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正胖乎乎的身子艱難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朝著堂下大喝一聲,徹底掀開了昆城這樁引來多方矚目的小案子。
“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所告何事,也一并報上來!”汪正高聲一叫,在衙門口圍觀的百姓們立刻放低了聲音,原本雜亂的吵嚷聲瞬間消失了大半。
花滿晴第一次看見這么多人,也是第一次見到昆城的父母官。她捏緊了拳頭,深深地呼吸了幾次,這才大著膽子上前,先對著汪正等人說了自己的身份,而后又將自家和趙家的恩怨一并說了出來。
她一個年輕姑娘,說出來的話又是經(jīng)過了蘇衡玉等人特意編排過的。事情講到一半,外面圍觀的女子們都聽得淚眼汪汪,一下子就獲得了大部分的同情。
與她相比,從被押進(jìn)衙門之后,就肆無忌憚對著眾人破口大罵,面目兇惡還不尊父母官的趙家母子,也讓眾人覺得厭煩不已。
哪怕是汪正這樣的貪官,面對趙家母子這樣兇悍無禮的人,心中也多有不滿。再想一想懷里那兩張銀票,他對著趙家人時的氣勢瞬間更足了。
“趙成明,你那小姨子說得可是實話?”
趙成明咬著牙道:“她說得是實話,但是大人,他們昨晚闖入我家中……”
“什么闖入你家中,我們分明是聽說了你要對小溪她們不利,這才前去救人的!”特意為花家姐妹前來作證的鄰居男人一聽趙成明要訴苦,連忙上前打斷了他的話。
那趙老太瞧見花家姐妹那邊那么多幫手,心中又氣又急,直接在公堂上就罵了起來:“好啊,花滿晴你個小賤人!我說你家病的病,小的小,怎么還能撐這么久沒死人,原來是你勾搭了周圍的漢子,讓他們幫了你家吧!小小年紀(jì)就一肚子壞水,昨夜的事情肯定都是你們計劃好了,故意陷害我家的!”
趙老太越說越覺得自己猜對了,她早就看花家這個小姑娘不滿意。一個姑娘家平日里不好好待在家中就算了,還在城中到處亂跑,一點(diǎn)兒都不像正經(jīng)人。
花滿晴被氣得當(dāng)場哭了出來:“你胡說,我沒有!宋家阿叔阿嬸是好心人,這才愿意幫我們。我昨夜去你家只是為了救我姐姐,你看你們把她打成什么樣子了,當(dāng)日的大夫說,若是再晚一些將人救下,我姐姐的命都要沒了!”
此刻的花滿晴絲毫不畏懼趙家人,她在來時就已經(jīng)被蘇衡玉等人反復(fù)叮囑過了。
不管趙家人說些什么,她只要記得賣慘就行了。
她越是可憐,哭得越傷心,趙家人就越會被人討厭,最后她們姐妹得到的好處也就越多。
最初的緊張已經(jīng)在自己說完第一番話后消失不見,此刻的花滿晴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是盔甲,是個為了家人沖鋒在前的戰(zhàn)士!
而一切也在按照蘇衡玉的猜測那樣進(jìn)行著,趙家人的粗俗無禮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汪正聽著趙老太嘴里不干不凈的罵聲,也覺得刺耳極了。
當(dāng)即一拍驚堂木:“肅靜!那趙家婦,本官還未開口問你,你就先不要張口了。公堂之上,容不得你等在這兒肆意吵嚷。”
汪正怎么著也是官,對于平民百姓來說,那都是看到摸不到的存在。人家大官都發(fā)話了,他們哪里還敢多嘴,只能任由花家姐妹這邊的證人,將自己昨夜聽到和見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順便,前來作證的人,還將趙家母子拿來套人的麻袋給拿了出來,那上面還有趙老太讓花滿溪特意繡上的一個“趙”字,說是怕旁人拿走了自家的麻袋。
如此情情總總都擺在了眾人面前,再加上之前汪正問起來的時候,趙成明已經(jīng)開口承認(rèn)了自己有要將妻子和小姨子賣掉的事情。
這下子任誰都能看出這樁案子的真相到底如何了。
汪正本來也不是個多勤勞的官員,這次肯在堂上坐著乖乖審案,都是因為那兩百兩銀票。
如今事實再明顯不過,他也懶得在這樁案子上繼續(xù)浪費(fèi)時間,便當(dāng)即拍板定下:“此事本官已經(jīng)詢問過了人證,查看過了物證。人證物證具在,被告趙成明也已經(jīng)當(dāng)堂承認(rèn)了罪過。至此,本官宣判,花家滿晴所告趙成明之罪成立!趙成明與其母趙柳氏毆打良家女在前,欲將其賣入花樓在后。判決這兩人關(guān)入大牢十年,罰沒趙家所有家資!”
汪正對于大魏的律法其實記不太清,對于買賣良家子的判罰他只稍稍記得一點(diǎn)兒。
不過昆城是他的地盤,要怎么判罰自然是他說了算。
宣判完畢后,趙家母子立刻哭天搶地起來,喊冤的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花滿溪就是在這樣聲音里站了出來,語氣堅定無比道:“大人,還請大人判民婦與趙成明和離!”
汪正抬眼一看,就瞧見花滿晴正扶著自己的姐姐站在公堂之上。
花滿溪此刻的面容十分憔悴,額頭上包扎過的地方還隱隱沁出了紅色的血跡。
但即便對方再可憐,汪正卻也沒有要憐惜她的意思。
他會判罰趙家人,一是因為那兩張銀票,二是因為花滿晴只是趙成明的小姨子,兩人并非一家人,趙成明自然沒理由賣了花滿晴。
但花滿溪作為趙成明的妻子,怎么能因為對方打了她還要賣了她而跟自己的丈夫和離呢?
汪正臉上剛露出不滿的神色,一旁的師爺就想起了蘇衡玉同他保證的第二張五十兩銀票。
他連忙捏著小胡子上前對汪正耳語:“大人,允許民間夫妻和離一事是當(dāng)今陛下親自頒布的律令。若是您出面主持了二人和離,到時候?qū)⒋耸律献啾菹拢M不是更能叫陛下知曉,您哪怕遠(yuǎn)在昆城也始終牢記大魏律法,牢記陛下的圣言?”
汪正聞言覺得十分有道理,他這才將花滿溪的請求答應(yīng)了下來,并且當(dāng)堂宣布趙成明與花滿溪之間的夫妻之緣就此斷絕。
在親眼看見花、趙兩家的婚書被找出來,并被汪正宣布作廢后。花滿溪的眼淚瞬間就從眼眶里滾落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從今往后,便是一個自由人了。
今日這案子雖然不復(fù)雜,但卻叫昆城的人看盡了熱鬧。
等到案子徹底落下帷幕,眾人四散開來后,蘇衡玉還能聽見正有不少人在議論著堂上的事。
連帶著趙老太那幾句罵人的話,都被人翻來覆去學(xué)了好幾遍。
蘇衡玉帶著紫云守在衙門門口看完了一切,等到主仆二人跟隨著人流往外走的時候,她忽地對紫云吩咐道:“你記得提醒我,在給大公主寫回信的時候,別忘了加上昆城知縣向我們索賄三百兩。”
紫云一愣:“可是公子,這不是我們主動給人家的嘛?”
“銀票上可沒寫這些,我不承認(rèn)是知道是我主動送的呢?你只要記住,這昆城知縣汪正,在我想要買下此地花田的時候,卡著我的地契不肯入檔,非要我交上三百兩銀子才肯罷休。”蘇衡玉低聲說著。
蘇衡玉唰地合上扇子,大步走向了自家的馬車。
她這個人啊最愛往外送銀子,但這銀子有的人拿了是寶。有的人拿了,就是禍了。
……
深夜,昆城外的黑風(fēng)山上,一群人穿著夜行黑衣手持長刀,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摸進(jìn)了山中的寨子里。
遠(yuǎn)遠(yuǎn)地,一群匪徒喝酒劃拳的笑鬧聲幾乎傳遍山野。
為首的人朝著身后做了幾個手勢,他們便立刻四散著潛入了寨中無邊的黑夜里。
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去,只能望見寨子門前掛著的那三個大字“黑風(fēng)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