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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宋懷仁剛到榮寶齋,正琢磨著得找機會露一手兒呢,誰承想,王仁山就把收拾左爺的事兒交給了他。宋懷仁早就聽說了,左爺把榮寶齋折騰得不善,氣得張喜兒差點兒得了腦出血,就為這事兒,張喜兒還專門找東家去辭職。不過,在宋懷仁看來,這實在是小事一樁。

那天下午,宋懷仁來到了明遠樓茶館,他要了一壺茉莉花茶,獨自品著,沒過多久,一個二十來歲、有些邋遢的小伙子晃進來,在宋懷仁的對面坐下。

小伙子綽號橘子皮,個頭中等,膚色黝黑,還算勻稱的臉上長著一雙奇怪的豆眼兒,令人過目不忘。橘子皮是個孤兒,從小和琉璃廠一帶的地痞混在一起,和宋懷仁有些交情,算是熟人了。

橘子皮顯得很恭敬:“宋爺,您找我?”

“我沒大事兒,找你隨便聊聊。”宋懷仁給橘子皮倒了碗茶,還加了一勺白糖在里面。

橘子皮受寵若驚:“宋爺,有事兒您就言語,以前的事兒……我還欠著您的人情呢。”

“我最近改換門庭,到榮寶齋了。”

“哎喲,好事兒啊!”橘子皮一驚一乍的,他的豆眼兒眨了眨,“榮寶齋可是琉璃廠數一數二的大鋪子,您在那兒也算是有頭有臉兒啦!”

宋懷仁不動聲色:“有個叫左爺的,你認識嗎?”

橘子皮點頭:“知道,老江湖了,二十年前在這條街上還有一號,如今是早過氣了,怎么著,他招惹宋爺您啦?”

“這老家伙盯上榮寶齋了,接長不短地上門耍青皮,老弟,你得幫我修理修理他。”

“就這點事兒啊?好說,您劃個道兒吧,修理到什么份兒上?”

宋懷仁掏出十塊錢放在桌上:“這是點兒小意思,拿去喝杯茶,至于那老家伙……”宋懷仁想了想,“讓他瘸條腿吧,省得他到處亂竄。”

橘子皮見到錢十分興奮:“得,宋爺,您?好兒吧!”

幾天之后,左爺拎著個糞桶來到榮寶齋的門前,他揭開糞桶蓋子,一股惡臭熏得路人紛紛避讓。左爺大聲吆喝著:“賣大糞啦,兩塊錢一桶,兩塊錢一桶……”

張喜兒捂著鼻子沖出門:“你怎么又來了?”

左爺一副無恥的樣子:“張掌柜的,我可沒招你,大爺我沒飯吃了,還不許我做個小買賣?”他又沖路人吆喝起來:“賣大糞啦,兩塊錢一桶!”

張喜兒厭惡地瞥了他一眼:“得得得,不就兩塊錢嗎?我給你,你趕緊把糞桶拿走。”

“您的意思是,這桶糞您買啦?那行,我給您擱這兒了,您掏錢吧。”

張喜兒火冒三丈:“我給你錢是讓你把糞桶拿走,你擱這兒算是怎么回事?”

左爺翻著白眼,不緊不慢地說道:“您要讓我拿走?那對不起,您還得給兩塊錢,這可不是我訛您,一桶糞兩塊錢,您買回去怎么處理是您的事兒,您要是再讓我拎走,那您得給我工錢……”

張喜兒被氣得話都說不利落了:“左爺……你,沒這么欺負人的吧?”

這時,橘子皮帶著幾個街頭地痞走過來,他捂住鼻子:“媽的,這是誰啊,把糞桶撂在當街?活膩了吧?”

“這是大爺擺攤賣的貨,怎么啦?”左爺顯得滿不在乎。

一個地痞撇撇嘴:“喲,這老東西還挺各,怎么啦?你熏著咱爺們兒了,找不自在是怎么著?”

“小子,你不打聽打聽,大爺我在琉璃廠風光的時候,你爹還吃奶呢,你小子胎毛還沒褪凈,就敢跟我瞪眼?”左爺毫不示弱。

橘子皮揮揮手:“跟他廢什么話,打這丫頭養的!”

話音未落,幾個地痞上去就對左爺拳打腳踢,左爺拖著腦袋在地上滾來滾去,嘴里大聲嚷著:“舒坦!真他媽舒坦!再來幾下……”

“嘿!這老家伙還喊舒坦?這不是斗氣兒嗎?那我就讓你多舒坦會兒!”橘子皮照著左爺的膝蓋狠狠地一腳跺下去,左爺發出一聲慘叫,抱著斷腿疼得打起滾來……

張喜兒被嚇得臉色煞白:“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張幼林的耳朵里,他怒氣沖沖地來到榮寶齋,大伙一見東家的臉色不對,都老老實實地垂手站立在兩側,誰也不敢言語。

張幼林一屁股坐下:“簡直是胡鬧!怎么能把人往死里打呢,說,這事兒是誰指使的?”

宋懷仁看了一眼王仁山,小心翼翼地答道:“東家,是我,為這事兒我還給了橘子皮十塊錢,我都沒找柜上報銷。東家,這老東西不給他點兒厲害,他敢蹬鼻子上臉,要讓他這么由著性兒折騰下去,咱的買賣就別做了,我這也是為了榮寶齋呀。”

“左爺以前是做過不少壞事,可他也受了懲罰,十幾年大牢,就是有再大的罪也相抵了。他歲數大了,沒有生活來源,使出這種下三爛的手段訛榮寶齋,我都能理解,我要是早知道,會找他談談,給他一些錢幫他安置一下。”張幼林的語氣緩和下來。

張喜兒苦著臉:“可是……東家,這種人是可憐不得的,他本來就不是好人,您這樣以德報怨,他也不會領情的。”

“我知道他壞,可懷仁指使地痞打他,那不是把我們自己也等同于壞人了嗎?我們是堂堂正正的買賣人,不是地痞流氓,也不想和地痞流氓有任何來往。”

王仁山往前跨了一步:“東家,這件事主要怨我,是我讓懷仁處理一下左爺的事,我也是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份上,那些地痞居然把左爺的腿給弄斷了,東家,您說,我們該怎么辦?”

張幼林擺擺手:“事已至此,大家就不要互相埋怨了,我知道大家是為了榮寶齋好,可使出這種手段實在不是件光彩事,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事了,請大家記住!”

大伙兒紛紛答道:“記住了,東家。”

沉默了片刻,宋懷仁忐忑地問:“東家,那……左爺那兒……”

“你打聽一下他住在哪兒,我去看看他。”張幼林站起身,走了。

左爺原本用從榮寶齋訛來的錢在南橫街的一個大雜院里租了間小南房,腿被打折了以后,房主估摸著他付不起房租了,就把他趕了出來。左爺無處安身,好心人把他送到了永定門外的一座破廟里。

張幼林費了半天勁才找到這座破廟,他站在已經塌了一角的大殿外敲敲門:“左爺在嗎?”

左爺正躺在草堆里輾轉反側,他沒好氣地說:“還他媽活著呢。”

“吱咯”一聲,張幼林推開虛掩著的半扇破門進來,他走近草堆:“左爺,還記得我嗎?”

左爺扭過臉,仔細看了看:“你是……張幼林?”

張幼林撩開長衫坐在左爺身旁:“是我,二十多年沒見了,快認不出來了吧?”

左爺的臉一變:“姓張的,咱倆的事兒沒完,有能耐你就把我打死,要不等我緩上來,我要你的命!”

看著眼前滿頭白發、老態龍鐘的左爺,張幼林不禁心生憐憫,他緩緩地說道:“算啦,左爺,你都這把歲數了,還能折騰出什么來?”

“姓張的,我知道,明面兒上我是斗不過你,我承認,可話又說回來了,你張幼林家大業大活在明處,我呢,賤命一條,活在暗處,你等著,不定什么時候落到我手里。”

張幼林不屑地一笑:“好啊,我等著,就怕你這輩子沒機會了,老胳膊老腿兒的,還打打殺殺,也不怕小輩兒人笑話?”

“張幼林,你來就是想惡心我?”

張幼林搖搖頭:“我可沒那閑工夫,你讓人打了,這和榮寶齋的人有關系,雖然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可我還是要向你道歉,是我對下面管教不嚴,還請你多擔待。”

左爺冷笑一聲:“哼,貓哭耗子假慈悲!”

張幼林依舊心平氣和:“左爺,我又沒打算和你交朋友,犯不上假慈悲,明說吧,你這個人這輩子凈干壞事了,所以無兒無女,老了也吃不上飯,病了也沒人管,照這么下去,在你有生之年還要干壞事,不知什么人要倒霉,因此,我得想個辦法……”

左爺警惕起來:“你想干什么?找人做了我?”

“那可不值當,你還沒康小八那兩下子,為你犯不上下這么大功夫。”張幼林打開帶來的布包,“這里有兩百塊銀圓,足夠你置個家,做個小買賣了。左爺,要是從今往后你不用再為過日子擔心,是不是就可以不干壞事了?”

張幼林的舉動大大出乎左爺的意料之外,他拿起布包,看著張幼林:“這是……給我的?”

張幼林站起身:“是給你的,我想跟你買樣東西。”

“買什么?”

“買你的壞心眼兒,沒了它,你就會好好過日子,做個守法的人,永遠不再害人。”

張幼林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左爺抱著裝錢的布包愣在那里,半晌,他號啕大哭起來。左爺心里清楚,他活了六十多年,壞事做絕,沒想到張幼林居然……左爺有生以來第一次反省自己,他的眼淚像滔滔江水一般,綿延不絕……

羅振玉正在書房里伏案寫作,用人輕輕地推門進來:“老爺,榮寶齋王二掌柜的在外頭候著您呢。”

羅振玉頭也沒抬:“他有事兒嗎?”

“說是您托他打聽的石濤的畫有著落了。”

“讓他等著。”

用人退下了,羅振玉又寫了幾行字,把筆放下,站起身到書架上翻書。不大一會兒,用人又進來:“老爺,王二掌柜的說,事情緊急,他等不起,老爺是否允許他來書房見您?”

羅振玉皺了皺眉頭:“既然這樣,那就讓他進來吧。”

王仁山進來,先給羅振玉道歉:“對不住,羅先生,打攪您了。”

“不打攪,你請坐吧。”

二人落座,王仁山顯得頗為神秘:“蘇州那邊兒的消息,您聽說了嗎?”

羅振玉一頭霧水:“什么消息?”

王仁山故作驚訝:“這么大的事兒,您會沒聽說?”

“我這些日子凈顧著在家里閉門看書了,發生什么事兒了?”

“在蘇州,有一家人翻蓋舊宅子,發現了石濤的兩幅山水畫。”

羅振玉半信半疑:“真的?”

“您瞧,我這么大人了,還能蒙您?”

“這兩幅畫……有說頭嗎?”

“有啊,書上都有記載啊。”

羅振玉還是半信半疑:“真能想什么就來什么?”他搖搖頭,“不可思議,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您要是拿不定主意,我再去問問別的買主兒,盯著這畫的人可不少呢。”王仁山起身要走。

“先別忙著走,這樣吧,你讓賣主先把畫拿來看看。”

“您的意思是,要看著是真跡,您就留下了?”

“那當然。”羅振玉說得很肯定。

“得,那我就打電報,讓蘇州來人。”

王仁山走后不久,羅振玉寫累了,他從書房出來,到院子里活動筋骨,見石桌上放著新來的報紙和幾封信,他拿起信看了看信封,沒拆,又扔到桌子上,隨手翻開了報紙。羅振玉立刻被報紙上的一條消息吸引住了:《翻蓋舊宅驚現石濤精品,震動畫壇》。他聚精會神地讀完了,不禁喜形于色:看來,真有這回事,不行,得抓緊!用人端著茶碗過來,羅振玉吩咐:“你趕緊去趟榮寶齋,告訴王二掌柜的,石濤的畫,讓他盯住了。”

用人迷惑不解:“王二掌柜的不是剛走嗎?”

羅振玉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你去你就去吧,哪兒那么啰唆。”

下午五點,老安把汽車開到了榮寶齋的門口,張喜兒陪著張幼林從鋪子里出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東家,我上次說的那件事您考慮得怎么樣?”

張幼林站住:“你已經和我提過幾次了,我也考慮過,這樣吧,這個掌柜的你實在不愿干我也就不勉強了,今后你在榮寶齋無論干什么,你的待遇都不變。”

“那就多謝東家了,我會盡心盡力的。”

“你說,如果讓王仁山當掌柜的會怎么樣?”

張喜兒點頭:“我看可以,仁山的腦子活泛,點子多,在外邊辦事兒也有禮有面兒,倒是個當掌柜的料,就是有一樣兒,他膽子忒大,不看緊點兒就容易捅婁子。”

“那就讓仁山試試吧,也許他能讓榮寶齋走出困境。”說完,張幼林坐上汽車去了翠喜樓。

翠喜樓的包間里,羅振玉新近收藏的兩幅石濤的山水畫懸掛在西墻上,溥心畬、貝子爺、金毅楠、辜鴻銘、張伯駒等一些書畫界和社會名流正在饒有興味地欣賞,張大千和王仁山也在,兩人站在墻角,不時地竊竊私語。

張幼林推門進來,雙手抱拳:“羅先生,對不住,車壞在半道兒上了,搗鼓了半天才修好。”

羅振玉還禮:“不遲,不遲。”

張幼林和在場的人點頭致意,王仁山走過來:“東家,您來啦?”

張幼林有些意外:“哦,你也在?”

羅振玉笑著說:“這兩幅畫,還是你們王掌柜的幫我張羅的呢。”

“噢,我先看看畫。”張幼林說著,隨手把帽子放在了衣帽架上。

堂倌已經上菜了,眾賓客還在圍著畫不住地稱贊,只有張大千坐到了桌子旁,他早就餓了,對著一桌子的珍饈美味兩眼發直,又不能動筷子,只好充滿渴望地看著羅振玉。

羅振玉讀懂了張大千的眼神,他招呼大家:“各位,各位,請先入席,填飽了肚子,再接著觀賞。”

眾客人入座,金毅楠感嘆道:“真乃驚世之作,筆墨傳神,非石濤無人能為呀!”

一位頭戴瓜皮小帽、留著辮子的老先生對張幼林說:“我一直認為,用毛筆書寫和繪畫是非常困難的,好像也難以準確,但是一旦掌握了它,你就能夠得心應手,創造出美妙優雅的書畫來,而用西方堅硬的鋼筆是無法獲得這種效果的。”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大教授、國學大師辜鴻銘先生,辜先生是個曠世奇才,他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臘、馬來亞等九種語言,曾經獲得過十三個博士學位,號稱“狂儒”。

張幼林點頭:“先生所言極是。”

辜鴻銘又對羅振玉說道:“羅先生,你的運氣太好了!”

羅振玉顯得有些陶醉:“哪里哪里,我也沒想到,石濤的這兩幅山水居然與我先前所藏的八大山人的屏條,尺寸完全相同,此種翰墨因緣,實乃天賜啊!”

王仁山不動聲色,仿佛羅振玉的話一句都沒聽見,張大千則抑制不住想笑,他口里的吃食差點兒噴出來。看到這兩個人的表現,張幼林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不過,他還不能立刻就下判斷,他還需要另外的旁證。張幼林開始仔細傾聽客人們的議論。

“我的天,三千現大洋?也只有羅兄這樣實力雄厚的收藏家才有此魄力!像我們這些早先吃鐵桿莊稼的是不成嘍,比叫花子強不到哪兒去啦。”沒落的貝子爺只盯在了錢上,似乎從他的話里聽不出對畫的真偽的判斷;或者,還有一種可能,貝子爺有意繞開了。

“哪里,哪里。”羅振玉謙虛地搖搖頭,他指著一位衣著講究、風度翩翩的年輕客人,“這位是張鎮芳的公子張伯駒先生。”

張伯駒是著名的收藏家,也是民國時期的四大公子之一,他儒雅地向各位點頭致意。

辜鴻銘琢磨了一下,問羅振玉:“張鎮芳,是那個當過天津道、鹽運使的張鎮芳嗎?”

“沒錯,他還做過直隸總督,現在是鹽業銀行的董事長,所以,張公子實力比我雄厚多了,也就是他得著消息晚了,否則這畫也到不了我手里。”羅振玉在心里再一次慶幸自己運氣好。

張伯駒欠欠身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命中是羅先生您的東西,那別人誰也覬覦不得,反之,您即使得到了也會失去。”

席間,溥心畬坐的位置正好對著墻上的兩幅畫,他不時抬起頭來看畫兩眼,又看看張伯駒,臉上充滿了疑問。

張伯駒則面無表情,一直沉默不語。

席散人去,張幼林和溥心畬并排走在最后,張幼林問:“溥兄,你對這兩幅畫有何感想?”

溥心畬微微一笑:“他人摯愛之物,恕不評判。”

張幼林也是一笑:“溥兄不加評判,其實也是表明了一種態度。”

“張先生,那就隨您怎么看了。”

說話間,兩人走出了翠喜樓的大門,老安把汽車開過來,張幼林執意要送溥心畬,溥心畬擺手:“不了,我難得進趟城,在附近會個朋友。”

“那咱們就改日再見吧!”張幼林上了汽車,馬達聲起,汽車一溜煙似的開走了。

汽車開出沒多遠,張幼林想起帽子忘記拿了,老安又把汽車開回去。

翠喜樓的包間里,只剩下羅振玉和張大千,羅振玉正要從墻上摘畫,張大千開口說道:“羅先生且慢,您這兩幅畫……是假的。”

羅振玉回過頭來:“你說什么?”

“我說您這兩幅畫,是假的!”

羅振玉憤怒了:“你個毛頭小子,豈敢張口胡言!”

張大千調皮地一笑:“羅先生請息怒,我把這兩幅畫的畫稿和圖章都帶來了,請您過目。”說著,他打開隨身帶的一個皮包,不慌不忙地從里面取出幾枚圖章和一堆畫稿。

羅振玉拿起畫稿和圖章仔細地看了看,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出來,他面如死灰,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張幼林推門而入,三個人都感到很意外。張幼林迅速地掃了一眼羅振玉手里的畫稿和桌子上的圖章,隨即沖兩位作揖,深表歉意:“對不住,打攪了,我的帽子落這兒了。”說著,他走到衣帽架邊,拿起帽子,轉身離去。

過了半晌,羅振玉緩過點勁兒來,可憐兮兮地看著張大千:“張先生,這畫稿和圖章我都留下,你要多少錢,好商量,切望張先生嘴下留情,這件事千萬不可在外面張揚。”

“羅先生要是喜歡,畫稿和圖章就送給您了,我呢,不過是跟您開個玩笑,只是……”張大千話到嘴邊兒,又停住了。

羅振玉急切地催促:“你講,你講。”

“照理說您是前輩,我是晚輩,我理應尊重您,可是……我也希望您能尊重我,有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我希望羅先生能認同這一點,往后,至于這兩幅畫,請羅先生放心,我會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

羅振玉擦了擦頭上的汗:“是,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羅某吃一塹,長一智……”

張大千掏出一張銀行的票據遞給羅振玉:“羅先生,這三千大洋還給您。”

羅振玉堅辭不受:“不可,不可,行里有規矩,誰走眼誰自認,怨不得別人,鄙人雖老朽,規矩還是要講的,請張先生把銀票收起來,羅某花錢買個教訓就是。”

張大千將銀票放在桌上:“規矩是規矩,可大千要是收下這筆錢,豈不成了騙子?羅先生,再見!”

張大千拎上皮包走了,留下羅振玉久久地呆坐在那里。

張幼林是個急脾氣,好事壞事都不過夜,他從翠喜樓取了帽子出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讓老安把他送到了榮寶齋。

王仁山回來的時候,張幼林已經在后院北屋等候多時了。看到東家,王仁山不覺心中一沉,但他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呦,東家,這么晚了,您還沒回去?”

張幼林示意他把門關上,單刀直入:“仁山,石濤那兩幅畫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王仁山起初還裝傻:“什么怎么回事兒?”

張幼林一拍桌子:“你好好跟我說清楚!”

眼瞧著不能再扛了,王仁山只好吐露真情:“東家,您眼里真是不揉沙子,得,我跟您實話實說吧,這是我和張八爺做的一個局,就是想跟羅先生開個玩笑。”

“為什么要這樣?”

“八爺覺得羅先生太狂,張嘴就是:‘是不是真跡,我羅某說了算。’您聽聽,多狂啊,他羅先生也不想想,這是哪兒?是京城啊,藏龍臥虎之地,有本事的人用火車裝,也得裝幾天,他羅先生怎么就敢說這種狂話?就這么著,八爺和我商量著給羅先生提個醒兒,也省得以后栽大面兒……”

“你們拿錢了嗎?”

“東家,天地良心,我和八爺都一個子兒沒拿,這兩幅畫統共賣了三千大洋,八爺剛才都還給羅先生了。”

張幼林長出了一口氣,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沉默了片刻,張幼林緩緩說道:“仁山,這種事以后少干,像羅先生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你們怎么能這樣羞辱他呢?這是不是有些過分?做人,還是善良些好,何必使人難堪呢?”

王仁山點頭:“是,東家,只此一次,下回我再也不干了。”

張幼林站起身:“好了,抽工夫去給羅先生道個歉,這件事以后就不提了。”張幼林已經走到了門口,他又回過身來,雙目炯炯有神地注視著王仁山:“仁山,干脆一塊兒都說了吧,我考慮了很長時間,想讓你當榮寶齋的掌柜,你看怎么樣?”

王仁山剛挨過數落,還沒有從剛才的情境中擺脫出來,他一時愣住了:“東家,您說什么?”

“我想讓你當榮寶齋的掌柜。”

這回王仁山聽明白了,他使勁地搖頭:“東家,這可使不得,我來榮寶齋的時間還沒有宋栓長,讓我當掌柜的不合適。”

“我說你行你就行,怎么著?你看看琉璃廠一條街,幾百年來人才輩出,青史留名,難道你王仁山就甘居人后?”

張幼林這話刺激了王仁山,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答應下來:“東家,我愿意干,不過……”

“有什么想法,都說出來。”張幼林又返回身坐下。

“還是別叫掌柜的,按新式叫法應該叫經理,我提個建議,以后店里就叫經理吧?”

張幼林點頭:“可以。”

“再有……”王仁山的大腦迅速地轉動著,他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在我王仁山當經理期間,鋪子里的人員調配、資金使用我說了算,我的一切,您說了算。”這一點,張幼林頗感意外,不過,他還是答應了。

“東家……”下面的話王仁山有些難于啟齒,但他還是說了出來,“不是我不相信您,常言道,空口無憑,您最好立個字據。”

“行!我馬上就寫,仁山,立了字據,今后榮寶齋可就看你的了。”

王仁山胸有成竹:“您放心,我王仁山會竭盡全力把榮寶齋辦好,如若辦不好,我甘愿受罰。”

張幼林拍拍他的肩膀:“仁山,我相信你。”

井上村光對張幼林似乎有著特殊的興趣,一段時間之后,他從奉天回到京城,主動邀請張幼林聽戲。

張幼林早把這個日本人忘了,接到請帖,半天才想起來。他準時趕到了位于前門外肉市路東的廣和樓戲園,只見井上村光西裝革履,已經彬彬有禮地站在門口等候了。張幼林拱拱手:“井上先生神通廣大,紅豆館主的《群英會》,京城多少戲迷翹首以待,聽說為了搶票,都快出人命了。”

“紅豆館主是誰?為什么要出人命?”井上村光顯得莫名其妙。

張幼林愣了片刻,隨即恍然大悟:“敢情井上先生不是戲迷啊?”

井上村光欠欠身子:“我聽說張先生您是戲迷。”

“枝子小姐怎么沒來?”張幼林四處張望著。

“我現在大部分中國話都可以聽懂了,就不需要翻譯了……”

兩人說著話走進了戲園,在預訂的位子上坐下,離開演還有些時候,井上村光請張幼林給他介紹紅豆館主。

張幼林侃侃而談:“紅豆館主溥侗先生被尊為‘票界領袖’,跟您一樣,也有皇族血統,他是道光皇帝的長子奕緯的后人……”

井上村光用手勢打斷了張幼林:“讓我想想……嗯,道光皇帝之后是咸豐皇帝奕詝,溥侗先生的先人是長子,為什么沒有繼承皇位?”

“事情是這樣的,奕緯有位老師教讀甚嚴,常常說些要認真讀書,將來好當皇帝、治理國家之類的話,有一天把奕緯說煩了,奕緯回敬了一句:我要是當了皇上,先殺了你!老師把這話轉奏給皇上,皇上一聽大怒,派人把奕緯找去,踹了他一腳,數日之后,奕緯就郁悶而死了。”

井上村光感嘆著:“太可惜了!用你們的話說,叫小不忍則亂大謀。”

張幼林多少有些意外:“想不到井上先生的中文進步得這么快,我該對您刮目相看了。”

“張先生過獎了,我想認識溥侗先生,您能替我引見嗎?”這是井上村光今天的正題之一。

“沒問題,我們是老朋友。”張幼林爽快地答應了。

演出開始,紅豆館主扮演周瑜。張幼林很快就沉浸在戲中了。

……

(蔣白)啊,公瑾別來無恙啊?

(周)啊!子翼良苦,遠涉江湖而來,敢是與曹操做說客嗎?

(蔣白)這個……我久別足下,特來敘舊,奈何疑我與曹氏做說客呀!

(周白)哼……吾雖不及師曠之聰,聞弦歌而知雅意。

(蔣白)哎呀!閣下待故人如此,我便告辭。

臺上,紅豆館主種種做派,極盡精妙,不斷贏得觀眾的陣陣喝彩聲。井上村光瞪著眼睛看,似乎也沒看出什么名堂。

張幼林微微一笑,給他講解:“紅豆館主演的周瑜,瀟灑出塵、風流絕世,與梨園俗伶,迥然有異啊。”

“請張先生賜教,區別在哪里?”

“我個人認為區別在于氣質,您仔細看,他的一舉一動,清新高雅,透著一種皇家氣派。紅豆館主是位全才,論表演,生、旦、凈、末、丑,‘文武昆亂不擋’;論戲劇音樂,吹、打、彈、拉,‘六場通透’,甭說是票友,就是專業人士也可望而不可即啊。”

井上村光皺起眉頭:“貴國的事情很奇怪,業余愛好者居然比專業人士成就更高,他是怎么學出來的呢?”

“銀子堆出來的唄,哪出戲,誰演得好,紅豆館主就把角兒請到家里好吃好喝住兩天,臨走的時候,合現在的數目贈送大洋一百塊,外加一包大煙土。和他打交道可比在戲園里唱戲舒坦多了,收入也不菲,所以名角兒都趨之若鶩,毫無保留地給他說戲,像陳德霖、梅雨田、譚鑫培、姚增祿、俞菊仙,這些都是他的老師。”

“噢,博采眾家之長,不過,請恕我直言,和我聽過的其他名伶相比,紅豆館主的嗓音不夠好。”

張幼林的眼睛不覺一亮:“您快成行家了,不錯,平心而論,紅豆館主的天賦條件是不太好,嗓音略帶沙啞,不夠嘹亮。您聽……有時運轉得不能盡意,但是,他的氣質彌補了嗓音的不足,就是能讓看戲的都迷上他,跟著他演的人物,悲、喜、沉、落,您不覺得,他那沙啞的嗓子反而別有一番韻味兒嗎?”

井上村光聽了一會兒,遺憾地搖搖頭:“抱歉,我對京劇剛開始接觸,還不能體會其中的深意。”他轉了話題:“聽說,由國民政府汪**提名,要請溥侗先生出任蒙藏委員會委員。”

張幼林半信半疑:“真有這事兒嗎?”

“確有其事。”井上村光的回答十分肯定。

“井上先生消息很靈通啊,這會兒恐怕溥侗先生自個兒也還蒙在鼓里吧?”

“您不是和汪**有些私交嗎?可以問問他呀。”井上村光仿佛是不經意說出了這句話。

張幼林頓時警覺起來:“井上先生,您好像什么都知道,汪先生眼下為國事正日理萬機,這等小事兒犯不上麻煩他。”

井上村光知道有些過頭了,趕緊往回找:“您是琉璃廠的名人,自然傳聞很多,我也想證實一下,您參與營救過汪**,是真的嗎?”

張幼林擺擺手:“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后面的戲,張幼林再也不能專心致志了,他犯起了嘀咕:這個日本人……到底是干嗎的?

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兒,王仁山確實比張喜兒能干多了,可也有讓張幼林窩心的地方,旁的不說,就徐管家給貝子爺賣畫那件事兒,就讓張幼林憋悶了好幾天。

自從皇上退位以后,貝子爺經歷了人生的巨變,雖然他不像額爾慶尼被三郎和七姨太整得那么慘,可架不住坐吃山空,加上不會算計,眼下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徐管家還是不錯,無論富貴也罷,貧賤也罷,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地跟著貝子爺,不但沒偷他的東西,而且還凈為一家老小的吃喝發愁了。

那天,都快到晌午了,貝子爺已經畫了好幾個鐘頭了,肚子開始“咕咕”作響,他放下毛筆,喚來了徐管家:“晌午吃什么呀?”

徐管家愁眉苦臉:“貝子爺,我這兒正發愁呢。”

“發什么愁呀?”家里已經沒米下鍋了,貝子爺還全然不知。

徐管家道出了實情,貝子爺的火兒“騰”地就躥上來了,他手臂一揮:“接著當!”

“您老讓當,瞧這里里外外的,還有當得出錢來的東西嗎?”

徐管家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可句句都砸在貝子爺的心上。他不禁仰天長嘆:“唉!想不到,我堂堂大清國的皇親貴胄,如今會落到這步田地!”貝子爺低頭在畫上又補了幾筆:“拿去,到榮寶齋賣了。”

“榮寶齋不收現成兒的,得先有人預訂。”徐管家面露難色。

貝子爺不耐煩了:“讓你拿去你就拿去,哪兒那么多廢話!”

徐管家不敢再言語,他卷起畫,匆匆趕往榮寶齋。到了榮寶齋的大門口,徐管家沒急著進去,他定定神,擦了把頭上的汗,又整整衣襟,這才邁著四方步踱了進去。

徐管家把貝子爺的畫在柜臺上展開,拿腔拿調地說道:“我們貝子爺昨兒個興致好,隨手畫了兩筆,我一瞧,哎喲喂,真把我嚇著了,這簡直是驚世駭俗之作啊!要是有心去畫,十有八九畫不出來,我怕貝子爺隨手當廢紙給揉了,趕緊給您送過來,您好好看看。”

伙計們沒人愿意搭理他,云生只好走過來,指著徐管家的鼻子說道:“徐管家,跟您說多少回了?有人訂的時候再讓貝子爺畫,沒人訂就先別勞這份兒神,榮寶齋又不是收破爛兒的,逮著什么要什么,您倒是不怕跑道兒送來了,我們上哪兒打發去呀?”

話音未落,張幼林和王仁山走進來,徐管家像見到了救星,快步迎上去:“哎喲,張先生!”

張幼林在他面前站住:“貝子爺還好嗎?”

“托您的福,好,好,貝子爺凈惦記您!”

“改日我去登門拜望。”

徐管家喜笑顏開:“好嘞,您的話我一準兒帶到!”

張幼林轉向了云生:“云生,你剛才怎么說話呢?貝子爺是榮寶齋的老朋友,眼前不過是遇到點兒難處,你到柜上先支點兒錢,把畫收下來嘛。”

王仁山在張幼林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張幼林的臉一沉:“好好好,經營方面的事,由王經理說了算,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徐管家眼瞧著到手的錢又飛了,實在不甘心,他又乞求王仁山:“王經理,您瞧,畫都畫出來了,您好歹給點兒,多少都行……”

王仁山從兜里掏出一塊錢放在柜臺上:“徐管家,真對不起,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兒小意思,讓貝子爺千萬別嫌少,這畫呢,您先拿回去,等有人訂畫時再說,徐管家,不是我駁您的面兒,榮寶齋的規矩是我定的,要是我帶頭把自己定的規矩給破了,您說,我還好意思在琉璃廠混嗎?”

“王經理說的是,規矩我懂,規矩我懂……”徐管家趕緊把錢揣起來。

張幼林對張喜兒說道:“我沒帶錢,先從柜上支兩塊,算是我借的。”

張喜兒拿錢遞給張幼林,張幼林把錢塞在徐管家手里:“徐管家,對不住了……”

這件事讓張幼林心里憋悶了好幾天。王仁山有他的道理,不成規矩何以成方圓?榮寶齋是家做買賣賺錢的鋪子,不是慈善堂。可他是個念舊的人,也是個熱心腸,雖說貝子爺這種狀況明擺著是救急救不了窮,但也不能袖手旁觀不是?張幼林思來想去,最后還是何佳碧給他出了個好主意。當年榮寶齋曾經無償使用過貝子爺的畫稿印詩箋,現在再把這些畫稿拿出來量印一些,付給最高的稿酬,這件事才算過去。

這些日子風傳北伐軍要打進京城了,鬧得人心惶惶。這天,王國維從清華大學進城,到榮寶齋買文房用品,他把采購的單子給了趙三龍,就坐下等著,順手拿起了桌子上的報紙。看著看著,王國維皺起了眉頭。

辜鴻銘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他的腦袋后面依舊是拖著一條小細辮子,頭戴瓜皮小帽,身穿大袖寬袍,手拄拐杖,一副前清遺老的派頭。

王國維起身作揖:“辜先生,幸會幸會。”

辜鴻銘還禮,他見到王國維有些意外:“王先生,您也來逛琉璃廠?”

“我難得進趟城,來榮寶齋尋幾份詩箋,順便帶些文房用品。”

云生端著茶走過來:“二位先生,請坐下聊。”

王國維和辜鴻銘坐下,王國維指著報紙,神色黯然:“我剛從報上看見,葉公被當作‘土豪劣紳’給槍斃了!”

辜鴻銘思忖了一下:“是湖南的那個葉德輝嗎?”

王國維點頭:“正是,葉公乃一學者,他精于目錄之學,能于正經正史之外,別具獨裁,旁取史料,開后人治學之門徑,是位難得的人才,怎么動不動就給槍斃了呢?”

“我讀過他的《書林清話》和《書林余話》,其中凡涉及鏤板、印刷、裝幀、傳錄、收藏、題跋、校讎等的史案掌故,皆有考證,采擷廣博,實屬上乘之作……”

兩人正聊著,張幼林和張小璐走進來,張幼林趕緊作揖:“二位鴻儒大駕光臨,失敬失敬。”張小璐也給二位先生行了禮。

辜鴻銘打量著張幼林:“張先生,你來上班啦?”

“啊不,這里有經理,我是閑來無事溜達溜達。”

“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找自由啊!”辜鴻銘對張幼林的回答還比較欣賞。

張幼林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報紙:“二位在談論葉德輝吧?”

王國維點點頭。

張幼林坐下:“據說葉公為人多有悖謬之處,對一切新的變化都看不慣,前些日子還寫出對聯兒痛罵農民革命。”

“有這回事?”辜鴻銘顯得有些驚訝。

王國維拿起報紙:“葉公的對聯是這么寫的:農運宏開,稻粱菽,麥黍稷,盡皆雜種;會場廣闊,馬牛羊,雞犬豕,都是畜生。橫批為:斌尖卡傀。”

一旁站立的張小璐問王國維:“請教王先生,斌尖卡傀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文不武,不大不小,不上不下,不人不鬼。”

張幼林感嘆著:“聯兒是好聯兒啊,可眼下農民革命正在勢頭上,葉公如此口出狂言,后果自然可以預料。”

辜鴻銘“啪”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都是沒有王法所致!”

在場的人一時都愣住了。

辜鴻銘又坐下,憤憤地說道:“現在時局之所以混亂,儒風日微、斯文墜地,主要原因就是沒了皇帝,要是在當年,哪個敢如此造次?”

王國維沮喪到了極點:“辜先生所言極是,葉公就是心直口快,他這是因言罹禍呀,要是北伐軍真打到了北京,恐怕……我也難逃此下場。”

張幼林擺手:“不會不會,王先生您多慮了。”

趙三龍送過來包好的文房用品,王國維站起身:“辜先生、張先生,我先告辭了。”

張幼林和張小璐把王國維送到大門外,張幼林作揖:“王先生,恕不遠送,歡迎您再來。”

王國維也拱拱手:“請回吧。”

殘陽如血,王國維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血紅色的霞光里。張幼林和王國維雖然沒有過深的交往,但他景仰這位知識淵博的國學大師,王國維的憂郁與感傷給他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張幼林無論如何想不到,這次偶遇居然就是他和王國維今生的永別——不久之后,王國維在頤和園魚藻軒投水而亡。

宋栓氣喘吁吁地跑來:“東家,夫人讓您馬上回家,家里來客人了。”

“誰,誰來了?”

宋栓喘著粗氣,賣了個關子:“到家您就知道了。”

銀須冉冉的霍震西老先生正坐在張家客廳里神閑氣定地品茶,張幼林大步走進來,喜形于色:“霍大叔,您事先怎么也不發個電報來?這讓我措手不及的。”

霍震西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幼林,我就是要讓你措手不及!”

“走,今兒晚上我請您會賢堂去吃魯菜。”

霍震西擺手:“北京的館子我早吃膩了,今兒個就在家里品嘗佳碧的手藝。”

何佳碧進來:“霍大叔,晚輩獻丑了,做了幾樣兒拿手菜,您請吧。”

三人來到飯廳落座,酒菜已經擺滿了一桌子,何佳碧給霍震西倒酒、布菜。

張幼林問:“您這次來北京得住些日子吧?”

霍震西搖頭:“不,是路過,幼林啊,我的大本營要轉移到上海去了。”

張幼林聽罷,不覺大吃一驚:“啊?您都這么大歲數了,居然趕起了時髦?上海那燈紅酒綠的地方對您有什么吸引力嗎?”

霍震西微微一笑:“時風日變,南京國民政府眼看著已經成勢,對我們做買賣的人來說,南方很快就會成為風水寶地,不信你看著。”

“那也犯不著您再去打天下呀!”

“我生性好動,趁著手腳利索,腦子還沒糊涂,再干它一家伙。”

“幼林要是有您這股沖勁兒,榮寶齋早開到南洋、日本去了。”何佳碧把一塊肘子肉夾到霍震西的盤子里。

霍震西看了看何佳碧:“他是今生投錯了胎,白白糟踐了這么一個像樣兒的鋪子。”

“我哪兒有那興致一天到晚老泡在鋪子里?人活著,總得鬧點兒自在吧?”

霍震西笑著:“你呀,還是老樣子。幼林,我告訴你一句話,在中國干事業,不管是搞政治還是做買賣,眼睛得看著南邊,當年的革命黨是從南邊興起的,武昌首義也是在南邊成功的,現在的北伐軍也是從南向北打……我看哪,北伐軍一旦得勢,將來的政府也得遷到南方去,要是這樣,榮寶齋早晚也得往南邊動動,不信你把我的話擱在這兒。”

果不其然,還真讓霍震西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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