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方圓的父親,這一點戴煦之前也沒有料到,不過隨著方圓這一聲叫出來,他也就瞬間明白了為什么方才方圓會忽然整個人表現(xiàn)的如此緊繃,并且恨不得找個岔路口就馬上急轉(zhuǎn)彎似的。在明白了這一層人物關(guān)系之后,戴煦便把視線下意識的投向了方父身后跟著的那個小姑娘,心里很快就大概猜到了對方的身份,而那個小姑娘也同樣在看他,并且眼睛里是完全不掩飾的好奇。
“都這個時間了,你跑這兒來干什么?”方父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皺著眉頭問方圓,他看起來和方圓長得并不是十分相像,只有眉宇之間能依稀看到一點點的相似之處,并且現(xiàn)在看起來有些愁眉苦臉的,情緒不好,語氣也有點差。
可以感覺得到,方圓也在很努力的讓自己保持著情緒的平靜,她對方父笑了笑,說:“我才下班,準(zhǔn)備回家,你呢?我記得你不住在這邊的。”
方父和方母離婚之后,兩個人不僅把家里面的財產(chǎn)分割的一清二楚,就連原本他們一家三口住的那套房子,也被作價出售,售房款按照比例被這對曾經(jīng)的結(jié)發(fā)夫妻分走,之后方父又在A市另外的一處樓盤買了一套房,按照再婚妻子的喜好風(fēng)格進(jìn)行了一番在方圓看來頗有些華而不實的裝修,而方母則沒有拿錢出來給自己添置什么住房,而是把錢存了起來,暫時租住了一套小戶型,然后很快的經(jīng)人介紹,也認(rèn)識了后來的再婚丈夫,結(jié)婚之后搬去了對方的家里。
方父的家,方圓曾經(jīng)去拜訪過一次,那一次的經(jīng)歷讓她記憶深刻,所以從此之后就再也沒有登過方父的家門,不去不代表不記得那個房子在哪里,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方父現(xiàn)在的家距離戴煦家所在的這個小區(qū)簡直就是南轅北轍,他為什么會晚上八點多還帶著那個他再婚妻子的女兒出現(xiàn)在這里呢?
方父被方圓一問,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不過還是故作平靜的指了指跟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小姑娘:“你妹妹,今年不是高考么,發(fā)揮的不太好,你阿姨不想讓她去念太委屈的學(xué)校,所以想讓她重讀一年,重讀的話,她的分?jǐn)?shù)也不夠進(jìn)重點班的,這不是聽說學(xué)校里負(fù)責(zé)這事兒的老師住這個小區(qū)么,所以就過來看看。”
方圓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方父的措辭可以說是相當(dāng)?shù)奈瘢捓镌捦獾囊馑急磉_(dá)還是很清楚的,她的這個繼妹一向?qū)W習(xí)成績不太好,這個方圓之前就有所耳聞,她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明星八卦還有節(jié)食減肥,美容化妝這些事情上了,本身來講,用這些作為興趣愛好也是無可厚非的,可是對于一個高三的學(xué)生來說,可就不太合適了,結(jié)果高考的時候考了個大砸鍋也就沒有什么讓人感到奇怪的了。方父所謂的進(jìn)重點班,負(fù)責(zé)老師住這個小區(qū),他們過來看看,這些說辭也無非是在表達(dá)他迫于無奈,不得不在再婚妻子的要求下,帶著這個繼女過來給老師送禮打點,想讓人家在重讀的這一年里頭能多約束提點一些,幫助她提高成績。
這些事情與方圓并沒有任何的直接關(guān)系,所以她原本也是并不想表達(dá)什么的,點點頭,就打算就此別過,結(jié)束這次偶然而又有些令人尷尬的相遇。
結(jié)果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在一旁一聲不吭,看看這個,打量打量那個的小姑娘,卻忽然開了口,她一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戴煦,一邊開口用好奇而又好似很隨意的口吻,對方圓說:“唉?方圓姐姐,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呀?我感覺你好像比之前瘦了一點兒似的呢?你是怎么減肥的呀?效果好明顯啊!”
方圓象征性的對她擠了一個笑容,淡淡的回答說:“工作累的吧。”
“我看不像,我覺得肯定是愛情的力量。”小姑娘聽了方圓的回答,就好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一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方圓姐姐,你怎么都不跟叔叔介紹一下這個男的是誰呀?怎么都這個時間了,你還跟他在一起呢?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你們倆住在一起了么?我記得你上次來我們家的時候,還說你沒有男朋友呢,怎么這么快就談戀愛,而且還這么快就同。居了呀!方圓姐姐你可真夠前衛(wèi)的!而且你的審美眼光也挺有個性的。”
說著,她還趕忙用手捂住嘴巴,一臉自己一不小心說錯話的樣子。
方父聽她說這一番話的時候,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色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他盡管很不耐煩,也很煩躁,但還是盡量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對自己的繼女揮了揮手,將手里的車鑰匙遞給她:“你先去車?yán)镱^等著我吧,別在這兒招蚊子了,我跟方圓說幾句話就過去,去吧。”
“哦……好吧。”小姑娘點點頭,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樣子,從方父手里接過車鑰匙,走了兩步,又扭過頭來說。“那你快點啊,我媽在家里等著該著急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上車去吧,我跟方圓也沒有那么多可聊的。”方父皺著眉頭,沖她擺擺手,示意她離開,等她走遠(yuǎn)了,這才把目光收回來,他先是充滿了不悅和戒備的從頭到家把戴煦打量了一遍,然后偏了偏頭,語氣里突然之間莫名的多了一種父親般的威嚴(yán),“方圓,你過來!我有事要問你!”
說完,他就徑自走到了不遠(yuǎn)處去等著,一副不想讓戴煦旁聽的架勢。
方圓有些尷尬的看了看戴煦,方才父親再婚妻子的女兒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那一番話,就已經(jīng)讓方圓意識到,那個小姑娘在給自己找麻煩,心里面就已經(jīng)警鈴大作了,如果換做是平時,她胡說八道什么,方圓不是很在乎,即便是當(dāng)著方父的面,也是一樣,可是戴煦就站在自己身邊,她那么煽風(fēng)點火的一說,方父還特別配合的做出了現(xiàn)在的這種反應(yīng),方圓真不知道自己一會兒該怎么面對戴煦。
戴煦什么也沒說,只是對她笑了笑,方圓嘆了口氣,走向不遠(yuǎn)處的方父。
父女兩個人站定下來,方父朝戴煦那邊一偏頭,語氣不善的皺著眉頭問:“這是怎么回事兒?剛才你妹妹說的是事實么?你跟那個男的同。居了?”
方圓的心里面一陣煩躁,她皺起眉頭,對父親說:“你再婚之后可以當(dāng)她是你女兒,但是別把我扯進(jìn)來,我知道自己是獨生子女,不可能平白無故二十多歲了突然就冒出一個妹妹來。換句話說,她滿打滿算這次是第二回還是第三回見到我,你覺得她對我的生活能有多少了解?她說是什么,你就信什么嗎?”
方父被方圓說得面子有點掛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說:“她比你年紀(jì)小,所以我說是你妹妹,又沒說是你親妹妹,你跟我那么計較干什么?而且我也沒有她說什么就信什么,我這不是把你叫到一邊來問的么?這到底怎么回事兒?”
“什么事兒都沒有,”方圓耐著性子說,“他是我的同事,也是 我實習(xí)期間帶我的師傅,人很好,對我也非常照顧,我現(xiàn)在暫時借住在他家里頭而已。”
“你住他家?不行,你今晚隨便找個什么地方住,明天趁早搬出去!”沒想到方父一聽這話,當(dāng)即就發(fā)起了脾氣,“你看看你干的這是什么事兒!萬一這個小區(qū)里頭有什么人認(rèn)識我呢?他們看到你,知道是我女兒,又看到你和一個不清不楚的男人住在一起,這話傳出去,我的臉往哪兒擱?你想過沒有?”
“我沒有想過。”方圓面無表情的看著父親,一顆心在胸腔里幾乎快要因為劇烈的跳動而爆炸,她覺得有一股氣,從自己的兩肋直沖腦頂,讓她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但是卻還要強(qiáng)裝淡定,在聽完方父的話之后,開口反問,“那你讓我今天晚上出去找地方住,你讓我去哪兒?要不然這樣好了,你那么要臉面,我也不能給你添亂,這不是正好遇到你了么,我就和你們倆一起回去,今晚住在你那兒,你看這樣行不行?做女兒的,住在自己爸爸家里,這總不丟人了吧?”
“那怎么能行!我那兒沒有地方,而且出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會遇到你啊。”方父不假思索的就開口拒絕了方圓的這個提議,“你去住賓館,旅店。”
“我身上沒有那么多錢可以浪費(fèi)在這種事情上頭,你知道我第一個月剛剛上班,根本還沒有拿到工資吧?”方圓強(qiáng)壓著火氣反問父親。
方父愣了一下,然后煩躁的擺擺手:“那你也不許繼續(xù)住在這里了!我不允許!你要么今天晚上去找你的女生同學(xué),朋友什么的,借住一晚,明天出去找房子,要不然,我給你二百塊錢,你去賓館將就一宿,就這么定了。”
“我是一個土身土長的A市人,父母健在,并且就在本地,你讓我去找我的同學(xué)朋友寄宿,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家的事情么?”方圓幾乎快要氣得笑出來了,“你給我二百解決我一晚的旅店錢,那明天呢?后天呢?我工作很忙,沒有時間去找房子,而且就算是找到了房子,你讓我那什么錢來預(yù)付那么多的房租?這些你想過沒有?你以前過什么樣的日子,現(xiàn)在還過什么樣的日子,你最近最操心的事兒,應(yīng)該就是你那個不是女兒的女兒學(xué)習(xí)不好,考不上大學(xué)吧?那就繼續(xù)操心這件事兒吧,也讓阿姨少打麻將,平時多花心思督促教育好,她要是還成天把心思都放在胡猜亂講別人的事上頭,搞不好明年這個時候,你還得繼續(xù)帶著她過來找老師送禮插班,準(zhǔn)備讀高五,那才是真的丟臉呢。”
方父不悅的拿眼瞪著她:“咱們這兒說你的事情呢,你這事兒就擺在眼前呢,你這么和一個不三不四的男的住在外面像什么樣,我當(dāng)爸爸的沒有權(quán)利管,沒有權(quán)利過問么?說你的事兒你就虛心一點,說別人干什么?”
方圓板著臉,她現(xiàn)在連嘲諷的笑容都累得做不出來,只想三言兩語打發(fā)掉父親,讓他離開,自己最好也能躲到一個沒有人的洞穴里面去好好的安靜一會兒,有些時候,當(dāng)一個人在困境當(dāng)中沒有人伸出援手的時候,其實并不是那個最讓人感到絕望的時候,真正令人絕望的是,是那個不肯伸出援手的人,卻要站在一旁對扔不肯放棄,努力想要擺脫困境的人指手畫腳,評頭品足:“不干什么,就是說你真正關(guān)心的事情而已。你不是說你在意名聲么,那還是回去好好管一管每天和你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那一個吧,反正比起我來,她現(xiàn)在看起來更像是你的女兒,讓你操心記掛著,所以爭光有沒有你的份我不確定,如果丟臉,你這個繼父肯定不會擺脫干系的,至少阿姨那邊就不會不埋怨你,你自己想一想吧。還有,我再重說一遍,那個人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他是我的同事,公安局的刑警,我畢業(yè)之后就聯(lián)系過你了,告訴你說我渾身上下就只有之前攢下來的一千多塊錢生活費(fèi),那個時候你沒有理我,如果不是他給我提供了幫助,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每天過的會是什么樣的日子,結(jié)果現(xiàn)在你跳出來,沒憑沒據(jù)的說別人不三不四,你覺得這合適么?如果今天晚上,你不是為了給別人的女兒送禮拉關(guān)系,恰好在這里遇到我,你會擔(dān)心我在外面過什么樣的生活,有沒沒有真的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么?這個答案你心里面是清楚的。既然你現(xiàn)在給自己找了一個新的女兒,我的日子過得本來就已經(jīng)和野草差不多了,那就讓我像個真正的野草那樣,自由自在的過吧,這種時候你就不要來干涉我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