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尋找一場大火
走在路上，雪莉顯得有點忿忿不平：“那個老頭怎么就不回答我的問題！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就像沒聽見似的……個子矮就這么不受人重視么？！”
“我覺得主要原因不是個子矮，而是你一直追著人家問工廠的事兒，”鄧肯微微側(cè)頭看了女孩一眼，“而且與其在一個不愿意配合的本地人身上浪費時間，親眼去看看那座工廠不是更好么？”
雪莉抿了抿嘴唇，沒有再多說什么，而在她與鄧肯前方，在這條街道的盡頭，那座在十一年前便被廢棄的工廠已經(jīng)隱約可見。
在下城區(qū)，很多工廠都位于居民區(qū)附近，甚至與居住區(qū)僅有一墻之隔——有限的城邦土地以及無垠海的封鎖現(xiàn)狀注定了城市的規(guī)劃者們騰不出足夠的地塊來安置工業(yè)設(shè)施，安穩(wěn)的地面幾乎到處都擠滿了人，自然也就不存在“工業(yè)區(qū)外遷”和“郊區(qū)安置”這樣的概念。
這個世界的大多數(shù)人都無暇去考慮什么工業(yè)污染帶來的健康風險，對大眾而言，相比起工廠帶來的風險，現(xiàn)代科技發(fā)展帶來的城邦安全性提升顯然更加重要——瓦斯燈，重火力，蒸汽網(wǎng)道，藥劑與機械船，這些東西讓新城邦時代的人口較舊時代增加了近三倍，任何一個了解現(xiàn)代城邦運行機制的人都能清晰地認識到一個事實：工廠是現(xiàn)代文明的骨架與血肉，早已無法從城邦中分離出來。
事實上，據(jù)妮娜的課本中描述，這些工廠設(shè)施甚至不止聚集在下城區(qū)——盡管城市的規(guī)劃者們在盡力將那些過于危險的設(shè)施向城邦邊緣轉(zhuǎn)移，但有一些東西仍然不得不設(shè)置在城市的腹地，甚至設(shè)置在大教堂的旁邊，比如神圣的大鐘樓，還有用于向全城輸送“神圣氣體”的“中樞蒸汽核心”。
這些東西本質(zhì)上都是巨大的機械，蘊含著恐怖的能量和極大的風險，然而還是要安置在城市的心臟旁邊。
在妮娜的工程學和機械課本上，教材的編寫者對此有專門的解釋：
人們要“為神圣的蒸汽賦予圣性”，還要“依靠大教堂的力量來確保鐘樓的時序運轉(zhuǎn)”——機器不只是機器，機器還是神圣純潔的心臟，支撐著現(xiàn)代文明的運轉(zhuǎn)，人們要將這些純潔的鋼鐵置于神明注視的地方，以防亞空間的陰影污染它們的機油和螺栓。
鄧肯回憶著在妮娜課本上看到的內(nèi)容，又抬頭看著那座佇立在城區(qū)中的、至今仍然荒廢著的工廠，心中泛著古怪的感嘆。
這個詭異離譜的世界……還真是隨時都挑動著他的三觀。
他與雪莉來到了工廠前，一道單薄且多處坍塌的圍墻是這座工廠與周圍居民區(qū)之間僅有的界限，在廠區(qū)和附近的居住區(qū)之間，又可看到一圈狹窄的荒地，荒蕪的土地上寸草不生，只能看到許多散亂的磚石碎塊，以及銹蝕了不知多久的廢舊金屬碎片。
不管工廠對城市有多重要，不管人們多么適應了和工廠朝夕相處的日子，工廠都仍然是工廠，當這些巨獸失控之后，它們?nèi)耘f會在城市中留下巨大的疤痕。
但在這寸土寸金的城邦中，一道疤痕可以放置十一年而不“修復”，這仍然讓鄧肯有些奇怪。
“……城邦中的土地應該很寶貴，”他站在荒地邊緣，看著前方廢棄的廠房，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里就這么荒廢著……不太合理。”
“剛才那個老頭不是說了么？污染清理不干凈唄……”雪莉倒好像沒想這么多，“有些污染只能等著時間讓它們慢慢消退。”
“或許吧……”鄧肯搖了搖頭，他的目光在廠區(qū)邊緣的一系列管道和儲罐之間移動，嘗試還原著這里曾經(jīng)爆發(fā)過的事故“原貌”，他看到了幾段破裂的管道，還看到有一個儲罐的基座已經(jīng)坍塌，整個罐體都倒下來，壓在附近的建筑廢墟中，看上去仿佛一具龐大的巨獸尸骸。
僅從這些景象來看，說這里發(fā)生過泄漏事故倒也很像那么回事。
但鄧肯仍然微微皺起眉來。
那位曬太陽的老人說這工廠周圍殘留著污染，污染甚至導致整個第六街區(qū)在過去十一年中都不曾有新生兒降世，然而在這工廠周圍，竟看不到任何警示的標志，也看不到巡邏、守衛(wèi)的人員。
事情并不合理，雖然不是什么太大的異常之處，可這些許不合理的情況仍然讓人心生疑惑。
“我們……真的要進去么？”雪莉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她臉上表情好像有點緊張，“這里可能真的有污染……”
“你的阿狗不能給你一些建議么？”鄧肯看了雪莉一眼，“這里荒無人煙，伱也可以讓那個幽邃獵犬出來透透氣了，而且我可不相信你真的會害怕這里所謂的‘污染’——你眼神中的緊張有點過假了。”
雪莉躲閃著鄧肯的視線，一邊抬起手一邊答應著：“好吧，好吧……主要是阿狗的狀態(tài)不是很好……”
女孩話音剛落，火焰跳動的噼啪聲便突然在她身旁憑空響起，緊接著，一片漆黑的烈焰便沿著她的手臂與半個身體蔓延開來——火焰凝聚成鎖鏈，鎖鏈盡頭的濃煙與黑炎中則浮現(xiàn)出了幽邃獵犬的身影。
鄧肯好奇地看著這個過程，待阿狗露面之后才笑著跟這只幽邃獵犬點了點頭：“好久不見，阿狗——上次你們跑得挺快啊。”
“走得匆忙，走得匆忙，您別見怪，”阿狗一露面就夾緊了尾巴，這時候聽到鄧肯的聲音更是肉眼可見地整個身子都矮了半寸，它一邊努力收縮著自己的四肢一邊小心翼翼地低著腦袋，“您有什么吩咐？我擅長的事情可多了，叼個盤子掃個地哄個孩子什么的都行……”
這幽邃獵犬話沒說完旁邊的雪莉就已經(jīng)捂住了半張臉，儼然一副“我這一路已經(jīng)夠慫了你竟還能再創(chuàng)新高”的模樣，鄧肯則忍不住笑了起來，抬手指著前方的工廠：“我沒什么吩咐，只是借用一下你的眼睛——你不是能看到一些常人不可見的事物么？看一眼那間工廠，告訴我，有什么不對勁的。”
“看您說的，您還能看得上我這點眼神啊……”阿狗立刻謙虛地奉承起來，但還是一邊奉承一邊扭頭看向了工廠的方向，嘴里還在嘀嘀咕咕，“我剛才就在觀察這座工廠了，也沒看出什么啊……現(xiàn)在看著也是一樣，就是個廢棄的……”
阿狗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便猛然伏低身子，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威脅的低吼——然而下一秒，它卻又突然晃了晃腦袋，發(fā)出疑惑的聲音：“……咦？”
雪莉一見這情況頓時有點緊張：“阿狗你看見什么了？！”
“我……我不知道，剛才有那么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火？似乎是很大的火，像巨浪一樣從工廠里猛撲出來，但……一眨眼就沒了……”
阿狗的聲音充滿懷疑，雪莉卻一下子激動起來：“你確認你看到了火？！真的是一場大火！？”
阿狗晃著碩大的骸骨腦袋：“只是一閃而過的畫面，說不定是幻覺呢，我好歹是個幽邃惡魔，偶爾產(chǎn)生點幻覺精神不正常一下也是很正常……”
“但大火不一樣！”雪莉語氣急促，“我們找了這么久，終于找到了‘大火’的痕跡，沒錯了，阿狗，一定就是這里……”
雪莉激動的話語說到一半，突然感覺到一只大手按在了自己肩頭，她的話戛然而止，在遲來的緊張感中，她脖子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卻看到那位可怕的“鄧肯先生”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你為什么對‘大火’反應這么大？”鄧肯看著雪莉的眼睛，慢慢問道。
“我……”雪莉張了張嘴，“沒什……”
“你也在尋找十一年前的‘一場大火’，是嗎？”鄧肯卻沒有在意女孩嘗試轉(zhuǎn)移話題的舉動，他已經(jīng)在雪莉剛才的反常反應中猛然聯(lián)想到了什么，“一場不存在于任何官方記錄中，你卻親身經(jīng)歷過的大火，對么？”
雪莉身體有些僵硬，慢慢咽了口口水：“您……您怎么會……”
“我也在找它，”鄧肯微笑起來，“看來找對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