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陰鷙男子在看到那團棉花時的短暫疑惑，他立刻收回目光，轉(zhuǎn)頭看向敲門聲傳來的方向。
短暫感知了一下門口的氣息之后，他邁步來到門前，打開掛鎖。
一個身穿暗色兜帽長袍，半幅面孔都隱藏在兜帽陰影中的男人站在門口，對門開的太慢有些不滿：“為何這么久才開門？”
“我不是你的仆人，杜蒙，”房間里的陰鷙男子皺起眉頭，心情顯然不是太好，“別把圣徒一時的偏愛看得太重。”
“隨你怎么想，理查德，我只是給你提個醒，”被稱作杜蒙的湮滅教徒淡淡說道，“別讓恐懼在心里盤踞太久，伱兩天前從無名者之夢中撤離后就有些不對勁，你的謹慎畏懼和遲緩多疑已經(jīng)引起圣徒的注意，他還沒有表露不滿，但如果你一直這樣，對我們的事業(yè)就有害了……”
杜蒙的話音未落，被稱作理查德的湮滅教徒便猛然上前一步，近乎將那張陰鷙的臉孔直接壓在了對方的兜帽前：“你大可以也進去試試，而不是留在安全的現(xiàn)實世界里說這種風(fēng)涼話！”
“我會去的，”杜蒙一臉淡然地說道，面對對方的挑釁和不善態(tài)度他絲毫沒有介意，只是平靜地后退了半步，“今天晚上，作為下一批選民，我會和你們一同進入無名者之夢。”
理查德終于收起了神色間的不善，他有些意外地看著對方：“圣徒已經(jīng)決定增派下一批人了？計劃提前了？”
“不然呢？你們報告的情況已經(jīng)得到重視，現(xiàn)在圣徒已經(jīng)知道無名者之夢中出現(xiàn)了一股與我們?yōu)閿车奈ｋU力量，知道了有另一個勢力正在展開行動——我們的‘盟友’也傳來消息，他們似乎早已與對方交手，”杜蒙攤開手，搖了搖頭，“收起你的抱怨和疑神疑鬼吧，我知道你在之前的行動中遇上了困難，但你正身處同胞之間，圣主賜福著我們。”
“……圣主賜福我們，”理查德終于輕輕呼了口氣，臉色完全緩和下來，“我剛才是有些激動了。”
“可以理解，畢竟你在上上次行動中受了傷，又在上次行動中遇上了危險，這些創(chuàng)傷會對精神造成不小的負擔(dān)，”杜蒙說著，抬頭看了一眼理查德身后——那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煙塵，一道虛幻透明的漆黑鎖鏈漂浮在半空，鎖鏈盡頭的“告死鳥”正有些萎靡地落在附近的柜子上，顯然狀態(tài)不是很好，“所以你確認自己不需要多休息兩天？以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即便缺席一次行動，大家也不會有意見的。”
“不必，”理查德立刻搖頭，他的眼神又警惕起來，“對圣主的虔誠是我最強大的力量，我會在今夜之前調(diào)整好狀態(tài)。”
“……既然你這么堅定，那我會轉(zhuǎn)告圣徒的，”杜蒙點頭說道，“另外，既然你不打算缺席今夜的行動，那就準(zhǔn)備一下吧，入夜之前前往集會廳，圣徒將公布一些事情。”
理查德看著門外之人的眼睛，片刻之后點了點頭：“好。”
杜蒙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又往后退了半步，默默看著眼前的房門關(guān)好，隨后那始終維持著一副平靜淡然模樣的面孔上才浮現(xiàn)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轉(zhuǎn)身走向船艙走廊的深處。
另一個身穿兜帽、身材矮壯的湮滅教徒從走廊角落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與杜蒙并排前行。
在走出一段距離之后，名叫杜蒙的湮滅教徒才突然打破沉默：“理查德的情況可不太妙，他的惡魔正在衰弱，他的精神正在失去平衡，很快，共生契約就會把他拖入死亡——命運在向這家伙靠攏了。”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命運，幽邃會記得他的犧牲，”另一名教徒低聲說道，“我們終會回到那起源之地的，只是早晚不同……不過我真的很好奇，他的精神失衡為何會如此嚴重？其他進入無名者之夢的人也遭遇過各種各樣的失敗，甚至有人被‘侵蝕’重創(chuàng)，在瀕死狀態(tài)下脫離夢境，但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都沒那么糟……”
杜蒙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遠處那扇緊閉的房門。
片刻之后，他收回視線，搖了搖頭：“重創(chuàng)和重創(chuàng)是不一樣的。”
他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向前走去，一邊不緊不慢地接著說道：“在夢境中遭遇侵蝕，力戰(zhàn)瀕死，回來需要做的只是帶著榮譽休養(yǎng)，但在夢境中被一個未成年少女用狗打個半死，大喊大叫著從床上掉下來——而且還是在集會廳里，被圣徒當(dāng)場檢索了記憶，那需要的就不只是休養(yǎng)了。”
這段話說完之后，兩名湮滅教徒不約而同地沉默著，繼續(xù)慢慢向前走去，又過了好一會，身材矮壯的教徒才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這真可怕……”
“……是啊，這真可怕。”
船艙內(nèi)，理查德臉色陰沉地坐在床鋪上，聽著走廊中的聲音漸漸遠去，表情每一秒鐘都在變得更加猙獰。
他的共生惡魔告死鳥正有氣無力地趴在旁邊的矮柜上，從這鳥型惡魔身上釋放出的淡淡霧氣如有實質(zhì)般漂浮在半空，并向四面八方擴散著，增強著“主人”的感知能力。
但過了一會，他還是克制著繼續(xù)釋放感知的沖動，在理智的驅(qū)使下將告死鳥的力量收了回來。
他必須讓自己和契約惡魔的狀態(tài)盡快恢復(fù)過來，必須在接下來的行動中證明自己——循環(huán)的終末臨近了，這個世界的黃昏很快就會到來，幽邃的追隨者是否能在深海時代之后的未知時代獲得一席之地，在那“夢境”中的行動至關(guān)重要。
在那個“夢境”中證明自己，將是通往那永恒榮耀的最佳一條捷徑。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手卻不經(jīng)意間又觸碰到了床上一團軟軟的東西。
還是那團棉花。
理查德有些疑惑地拿起這東西，抬起頭環(huán)視著這間并不算寬敞的船艙，似乎在尋找著這莫名其妙的棉花的源頭。
從被褥里跑出來的？
他在房間里找了一圈，并沒有找到棉花的來源，最后他來到窗戶前面，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發(fā)。
為什么自己要這么在意一團棉花呢？
這湮滅教徒短暫疑惑了一下，隨后聳聳肩——算了，只是一團棉花而已，沒必要這么關(guān)注。
他拉開胸前的衣服，在皮膚上摸了摸，找到一個拉鎖，隨手將其拉開，然后將那團棉花塞進了蠕動的血肉中。
一聲輕細的笑聲突然從房間角落傳來，仿佛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躲在衣柜里面看著笨拙的大人，發(fā)出輕聲嘲笑。
矮柜上的告死鳥似乎察覺了什么，但它只是抬起頭狐疑地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便重新低下腦袋。
……
“拉比找到了那幫邪教徒的一個據(jù)點？”
璀璨星辰號的船長室內(nèi)，露克蕾西婭正坐在梳妝臺前，她面前的梳妝鏡邊緣跳躍著幽綠的火焰，燭臺正在鏡前靜靜燃燒，父親的聲音則從鏡中傳出。
“是的，”露克蕾西婭對著鏡子點了點頭，“那據(jù)點竟在一艘船上，而且從現(xiàn)狀判斷，他們不是‘藏’在船上，而是完全控制著那艘大船，且那艘船上聚集著數(shù)量不少的湮滅教徒……那應(yīng)該是一處重要據(jù)點。”
“……那只兔子立下大功了，”鏡子中的鄧肯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語氣中不無感慨，“那幫邪教徒神出鬼沒，在城邦中從不高調(diào)行動，抓捕時難度很高，沒想到這次竟能找到一處聚集點……藏在船上，這還確實超出我們意料了。”
“那艘船的規(guī)模不小，而且看起來是專為各種黑暗血腥的儀式準(zhǔn)備的場所，拉比在船上嗅到了濃郁的血腥氣，那是多次獻祭殘留的氣息——這種船肯定沒辦法像普通的船只一樣在城邦靠岸，黑暗儀式殘留的氣息瞞不過教會，所以在它背后一定還存在一個補給港……”
聽著露克蕾西婭的分析，鏡子中的鄧肯開始思考，過了一會，他突然問道：“拉比還藏在船上？它會被發(fā)現(xiàn)嗎？”
“它藏身的本事很好，除非主動去跟船上的某些高階教徒，比如跟那個‘圣徒’正面對抗，正常情況下不會暴露，”露克蕾西婭說道，“它是來自靈界的陰影，可以藏匿在人的情緒與感知中，在那艘船上，充滿負面氣息的環(huán)境本身就是它最好的掩護。”
“好，”鄧肯點了點頭，“那就讓拉比繼續(xù)藏匿下去，不要跟那個‘圣徒’接觸，盡可能收集情報。”
他原本的計劃是在拉比找到那些邪教徒的藏身處之后就立刻讓它構(gòu)筑鏡子儀式，讓自己親自“降臨”現(xiàn)場，接著趁那些邪教徒還沒死光趕緊把自己的追隨者們都傳送過去，然后毆打那幫邪教徒，在他們的共生惡魔自盡之前將他們不斷毆打至昏迷，看最后能抓多少是多少。
整個計劃十分簡潔高效，且已經(jīng)得到了凡娜的高度認同。
但現(xiàn)在看來……拉比找到的這條“大魚”要比所有人想象的還大，那自然就不能這么簡單粗暴地解決問題了。
作為一個垂釣高手，他得把線放長一點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