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賣之聲不絕于耳,街頭巷尾人頭攢動。
無論是金石玉器、琉璃白瓷,還是絲綢織錦、珍珠釵環……這些珍貴的貨物只要是個正經商鋪里都能看到,區別只是品質的好壞。
而在大街小巷,更是時不時就能看見發色和眸色各異的外邦人,他們操著一口腔調古怪的中原官話,努力地和大掌柜、小攤販們講著價錢,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多么引人矚目。
這就是潮珠城,一座魚龍混雜,常有外邦人寄居的城池。
蘇衡玉的馬車緩緩從城中駛過,她一撩簾子就能看見這些京城中都見不到的奇異場景。
即便在現代的時候,蘇衡玉已經見過不少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了,但頂著一張異域面龐,卻穿著一身再正經不過的古裝的外國人,她還真是沒怎么見過。
“公子,那人的眼睛怎么是綠的呢?!”紫云跟她一起湊在車窗旁往外瞧,正好看見了一個在白瓷店與店主講價的外邦人,一時沒有控制住就叫了一聲。
蘇衡玉拍了拍她:“眼睛是綠色的又如何?保不齊人家那里全是藍色和綠色的眼睛,反而是我們這些黑色眼睛的才算稀奇呢。”
那外邦人的耳力很好,主仆倆才把話說完,他的視線就已經落到了她們的車上。
對方朝著蘇衡玉這邊笑了笑,蘇衡玉也略含歉意地朝對方點了點頭,然后便將簾子給放下了。
“紫云,以后出來你說話的時候還是小心一些。此地魚龍混雜,你不懂這里的規矩,萬一說錯了什么,自己都還不知道呢便已經得罪人了。我們初來乍到,對這里的好些事情都不了解,萬一對方心懷怨恨,使計算計了我們,我們恐怕連仇人是誰都發現不了呢。”蘇衡玉對著紫云叮囑道。
其實紫云剛剛說出那句話后就后悔了,她自小在侯府長大,還是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一時間有些激動,就沒控制住。
這下子被蘇衡玉認真提點了一番,便紅著臉乖乖應道:“我知道了公子,我以后會小心的。”
蘇衡玉出門在外用的是男子裝扮,她臨走前又找了擅長口技的人學了點技法,稍微改變了一下自己的嗓音。
再加上她個頭比尋常女子要高一些,眉毛也作了改動,連耳洞都被堵死了,看起來還真有幾分俊俏少年的模樣。
為了不讓自己的男子身份被戳穿,蘇衡玉還特意給自己加厚了鞋跟,就為了讓她顯得更高一些,也更像男子一些。
因此,秦嬤嬤提點了底下人很多次,讓他們在外一定要喊“公子”,萬萬不可暴露了蘇衡玉的身份。
否則她一個姑娘家出來和男人們做生意,若是傳出去了,蘇衡玉的名聲也就真的毀了。
莊子里的人都是窮苦出身,他們并不覺得女子做生意有哪里不對。但瞧見秦嬤嬤表情十分認真,也就乖乖記住了這些叮囑。
所以一路上眾人都掩飾得極好,哪怕是在那群鏢師面前,也沒有讓蘇衡玉漏了底。
蘇衡玉的馬車慢悠悠地走到了一家裝潢華貴的客棧前停住,嚴慎很快來到了馬車前,守著蘇衡玉下了車。
出來后,蘇衡玉很快找到了領頭的南豹拱手道:“這次的行程多謝諸位鏢師護送,否則小子定然無法安然無恙地來到潮珠城。”
她掏出了一只木盒,將盒子打開,露出里面的銀票:“這是與貴鏢局說定的尾款,如今悉數奉上。另有一筆對鏢師們的酬謝金,還望南鏢頭可以代為贈送。若是往后有機會,小子定然還是要勞動南山鏢局諸位的。”
蘇衡玉言語客氣,面上也絲毫沒有對這群鏢師的輕蔑和看不起。
南豹雖然一路上都沒有和蘇衡玉相處過,但只瞧對方的這些舉動,便讓他覺得妥帖極了。
先前對這小白臉的那些小反感也在此刻煙消云散,他伸手接過木盒,這是人家的誠意,南豹自然沒有拒絕的意思。
“小公子客氣了,這一路上小公子事事安分,也不曾麻煩我們什么。若是往后有機會,我們定然也是愿意與小公子再合作的。”南豹巧妙地點了一下自己在意的地方,也對蘇衡玉遞出了橄欖枝。
蘇衡玉自然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若是下一次她的人也能像這一回那樣乖巧,他們自然愿意再接她的單子。
對于這點兒小要求,蘇衡玉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手底下的人對外出的事宜本來就了解不多,跟著人家鏢局走,鏢師們懂的自然比他們多,不聽內行人的,他們聽誰的?
不過蘇衡玉也沒問南豹為何這樣說,她只默默點頭應下。
鏢師們成日里走鏢,遇見的人不知道比她多了多少,偶爾碰上幾個不著調的也正常。
和南豹告完別,蘇衡玉便很自然地回到了自己的隊伍里。
她剛剛特意和南豹說話,就是想要試試看自己的偽裝有沒有到位。看先前南豹的態度,蘇衡玉的身份暫時應該不會被拆穿了。
他們的馬車已經被客棧的跑堂帶去了客棧后院,馬匹也需要休息,吃點兒草料。
蘇衡玉一行人跟著店小二進了客棧,在掌柜的問過了他們姓名后,就直接被帶到了二樓的幾間屋子里。
客棧的房間是喬管事請了商行的人早早給他們訂好的,用的是蘇衡玉的化名——宮石,取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一行人這邊剛入住,另一邊南豹等人也終于將手里的貨物交付了出去。
拿到了尾款的鏢師們找了熟悉的客棧住下,南豹都還沒安頓好,其余的鏢師就找上了他,商量起了接下來的事。
他們走鏢自然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萬一他們要離開了,那名為宮石的少年還要留下,那這筆生意就做不成了。
“那個宮石雖然不怎么和我們接觸,但事情少,給的報酬也多,若是回去的時候也能做上他們的生意,倒也不錯。”南彪此刻正捏著蘇衡玉多給出的一筆辛苦費。
他早忘了自己剛開始對蘇衡玉一行人的警惕,嘴里正數著她的好:“那小子帶著的人雖然比不上咱們,但多少也是份助力。且看她今日和二哥你相處時的態度,也不讓人討厭。若是可以,我是愿意繼續做她生意的。”
南豹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瞧你這副模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南彪低了低頭不吭聲,但表情卻十分不服氣。
他這不是被折騰得太狠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