爺子則是怒了，他原本還想再聽一聽的，這下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沒有直接上手錘孫子已經是他對孫子最大的愛了。
“放屁！”
“胡扯！”
“無稽之談！”
“我看你是腦子被驢踢了，腦袋里的水沒放干凈，你要不要現在晃晃你脖子上頂著的魚缸數數看里面養了幾條魚？”
許久未聽，老爺子罵人的句子又豐富了。
“不想和彭師傅做的菜一樣，就故意不去請教彭師傅跑到網上去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視頻換換思路。你怎么不想吃飯就別吃飯，跑到豬圈里去躺著和豬搶點飯吃換換口味啊！”老爺子顯然是被江楓的言論氣狠了。
“咳咳。”江衛明輕咳兩聲，示意老爺子罵人歸罵人，不要一直罵人要講重點。
“你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這個腦子當初是怎么學會切菜的？怎么沒有第一刀就把自己手當蘿卜給切了呀！”老爺子氣不過又罵了兩句才開始講重點，“我小時候教你練廚跟你說過學廚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天賦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師父！”
“沒有一個好師父，天賦再好都白搭。沒有師傅給他領進門，難道給個蘿卜給把菜刀就能把蘿卜雕出花來？給口鍋就能把青菜炒出仙草味來？給一只老母雞就知道高湯怎么吊？”
“別人都是空有天賦，苦于沒有名師指點。你倒好，你反過來了，身邊那么多大師不去請教，跑到網上去看那些破視頻。別人能得一兩句指點受用一生高興得要死，你天天受指點還反倒給我矯情起來了。”
“你知道什么叫技多不壓身嗎？你什么都不會，什么都還沒學透就想參悟，就想弄自己的，憑什么？你配嗎？憑你長了張臉，憑你比別人會想，你腦子里水多能養魚。”
“你知道為什么你沒參透嗎？因為你本身還沒到家！你還沒學透學精學會，你才學了多少啊？你就是從我這學的手藝，然后你三爺爺教了一點，彭師傅教了一點，孫師傅可能平日里也指點了你一兩句。怎么著，現在做了幾道好菜，聽別人吹了兩句就膨脹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就想開宗立派，就想當大師，就想名垂千古了。你也不掂量掂量你才會多少道菜呀，你每道菜都學精了吃透了嗎？你真以為做菜會吊高湯就行了？清湯調得好就天下無敵了？大翻勺練會了嗎？先把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搞清楚摸透了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吧。”
“你真跟你爸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蠢都蠢到一塊去了。跟你爸真是一個德行，還沒學會跑就想飛，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樣，還敢做佛跳墻，真是糟蹋好東西。”老爺子在罵孫子的同時還不忘順便再罵兩句兒子。
在外面遛彎實在冷得受不了，提前溜回家，一開門就聽見親爹在罵自己的江建康：？？？
見老爺子罵完并且已經開始進行無差別攻擊，江衛明開始收尾。
“你爺爺說的其實也有點道理，有這么好的條件，肯定要多請教。廚藝嘛，就是要同廚藝高的人多交流，多探討，多切磋，這樣才能有進步有收獲。”
“你說的那些其實我能理解，但這種東西沒法強求，有的時候還得看運氣。運氣好可能很快感覺就來了，運氣不好沒準會磋磨很多年，調整好心態最重要。別再像之前那樣了，把自己天天關家里像什么話。從明天開始還是每天去店里吧，就算不上班也要換個環境和大家多交流多說話。”
江楓還有些懵，剛才老爺子那一串炮語連珠的話仿佛還縈繞在耳邊。
雖然是罵自己的，但他好像真的明白了些什么。
見江楓還在思考，江衛明就知道剛才老爺子那一頓罵有效果罵對了，笑一笑，示意老爺子別出聲打擾他，兩人輕手輕腳的起身準備下樓回去。
江建康還站在門口不敢動。
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么風特別大，樓道的窗戶是開著的，呼嘯的北風呼呼地對著江建康的后背吹，倒是沒吹進屋里全吹江建康后背上了。
一面是溫暖，一面是寒冷。
江建康很想進屋，但他不敢進去，只敢站在門口蹭一點溫暖的暖氣。
見老爺子和江衛明要回去，江建康連忙讓開連暖氣都蹭不到，非常委屈的叫了一聲爸，想問自己現在可不可以進入外面真的太冷了。
“閉嘴！”老爺子低聲斥道，把門關上，順便把江建康也關門外了，然后進電梯揚長而去。
江建康：QAQ
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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