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豐樓,綠藤市百年酒樓。
以燒鵝、脆皮乳鴿和花雕酒而聞名。
在王朝末期,這里還只是一個(gè)手推的路邊攤,老板每天在家烤好燒鵝、脆皮乳鴿,掛在車上叫賣,同時(shí)還會(huì)用竹筒裝著自家釀制的花雕酒。
而經(jīng)過了百年發(fā)展,手推車早已變?yōu)榱艘蛔蔚囟鸬奈鍖泳茦牵欢哟髲d,三層四層包廂,五層則是特留,只在特殊賓客到來或者特殊日子時(shí)開放。
例如,今天。
一張紅底告示牌立在了酒樓門前。
‘今有貴客臨門,歇業(yè)一天。’
泰豐樓平日里不會(huì)露面的大東家站在門前與幾位掌柜一起向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賓客們道歉,并且送上了禮物——一只脆皮乳鴿、二兩花雕酒和四樣小點(diǎn)心。
原本有些沮喪的賓客拿到這些禮物后,馬上就變得興高采烈了。
人嘛,總是會(huì)因?yàn)榘椎玫臇|西而高興。
當(dāng)然了,也總有那么些人混水摸魚。
可惜對泰豐樓不行。
因?yàn)椋@些人根本不是泰豐樓的客人。
早在三年前,泰豐樓就改成了會(huì)員制。
只接待自家會(huì)員。
也就是說登記在冊的會(huì)員才能夠拿到禮物。
“東家,要不您進(jìn)屋等等?這日頭也太毒辣了。”
大掌柜向著身旁的中年人說道。
中年人一身便裝,戴著黑框眼鏡,面容儒雅,聽到這樣的話語后,卻是擺了擺手。
“是貴客,得迎接。”
泰豐樓的大東家笑著擺了擺手。
幾位掌柜沒有再勸,可是心底卻是忍不住的好奇起來。
這貴客究竟是誰?
要知道,平日里的大東家可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更不用說是在這里和他們一起迎賓了。
時(shí)間一分一秒過去。
當(dāng)正午差一刻時(shí),一男一女?dāng)y手而來。
男子面容俊朗,神性筆直。
女子面容清冷,腰間帶刀。
在看到男子的剎那,幾位掌柜的心底恍然。
原來是這位!
‘武圣’后裔!
最近聲名鵲起的‘炎魔’、‘雷神’歌德。
如果是這位的話,那真的應(yīng)該。
前幾天發(fā)生在拳館巷的事情,他們可是都略有耳聞的。
鼎鼎大名的‘七殺堂’可是被這位一手覆滅。
殺戮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
但卻絕對是最直接的手段。
隨之帶來的‘名聲’,也是有著立竿見影效果的。
“貴客光臨,蓬蓽生輝。”
泰豐樓大東家面帶微笑,走下了臺(tái)階,迎到了面前。
“東家客氣了,叨擾了。”
歌德同樣面帶微笑,且拱手回禮。
泰豐樓的大東家,并不是真正意義上‘俠客’的人,而是二十四俠客印之一,‘三杯吐然諾’印主的弟子。
而‘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則是邀請他來泰豐樓的兩位。
在昨天晚上,與女刀客探討人生陰陽無窮奧秘的閑暇時(shí),女刀客詳細(xì)的告知了歌德有關(guān)她自己知道的‘俠客’的一切。
因?yàn)槿昵暗哪菆鰬?zhàn)斗,‘俠客’早已不再鼎盛。
除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救趙揮金槌’、‘千秋二壯士’、‘白首太玄經(jīng)’五位印主之外,所有印主都戰(zhàn)死了。
而這五位活下來的印主,也是身受重傷。
傳聞中‘白首太玄經(jīng)’更是傷重到武功全失的地步。
也正因?yàn)檫@樣,‘俠客’從明轉(zhuǎn)暗,從集中變得分散。
哪怕是親傳弟子,也很有可能不知道印主真實(shí)身份。
不過,泰豐樓這位大東家顯然不是。
身為‘三杯吐然諾’印主的弟子,泰豐樓這位大東家不僅盡得了這位印主真?zhèn)鳎谖磥砟骋惶煲彩且^承師父印主的位置。
所以,這位泰豐樓的大東家對歌德、女刀客越發(fā)的客氣了。
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cái)。
哪怕盡量避免拋頭露面,但是這位大東家的一些習(xí)慣卻成為了自然。
“您請,挪步高升。”
泰豐樓大東家轉(zhuǎn)身抬手示意。
“借您吉言。”
歌德再次拱手,與女刀客肩并肩走上了臺(tái)階,步入了泰豐樓。
那位大東家,幾位掌柜卻沒有跟隨,而是關(guān)好了門,靜靜候在外面。
穿廳堂,登樓上。
一股濃郁的酒香就撲鼻而來。
不同于普通花雕酒。
這股酒味,更加的甜香。
且醇厚。
期間還夾雜著香噴噴的肉味,那種炭火與油脂極致的平衡下,味道令歌德眼前一亮,他本能的,加快了腳步。
登上五樓,包廂的門沒關(guān)。
一張碩大的圓桌上,一左一右做著兩人。
兩人都是頭發(fā)灰白,袒胸露乳,一手酒,一手肉。
酒自然是陳年花雕。
肉當(dāng)然是泰豐樓的燒鵝。
兩人吃得滿嘴流油,看到歌德和女刀客上來后,左手邊的老者一抬手。
“請。”
面對邀請,歌德可沒有客氣,拉著女刀客就坐到了一邊,抬手抓過一只燒鵝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燒鵝沒有斬件上碟,而是整只的那種。
色澤金紅中帶著一絲透亮。
而這就是——
脆!
嘎吱!
歌德將燒鵝放入嘴中的剎那,皮的脆簡直讓他的舌頭和大腦產(chǎn)生了共鳴,之后的嫩則是讓他的腸胃一起震顫。
脆響不斷,汁水四濺。
相較于先來兩人的不拘小節(jié),歌德顯得更為粗狂。
因?yàn)椤?
歌德吃得快。
一張嘴,連皮帶肉又加骨的塞入嘴中,就是一頓咀嚼。
一只燒鵝,五六下就能吃個(gè)干干凈凈。
桌上燒鵝總共五只。
在歌德來之前,‘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兩位印主一人抱著一只啃,等到歌德來了,一眨眼就連吞兩只后,三人不約而同向著最后一只燒鵝抓起。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兩位印主速度極快,且有配合。
一人抬手抓向燒鵝,輕巧靈動(dòng)。
一人抬手?jǐn)r截歌德,氣息渾厚。
當(dāng)兩者氣息相融時(shí),前者越發(fā)靈動(dòng)好似翩翩起舞的仙鶴,后者越發(fā)的渾厚,猶如屹立不倒的山峰。
兩人信心十足,自認(rèn)為燒鵝一定是自己的。
但下一刻,兩人就臉色一變。
攔截的那位手指觸碰到了歌德的手腕,猶如觸電一般縮回,頓時(shí),山峰倒塌。
抓向燒鵝的那位本來是極快的,但歌德卻更快,讓對方的靈巧變成了龜爬。
“兩位客氣了。”
歌德說著這樣的話語,撕下一根鵝腿放在女刀客面前后,自己抱著燒鵝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抬手搶燒鵝的‘三杯吐然諾’印主嘆了口氣。
而阻攔歌德的‘五岳倒為輕’印主,一邊晃動(dòng)著發(fā)麻的手腕,一邊冷哼了一聲,道。
“可惜……”
“心術(shù)不正!”
拉長的語調(diào)中,帶著濃濃的不屑。
這讓正準(zhǔn)備吃鵝腿的女刀客抬起了頭。
她凝視著‘五岳倒為輕’印主,手掌已經(jīng)搭在了刀柄上——昨日的‘血濺五步帖’,今日的出言侮辱,她認(rèn)為對方必須要給她一個(gè)交代。
“別看我!
看我也這么說!
他根本不是‘武圣’后裔,是假冒的!”
‘五岳倒為輕’印主面對著女刀客的凝視,很干脆地說道。
女刀客一怔。
假冒的‘武圣’后裔。
不由自主,女刀客看向了歌德。
歌德卻是依舊啃著燒鵝,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五岳倒為輕’印主的話語,女刀客深吸了口氣,她再次看向這位印主。
“證據(jù)呢?”
女刀客問道。
“是‘白首’閣下告知我們的。
‘白首’閣下的‘先天卜算’絕對不會(huì)錯(cuò)。”
‘五岳倒為輕’印主直接說道。
女刀客身軀一顫。
‘白首’閣下,就是‘白首太玄經(jīng)’印主。
不僅是三十年前五位僅存的印主,還是這三十年來帶領(lǐng)‘俠客’再次崛起的核心人物,可以說,沒有對方的話,‘俠客’早就完蛋了。
也因此,對方在‘俠客’其它印主心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女刀客,也不例外。
但!
歌德的分量更重!
“不可能。
其中一定有著誤會(huì)!”
女刀客堅(jiān)持著。
并且,想要說更多,但是卻被歌德阻止了。
歌德拿起一旁溫?zé)岬拿恚亮瞬潦趾妥欤质疽馀犊筒灰_口,用淡然的目光掃過‘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
兩位印主毫無懼色與歌德對視。
接著,歌德的目光落在了兩人放在桌案的酒葫蘆上。
兩個(gè)酒葫蘆是木質(zhì)的,但卻晶瑩剔透,顯然是主人相當(dāng)喜愛,每日把玩,早已包漿,濃濃的酒香味更是圍繞四周。
特別是葫蘆塞。
一個(gè)為翡翠。
一個(gè)為白玉。
看著就是造價(jià)不菲的那種。
“你們?yōu)槭裁茨梦业木坪J倒酒?”
歌德突然開口道。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兩位印主一愣。
幾乎是本能的反駁。
“什么你的葫蘆,明明是我們的。”
“哦?”
“有什么證據(jù)嗎?”
歌德反問道。
“當(dāng)然,這葫蘆上可是有我和老友的名字的!”
‘三杯吐然諾’印主拿起自己的葫蘆,只見在葫蘆底座上寫著一個(gè)名字‘張東升’。
而‘五岳倒為輕’印主也拿起了自己的葫蘆,葫蘆底座上同樣寫著一個(gè)名字‘李西落’。
“喝!”
歌德突然一聲低喝,令‘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兩位印主一驚。
只見,在兩位印主警惕的注視下,歌德憤怒無比地喊道——
“你們憑什么在我的葫蘆上刻自己的名字?”
“你?!
你強(qiáng)詞奪理!”
‘五岳倒為輕’印主直接氣得站起來了。
這聲音極高,猶如咆哮。
而在這個(gè)時(shí)候,歌德卻是再次變得淡然。
“你就不強(qiáng)詞奪理了?”
歌德輕聲反問。
‘三杯吐然諾’印主皺眉思考。
‘五岳倒為輕’印主想要說些什么,但根本說不出來。
歌德的話語聲則是在繼續(xù)著。
“卜算之事,我也精通一二。
所以,我很清楚的知道,不論任何一種卜算方式,都無法做到百分之百準(zhǔn)確!
甚至,更多的時(shí)候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假如!
我說假如,那位‘白首’閣下真的‘先天卜算’不會(huì)錯(cuò)的話,那三十年的戰(zhàn)斗就根本不會(huì)出現(xiàn)那么多不必要的傷亡。
您兩位說呢?”
歌德的聲音變冷,語氣更是咄咄逼人。
他沒見過‘白首太玄經(jīng)’這位印主。
但是,很明顯,對方并不懷好意。
至于出發(fā)點(diǎn)是什么?
歌德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既然是敵人的話,那就要干死。
面對著歌德的話語,‘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兩位印主更加無法回答了。
如果說是,那就證明了‘白首’閣下的‘先天卜算’并不準(zhǔn)確。
可如果說不是的話,那就更加證明了錯(cuò)誤。
是也不行。
不是也不行。
兩位印主一時(shí)間進(jìn)退兩難。
看著兩難的兩人,歌德心底則是給予微笑了。
他就喜歡這種真正講道理的人。
因?yàn)椋呐履闶窃庌q。
只要還占據(jù)一分道理的話,對方就不會(huì)出手。
用家鄉(xiāng)的話語來說,是怎么形容的呢?
哦,對了。
‘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這樣。
哪怕同為‘俠客’中人,也是有著不一樣的。
“牙尖嘴利!
看劍!”
一聲低喝后,一道人影從包廂外走了進(jìn)來,確認(rèn)歌德聽到自己的話語后,這才拔劍刺出。
看似突襲,實(shí)則卻是恪守禮法。
而這劍招更是直來直去,沒有更多變化。
古拙間,有著的只是一種寧折不彎的氣勢。
夫子劍!
‘千里不留行’印主的劍術(shù),不重輕靈變化,反而是猶如長槍般直來直往,以勢頭壓人,一劍之下,常常令人心神失守,被斬下頭顱。
這是一門可以影響到‘神智’的劍術(shù)。
但對達(dá)到了29.8的歌德來說,卻根本不夠看。
歌德根本不會(huì)被影響。
他一抬手就將劍刃夾住了。
然后,用力一抽。
‘千里不留行’印主的劍就被歌德奪了過來。
這位印主一愣。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兩位印主也是一愣。
三人都沒有想到這樣的結(jié)果。
他們知道歌德強(qiáng),但一招就奪了‘千里不留行’印主的劍,這……
也太強(qiáng)了吧!
強(qiáng)到超出想象了!
“固執(zhí)呆板,不通變化!
你這樣的人去當(dāng)夫子,簡直是誤人子弟,越是認(rèn)真負(fù)責(zé),你教導(dǎo)出的弟子就越是榆木疙瘩,還不如你放手不管的好。”
歌德說著,一手持劍,一手輕彈劍刃。
嗡!
劍刃嗡鳴間,他輕聲道——
“我有一劍,你們可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