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治安法官的嚴厲詢問,亞當(dāng)嚇得渾身顫抖,他看了眼起訴席上的亞瑟,又看了眼仿佛渾身都在燃燒的治安法官。
他滿眼都是淚光,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弱小可憐,而又不知所措。
亞瑟冷靜的開口,他的語調(diào)平靜不變,就好像說話的不是人,而是一臺精密的機器。
“法官先生,警方并未采取任何刑訊逼供手段,這一點在起訴書中說的很清楚。被告人亞當(dāng)·埃文斯自愿接受逮捕,并對其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
所有的審訊過程都是在遵守警方內(nèi)部原則的前提下展開,經(jīng)得起您和廣大公眾的考驗。”
亞當(dāng)聽到亞瑟說話,于是也一邊默默流著眼淚,一邊止不住的點頭。
他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法、法官先生,警方并未采取任何刑訊逼供手段。我、我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起訴書中說的非常清楚。對、對不起,我有罪。”
亞瑟與亞當(dāng)?shù)姆磻?yīng)直接激怒了治安法官,也使他更加確信了心中的猜測,他提起法槌狠狠地砸在案前,幾乎是用咆哮的語氣逼問道。
“亞當(dāng)!我問的是你,是你!
你為什么要管起訴書上怎么說!
為什么要復(fù)述警方的話!
為什么要無條件認同別人的意見!
你知道如果警方的起訴書成立,你會被怎么樣嗎?
你的脖子會被掛在絞索上,你會被判死刑的!
喔,孩子,別傻了!
你知道你是站哪頭的嗎?
我這是在給你機會!
讓你可以把真相暴露在大眾的面前,只有這樣你才能得到公正的裁決!”
亞當(dāng)被暴怒的法官嚇得淚流不止,他跌坐在地上,抽噎著說道:“對不起,我有罪。法官先生,對不起,我惹您生氣了。”
他這句話剛剛說完,陪審團席位上立刻彈起了一位體態(tài)微胖的中年女士,她就像是一顆受夠了壓力的彈簧,猛地站了出來,沖著法官憤怒的指責(zé)道。
“我不懂什么法律,也不知道什么是警方的原則。但從我作為三個孩子母親的立場上來看,你們不能沖著一個九歲的孩子這么大吼大叫,更何況你還拿死刑恐嚇?biāo)@不僅是不體面的,更是不道德的!你們不能這么對他!”
中年女士一發(fā)話,立馬引起了在場母親們的共鳴。
她們大聲指責(zé)著治安法官和亞瑟,抱怨他們?yōu)槭裁匆岩粋€這么小的孩子押到法庭上活受罪,還揚言庭審結(jié)束后要去最高法院門口抗議在法庭上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治安法官拎著法槌敲了幾次,但無論如何都堵不住她們的嘴,反而還讓她們的罵聲更大了。
法警想要上去維持秩序,可當(dāng)他們看見這些女士們竟如此義憤填膺,又不免心里發(fā)憷。
法警們大多也是結(jié)了婚的,他們都明白和正在氣頭上的女士們講道理并不是什么明智選擇。
更何況,僅就這件事而言,他們也是偏向于支持女士們的。
女士們的話還沒說完了,男士們也開始表達起了自己的意見。
戴著眼鏡的公司職員出聲道:“法官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亞當(dāng)·埃文斯現(xiàn)在僅僅是有犯罪的嫌疑,還遠沒有被定罪。但您的語氣,仿佛就像是在審一個真正的犯人。而且我看這孩子挺懂禮貌的,從出庭開始表現(xiàn)的都很得體,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會犯罪。”
膀大腰圓的工廠技工也點頭道:“這個叫亞當(dāng)?shù)暮⒆颖任壹夷莻€搗蛋鬼強多了。我家那個比他還大兩歲呢,但見了他老爹都不知道問聲好。這孩子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如果我兒子像他這樣,我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面對出工不出力的法警們以及不滿躁動的陪審團,治安法官無可奈何之下,只能一邊拿著手帕擦汗,一邊低聲下氣的請求著。
“行行好,先生們、女士們,多少注意一點法庭秩序。我向你們保證,之后我會注意語氣的。這是我的錯,我向你們道歉。”
女士們見到治安法官做出保證,這才沖他翻了個白眼,氣呼呼的坐回了位子上。
男士們也閉上了議論的嘴,準(zhǔn)備看看后續(xù)情況會不會有所改善。
現(xiàn)場死一般的寂靜,但在近乎凝固的空氣中飄蕩的卻是滿滿的火藥味兒。
坐在法官下首的法庭書記員注意到了現(xiàn)場如同隆冬般的氣氛,他忍不住向法官提議道。
“先生,我看這個情況也不適合繼續(xù)審理案件了。我提議暫時休庭十分鐘,讓大家伙的頭腦都冷靜冷靜吧。”
治安法官趕忙順坡下驢道:“既然如此,那就休庭十分鐘。各位女士們,你們看如何?”
女士們一個都不愿意搭理法官,關(guān)鍵時刻,還是那位與治安法官認識的皮爾夫人出來解圍。
“事情發(fā)展成這樣,是大家都不愿意見到的。因此,我們尊重您的決定。”
治安法官如蒙大赦,他捂著腦袋著急忙慌的準(zhǔn)備去后廳喝杯茶消消火。
而法警也準(zhǔn)備將坐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小亞當(dāng)押回候?qū)徥摇?
陪審團的女士們看到他哭成這副模樣,一個個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皮爾夫人見狀,心有不忍的提議道:“讓我陪著他吧,我知道怎么安撫孩子的情緒。雖然這或許不合規(guī)矩,但是如果亞當(dāng)?shù)那榫w不能好轉(zhuǎn),審判恐怕也無法繼續(xù)下去了。”
此時的治安法官哪里有膽子說出半個不字,哪怕他流露出半點不情愿的表情,這些女士恐怕都會當(dāng)場把他給活撕了。
他點頭道:“感謝您的善心,皮爾夫人。”
其余的女士們也紛紛開口要求道:“夫人,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他們真是太過分了。”
“我真是難以想象,原來法庭就是這么審問的!”
“我丈夫原來還想讓孩子去讀法律,長大了出來做個法官。現(xiàn)在看來真是個餿主意。他要是真學(xué)會了法律,將來恐怕連他母親都不認了。”
治安法官被女士們一頓亂懟,然而卻一句嘴都不敢還。
現(xiàn)在的他,只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不等他的屁股離開座位,一直沉默不語的亞瑟卻突然開口了。
“很抱歉耽誤大家寶貴的休息時間,但是各位愿意犧牲短短的十分鐘聽我說句話嗎?”
亞瑟解開上衣燕尾服的紐扣,將警察制服和警官刀放在了身后的座椅上。
他捋起緊繃的襯衫袖口,兩只結(jié)實的胳膊分別撐在起訴席兩側(cè),只穿一件白襯衫向大家請求道。
“下面這段話,我不是以一名倫敦大都會警察隊巡佐警員的身份向各位宣講,也不是作為本案的公訴人宣講,更不是作為一個想要將小亞當(dāng)送上絞刑架的劊子手宣講。
而是和各位一樣,我僅僅是作為一名擁有樸素道德觀念、正常價值取向的普通倫敦市民,一個認識本案被告人亞當(dāng)·埃文斯,了解他的家庭狀況、興趣愛好、行為習(xí)慣和過往事跡的好朋友向大家宣講。
對于這件案子,還有過去半年多以來我的個人經(jīng)歷,我想和大家簡單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