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白橡木號再度起航
普蘭德，東南碼頭區(qū)，一艘漂亮的白色蒸汽輪機(jī)船正在進(jìn)行最后的整備檢查。
在經(jīng)歷了漫長的停靠之后，白橡木號終于做好了再次出發(fā)的準(zhǔn)備，這一次它將攜帶著來自普蘭德城邦的諸多委托物品，穿過中心航路和北方航線，一路向北，途經(jīng)冷港，直至寒霜。
這是一段不短的航程，但對于經(jīng)過特殊改造、專為遠(yuǎn)洋快速往返而設(shè)計的探索艦船而言，這條大部分都位于安全海域范圍的路線并無太大挑戰(zhàn)——強有力的蒸汽核心將確保艦船澎湃的動力，整修一新的艦載教堂也足以庇護(hù)所有船員的安全。
在岸上和船上忙忙碌碌的水手們都顯得頗為輕松。
白橡木號尾部的機(jī)械艙內(nèi)，輪機(jī)長與助理機(jī)械師正在監(jiān)督水手們完成對蒸汽核心的最后整備。
這臺威力無窮的機(jī)械如一座房屋般龐大，并由一個堅固的鋼鐵框架固定在船身的主支撐結(jié)構(gòu)上，它由三個縱向排列的球型容器和一系列圍繞著容器的復(fù)雜管道、閥門和聯(lián)動裝置組成，又有一道鐵質(zhì)吊橋懸掛在三個容器的半腰，用于供水手們檢查蒸汽核心的運行情況以及進(jìn)行必要的維護(hù)工作。
此刻，幾名水手正在那鐵質(zhì)吊橋上忙忙碌碌，他們打開了球型容器厚重的艙門，并將里面幾根已經(jīng)損耗殆盡的暗淡金屬棒取出，又將幾根小臂粗細(xì)、近一米長的淡金色金屬棒固定在艙門內(nèi)的卡槽上，啟動機(jī)關(guān)，令那些金屬棒被送入容器中心。
那是由沸金制成的催化媒介，它們是蒸汽核心強悍動力的來源，也是機(jī)器安穩(wěn)運行的重要保障之一，和牧師在蒸汽管道附近的禱告和熏香儀式一樣，蒸汽核心內(nèi)的沸金媒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某些惡意力量的入侵，避免機(jī)器在長時間的運行后突然“中邪”。
滑輪組和鉸鏈運行的吱嘎聲不斷傳來，有兩個水手的操作顯得粗暴了一點，身材壯碩的光頭輪機(jī)長頓時高喊起來：“小心點！別把那些沸金觸媒碰壞了，那玩意兒簡直跟面包棍一樣軟，碰壞一根船長就要吃人了！”
“如果你指的是大廚芬利烤出來的面包棍——那你倒是該擔(dān)心蒸汽核心里的滑槽和卡榫別被碰壞了！”吊橋上的水手大笑著，但貧嘴的同時還是讓動作小心了起來。
“等到了寒霜，我得建議船長從當(dāng)?shù)刭I一批高品質(zhì)的沸金觸媒——那地方的沸金跟地上的石頭一樣便宜，”助理機(jī)械師在一旁念叨著，她是個看上去三四十歲的女人，雙臂和男人一樣健壯有力，身上的工作服沾著油污，“冒險家協(xié)會的采購渠道太黑了。”
“那得看委托人和教會同不同意，”輪機(jī)長聳了聳肩，“白橡木號上一半的貨倉都是特殊的‘封印間’，咱們這次運的東西也有不少是教會訂購的圣物原料和半成品，這些玩意兒可敏感的很，送到船上的物資補給都要有嚴(yán)格的清單——之前灰鴉號就是因為有個混球私自帶上船一桶蜂蜜酒，導(dǎo)致了船上的封印間松動，兩個陰影跑出來殺了半船的人……”
“我知道，所以到時候我就是給船長建議一下，”助理機(jī)械師擺了擺手，緊接著微微皺眉，“不過說起來，船長好像還沒來——他往常可不會遲到的。”
“船長會來的，”輪機(jī)長說道，接著頓了頓，仿佛為了強調(diào)般又重復(fù)了一遍，“船長會來的——他可還沒退休。”
……
“你真的該退休了，”妻子抱著胳膊靠在旁邊的門框上，面色不善地看著這邊，眼神和當(dāng)年一樣銳利，“別等到我到船上揪伱的耳朵，你才能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有多嚴(yán)重。”
勞倫斯沒有回應(yīng)，他只是對著鏡子默默整理著自己的船長制服，又檢查了一下梳的一絲不茍的頭發(fā)，鄭重其事地拿起了放在旁邊的帽子，戴在頭上之后才輕輕舒了口氣。
“謝謝，瑪莎，但我該出發(fā)了，”老船長低聲說道，“白橡木號正在港口等著。”
妻子靜靜地注視著他，沒了暴躁的言語，沒了喋喋不休的抱怨，只有長久的注視，以及沉默。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輕輕嘆了口氣：“好吧，那注意安全，早點回來——別再撞上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但愿。”勞倫斯無奈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鏡子。
“東西都帶上了嗎？”
“都帶上了。”
“家里的鑰匙和出門的護(hù)符呢？”
“都帶著呢，沒忘。”
“帶上一本小祈禱書，有好處。”
“也帶著呢，”勞倫斯彎腰拿起放在門口的小行李箱拍了拍，“還有幾頁手抄的禱文和從大教堂里拿到的神圣蠟燭。”
妻子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勞倫斯卻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笑：“我都帶上了，還沒老到丟三落四的程度。”
妻子沉默了一下，輕輕呼了口氣：“你的藥。”
勞倫斯的動作僵硬靜止下來。
“你的藥，別忘了。”妻子又重復(fù)了一遍。
勞倫斯嘴唇微微抖動了兩下，視線一點點移向旁邊。
門口的小矮桌上，一個棕色的小玻璃瓶正靜靜地放在那里，陽光灑在瓶身上，依稀可見瓶中液體澄澈的質(zhì)感。
沉默良久，勞倫斯拿起了那瓶藥劑，又過了好幾秒鐘，他才打開那個小小的瓶塞。
他抬頭看向瑪莎，看到自己的妻子仍然靠在門框旁，雙手抱著胳膊看著自己，就如記憶中的一樣。
“一路平安。”她用口型說道。
“我出門了。”勞倫斯輕聲回應(yīng)，隨后依照那位精神醫(yī)師的囑托，將幾滴藥水滴入口中。
濃烈的味道在口腔中逸散開來，妻子的身影亦在陽光下悄然消散。
勞倫斯默默將藥瓶的蓋子塞好，又打開小手提箱，將剩下的藥水放在不怕磕碰的角落，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著：“那個精神醫(yī)師凈糊弄人……這玩意兒簡直苦的要死，哪有什么草藥香氣。”
這位在無垠海上漂泊半生的老船長整理好自己的出門物品，輕輕嘆了口氣，提起提箱，離開家門。
……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海蒂在傍晚前終于回到家中，她推開房門，脫掉外套，走進(jìn)客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很沒形象地往椅子上一癱，深深地嘆了口氣。
母親正坐在溫暖的壁爐旁邊整理著幾封信件，聽到女兒回家的動靜便微微側(cè)過頭來：“大姑娘了，多少注意一下形象——淑女可不會這樣。”
“讓淑女休息一下吧，淑女今天凈在跟詭異離奇的噩夢和胡言亂語的海員打交道，”海蒂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有一艘船在無垠海上發(fā)生機(jī)械故障，在外海滯留了超出計劃將近一倍的時間，幾個水手是被五花大綁抬下船的——簡直是場災(zāi)難。”
說到這她呼了口氣，搖著頭感嘆起來：“在無垠海上討生活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母親從信件中抬起頭：“聽上去可真糟，那你更不能這樣癱著了，趕快上樓泡個澡，先讓自己舒緩下來，洗澡水已經(jīng)燒好了。”
“好吧，說的也是，”海蒂撇了撇嘴，終于一鼓勁從椅子上起身，她邁步朝樓梯方向走去，但突然又有些好奇地停了下來，“這些信是……”
“水費，電費，瓦斯，各種賬單——亂七八糟的東西，”母親隨口說道，語氣淡然，“以前都是你父親處理的，現(xiàn)在他正好出門，我就處理了。”
“好吧，我可不想跟這些東西打交道。”海蒂一邊說著一邊擺擺手，邁步上了樓。
母親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上樓，隨后才收回視線，目光掃過眼前的幾封信。
其中大部分確實是賬單。
但還有兩封是真正的信件——其中一封，來自世人難以想象的地方。
那是莫里斯寫來的信，在今天下午由一位渾身燃燒著綠色火焰的信使送來。
信上帶有智慧之神的特殊咒文，以防被外人窺見其真實的內(nèi)容。
老婦人面帶微笑地看著那上面熟悉的字跡：
“……正在前往寒霜，一路上倒是沒什么風(fēng)景可看，唯有海面上偶爾可見的小塊浮冰和遠(yuǎn)方的寒霧頗有意思……
“……妮娜今天在餐廳里補寒假作業(yè)，有一個奇怪的陰影從她的課本里跑出來，大家爭相毆打它，十分熱鬧……
“……午餐前船長又去釣魚，你知道的，是那種‘魚’——它這次掙扎的非常激烈，那是驚心動魄的一幕，船長說有活力的魚吃起來口感更好，但其實我沒嘗出區(qū)別……”
老婦人笑了笑，將這封信暫且放在一邊，又拿起了另一封剛剛拆開的信函。
這封信卻來自寒霜。
寄信人是布朗·斯科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