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幽靜的前院，唐毓一步步走進家里。
不知為何，她此時突然想起今天坐飛機時的經歷。
明明當時極度排斥秦洛和姚妍妍撒狗糧的行為，迫切的想要遠離他們，可現在真的離開他們，回到了家里，唐毓的心情也變得愈發沉重。
就連那看似平緩的腳步，也透出幾分凝滯感。
來到家門前，唐毓抬手推開門，一樓燈光全開，整個屋子都亮堂堂的，但又靜悄悄的，無法給予唐毓一丁點兒家的感覺。
她換好鞋走進大廳，目光落在沙發上的一個氣質溫潤、樣貌出眾的女人身上。
此時她正在繡十字繡，樣貌十分專注，臉上的表情平和且恬淡，即使唐毓和唐澤誠走進來的動靜也沒有驚擾到她。
于是唐毓開口喊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唐母聽到聲音，手上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抬頭看向唐毓，臉上笑容不變的說道：“回來啦，先休息會兒吧，保姆正做飯呢，過會兒就尅吃飯了。”
對于幾個月未見的女兒，她的反應過于平淡，這一點唐毓心知肚明，但她其實早已習慣。
因為這么多年來，母親總是十年如一日的恬淡溫潤，她就像是一朵生長在無風地帶的白百何，這里沒有風吹雨打，連時間都好像是靜止的，那自然也就沒有什么東西能引起她心中的波瀾。
——話雖如此，但唐毓依然有些唏噓。
想起曾見過的許珂的母親，柳梅對許珂的愛雖然極端且畸形，但對比之下，唐毓覺得許珂比起自己還是好些的。
一個是從未感受過母愛，另一個是感受到的母愛過度，誰更好一些其實也不好說，但唐毓偶爾也會想，自己的母親什么時候也能對自己表達一下關懷與愛護呢？
“嫂子，我大哥呢？”
唐澤誠的聲音打斷了唐毓的胡思亂想，她抬頭看向書房的方向，心知父親此時大概率就在那里面。
果不其然，唐母很快便應道：“在書房呢……對了小毓，你爸好像有事要和你說，你去找他吧。”
“……我知道了。”
唐毓抿著唇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的走向書房。
唐澤誠跟在一邊，小聲對她說了一句：“我跟伱一起找他，但我估計幫不上什么忙，你爸那人的性格你比我清楚……能不吵架就盡量別吵架。”
他的話無法對唐毓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但還是讓她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不多時，兩人來到書房。
靜謐的書房里擺放著一個厚實寬大的茶臺，兩側則是書柜，里面排列整齊的擺放著各類書籍。
一個中年男人坐在茶臺后看書，他長著一張國字臉，面無表情的樣子有些不怒自威，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深沉的氣質。
“爸。”
“大哥，我們回來了。”
唐毓和唐澤誠先后打了聲招呼，但唐澤明卻沒有回應，只是繼續看著手中的書。
唐毓和唐澤誠對此并無意外，兩人只是略顯無奈的對視了一眼，隨即自顧自的坐到了茶臺邊。
過了約莫兩分鐘，唐澤明才終于將注意力從書本上移開。
他慢條斯理的將紅線卡在最后看的那頁書頁中，然后將書合上放在一邊，這才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兒，表情平淡的說道：“軼群回來了，剛好再有一年你也到大四實習期了，到時候你就搬回來吧，等畢業后就和軼群結婚。”
他的聲音就像他此時的表情一樣平淡，但卻又無形中透出一股令人不容置疑的威嚴感。
唐毓不由自主的咬了咬嘴唇，饒是她清楚自己的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卻也沒想到隔了幾個月后他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種事。
由于回來路上唐澤誠和她提了一嘴，她心里多少有點準備，而如果事先不知的話，她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會壓抑成什么樣。
連一旁的唐澤誠似乎都頗有意見，忍不住說道：“大哥，小毓才剛回來，你也沒必要這么著急和她提這件事啊。”
他說話的時候帶著訕笑的語氣，而唐澤明對他的話去卻沒有回應，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這一眼，就讓唐澤誠臉上笑容有些尷尬了，甚至是眼神飄忽的不敢去和自己的大哥對視。
書房里再沒人說話，氣氛一時間壓抑的讓人有些難以忍受。
直到外面傳來保姆的招呼聲，唐澤明才起身說道：“走吧，先吃飯。”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去，也是在他走出書房之后，那股令人壓抑的氣氛也終于散去。
唐澤誠長舒一口氣，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說道：“說真的，你爹的氣場太強了，明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愣是不知道他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變成這樣了，一板起臉來我都不敢和他對視。”
他像是想要幫著舒緩一下唐毓的情緒，所以說話的語調帶了些玩笑的意味。
可惜這都是徒勞，唐毓沒有給出回應，只是低著頭默不作聲的走出書房，同時心情也變得愈發壓抑。
因為她知道，父親既然提了那件事，那那件事就是板上釘釘的，他剛才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因為接下來還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說。
而一切也正如唐毓所料。
當一家人圍坐在餐桌旁吃飯的時候，唐澤明開口說道：“這些年其實我一直都在考察王軼群，包括他家的企業也是，如我所料，這父子倆都是有能力的人，和他們綁在一起百利一害。”
“前些天軼群回國的時候，他父親王琛約我吃了頓飯，他和我想法相同，所以我們就在吃飯的時候定下了這件事。”
“你和軼群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也很不錯，這樣想必能讓你不那么抵觸。”
他慢條斯理的把話說完，唐毓每聽到一句，都感覺內心的壓力成倍增加。
她扭頭看向母親，似乎希望能從她那里獲得一點支持，希望她能以母親的身份站出來反對父親。
可是沒有，唐母從始至終都只是安靜的坐在那兒吃飯，一口飯一口湯，吃東西的動作緩慢而輕柔，像是個大家閨秀一樣，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子溫潤優雅。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她終究沒有為唐毓說過一句話，甚至在唐澤明說話的時候，她都沒有抬一次頭。
唐澤誠就更別說了，他這些年跟在大哥手底下工作，對大哥的敬畏感與日俱增，剛才在書房里被看一眼都覺得心驚膽戰，現在就更不敢再說什么了。
可唐毓不甘心就這樣默認這件事，她咬著牙，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臉認真地對父親說道：“我不想和他結婚。”
唐澤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女孩兒，該知道這件事對我有多大的幫助，我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抵觸心理。”
“那我呢？”唐毓沒有在父親的威壓之下低頭，她倔強的與父親對視，咬著牙質問道：“您就一點兒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嗎？”
“你有什么感受？”
“我不喜歡他。”
“喜歡？喜歡能當飯吃嗎？”
唐澤明那冷硬的臉上終于浮現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中透著不屑，再開口時也帶上了嗤笑的口吻：“你或許覺得這對你是一種犧牲，但眼下這個世道，想往上爬就必須做出取舍，更何況這對你來說也算不上什么犧牲。”
“拿我的未來換你的前途，這對我來說難道不算犧牲？”
“我說了，軼群和你從小就認識，你們關系向來不錯，而他家的條件也不用我多說，你嫁過去后不會受任何委屈，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
“那又怎么樣？我說了我不喜歡他！”
“唐毓！”
唐毓的屢次反駁似乎激起了唐澤明的怒意，他大喊一聲唐毓的名字，隨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厚重的紅木桌被他拍的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連帶著唐毓的筷子也從碗上落在桌子上。
唐毓被嚇得抖了一下，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心里又不肯就此認輸，于是又倔強的把頭抬起來。
她看著自己的父親，入眼就是他那如罩冰霜的冷硬表情，他那一雙鋒利的雙眸死死的盯著唐毓，仿佛他看的并非是自己的女兒，而是一個忤逆自己決意的敵人。
這目光讓唐毓如墜冰窟，甚至覺得有一股寒意自尾椎骨一路涌上天靈蓋。
這到底是來自于對父親的恐懼，還是對既定未來的絕望與無力，唐毓一時間有些分不清。
壓抑的氛圍最終被唐毓的母親所打破。
她突然站起身，卻并未對眼下的事情做出任何表態，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吃飽了。”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沒有看任何人一眼。
唐澤誠沒敢出聲，只是不斷用眼神示意唐毓，心里想著讓她先不要激動，有什么事可以再慢慢說，但如果她一直強硬的駁斥唐澤明，那這件事就真的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唐毓看到母親轉身離開，也讀懂了小叔的眼神。
悲哀的情緒自心頭浮現，讓她體內涌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不知為何，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腦海中居然浮現出一個男人的身影。
某種沖動在心頭匯聚，最終化作一句脫口而出的言語。
唐毓凝視著自己的父親，聲音清冷的說道：“我已經有男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