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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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尤禾并不是第一次被人問這個問題。
尤禾的實力很強,排位分一直都在國服前列,還有好幾個英雄都登頂過國服第一,有實力的玩家一定會被看見的。
她一直處在一個會被看見的位置,但…結果都一樣。
有戰隊或者選手問她想不想打職業的時候,他們一開始都聊得很好,問到最后,尤禾說自己是女生,對面就會啞了聲,最后說一聲抱歉。
當然也不是所有頂尖的玩家都會成為職業選手。
但至少那些“男性”玩家,不打職業也會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尤禾呢?
再厲害,也沒有被人記得多深刻。
也就是部分人隱約知曉,高分段里有厲害的女玩家,好像是玩打野的,他們甚至說不清楚她的常用英雄。
她明明站在了比那些男人更高的位置,卻依舊沒有被賦予姓名。
賀洲和張賢那邊都開著直播,還正好是觀眾多、熱度高的時候,尤禾斂了斂眸,打下了一行字。
這句話她并不是在問賀洲,而是在問所有人。
-【你覺得女生可以打職業嗎?】
她大可以在賀洲結束直播以后再私聊,但尤禾就是想把這個問題,在所這樣的情況下,拋給所有人。
不是都看見了嗎?
她上一局已經把現役職業選手,給狠狠壓制了。
游戲無國界無性別之分,但為什么,打職業就要被在意性別?
組隊聊天頻道沒退出去。
她等了足足兩分鐘,才等到賀洲的回復,他說——
【有點麻煩。】
簡單的四個字,尤禾往后靠了一下,順手把這組隊界面給退了,很多事情,她想要的就是個態度,不需要說更多。
不就是覺得麻煩嗎?
習慣了。
這兩年她被“麻煩”這個理由拒絕了不知道多少次,成年人的社交禮儀里,大家通常不會把話說得太明白。
不接受就已經是一種拒絕。
說麻煩的意思其實就是,不愿意做。
這也的確是誰也不想去做的事情,太容易吃力不討好了。
雖說早已習慣,但心情還是會有點受影響,尤禾退出游戲界面,決定出去透口氣。
在路過賀洲的位置時,尤禾的腳步停了一下。
她看到賀洲還在剛才那個聊天界面里沒退出去,他人也不動,似乎在發呆。
的確是很少見賀洲有走神的情況。
這人還經常被大家夸,“年輕人的注意力就是好啊。”
尤禾不知道他這會兒在想什么,或許是覺得有些可惜?
畢竟賀洲的確是想換個打野的,好不容易排到個厲害的路人,竟然是女生。
尤禾也不知道被人說了多少次,真可惜。
可惜你是個女生。
是男生就好了,我們馬上就跟你試訓,試訓順利馬上簽合同。
大多數人都這么想。
尤禾繼續邁步,只是在擦肩的時候,她斂著眸,覺得自己有一瞬間竟然希望賀洲能夠給自己肯定的回答。
尤禾跟他的游戲理念很合拍,如果他們真的成為了隊友,應該會是很厲害的組合。
他是一個容易讓人寄托希望的人。
直到尤禾都從這兒離開,賀洲都還皺著眉看自己的電腦屏幕,沉默許久以后才起身,但依舊有些魂不守舍,就往廚房那邊走了。
尤禾所想的透氣,是直接開車出門。
她這人確實是想到什么就馬上去做什么的直性子,于是這會兒直接開車到了施千亦家。
施千亦來急匆匆地來開門的時候,還在看著手機,門剛開了個縫,尤禾就聽到她嘴里碎碎念叨個不停。
“姐,你知道你上微博熱搜了嗎?現在電競圈的營銷號全在發…”
“他們家排到的那個AD,就那被你秒的滑板鞋,把這局的錄像放出來了。”
“現在張賢被瘋狂鞭尸欸!!”
看第一視角的時候,其實會很容易覺得,這操作我也能打啊,但上帝視角就更為可觀,也更直觀。
好的壞的都更突出。
第三視角來看這場對局,尤禾的優勢更明顯,而張賢的劣勢也格外顯眼。
“本來今天晚上直播熱度就高,錄像放出來直接炸了!”
“不愧是我姐,你問那句,女生能打職業嗎,就這句,都成熱點話題了。”
全網都在討論。
尤禾換好鞋,很輕車熟路,先去冰箱里拿了瓶冰水,隨后在沙發上坐下,挑眉:“哦?”
剛才要說一點都不失落,不可能。
做人要是沒一點情緒波動,那就是AI了。
但尤禾的調節能力強,剛在路上就想通了,覺著不就那么點兒事,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情況的小孩兒了。
大不了就繼續等。
她現在還等得起。
施千亦把手機給她遞過去,看到尤禾垂眸滑著評論,她作為最了解尤禾的人,自然是知道尤禾剛才為什么沒有繼續說下去。
尤禾年紀不小了,她自己覺得等得起,但施千亦作為旁觀者,都覺得不太能等了。
也曾經問過,真的要這樣等嗎?萬一,真的沒有人愿意接受女選手怎么辦?
尤禾當時告訴她——
“我去LPL,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能登上LPL這個競技舞臺。”
“我當然可以去說服他們,堅持不懈地糾纏,堅持不懈地自我證明,我的確有這個實力站在那里。”
“可,你我分明都深知女選手的不易。”
“小千。”
“通過這樣的說服去讓他們接受,都只是表面的接受。”
“我要的,是他們從心底接受,要徹底理解、明白,我們女選手其實與男選手無異。”
強求來的“平等”,并不是“平等”。
尤禾是很想去這個賽場,但若是沒有被真正接納,她也不會去。
這是她的信念,她的堅持。
尤禾滑動手機,看到網友們都在爭論,其實大部分人都是持不太支持的態度的。
-【現在LPL還沒有過女選手吧…】
-【呃,有一說一,女選手就是沒那么強啊。】
-【這,生理結構決定的,這種高強度的比賽和訓練,女孩子真的吃不消的。】
-【這么厲害出道當主播吧?肯定比打職業來錢啊。】
-【雖然我覺得女生也能打的,但總歸來說女生打職業還是不方便吧?】
支持黨的聲音微乎其微。
-【因為從來沒有過女選手,就覺得是錯的,是不可能的?人類進步沒帶上你們是吧,活在遠古時代呢?】
-【我覺得很帥,你們看錄像,她確實實力碾壓了啊。】
-【姐姐(也可能是妹妹)出道!!我給你當舔狗!!!】
但在討論這個問題的間隙里,大家依舊不忘提起那個最重要的事情。
-【呃,張賢到底在干什么啊,他是不是根本不想打了?】
-【很明顯的職業態度下降,沒什么好說的。】
-【賀洲真的好慘...最厲害的兩年要浪費在這個別人身上嗎?】
出道后的這一兩年,因為賽場的經驗積累足夠了,選手狀態也保持得很好,他還很年輕。
這兩年,當然是賀洲最為關鍵的兩年。
兜兜轉轉,這火力還是集中到張賢頭上了。
施千亦等著她看,去切了點西瓜端過來,隨后坐下問她:“所以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呢,直接告訴他們,你就是今晚這個打野?”
“再等等。”尤禾沒有猶豫,只是咬了一口西瓜就回答了。
她總還是有些情況要考慮的。
今晚賀洲和張賢之間的矛盾已經成了全網圍觀的一場戰爭,而她在這個時候把張賢打爆了,正巧也就擊中了圍觀群眾的需求。
不就是需要這么一個人,把張賢給換了嗎?
她是可以趁熱打鐵的。
但電競戰隊,說到底背后還是商人的利益捆綁,現在這個情況下…
尤禾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當成一個噱頭賣點,ED完全可以趁著這輿論點,榨干她所有的利用價值。
她是什么都敢賭,但唯獨不敢去賭商人的人性。
尤禾并沒有在施千亦家久留,畢竟只是出來透口氣,還要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的。
當然,也不能真的只顧著自己出門散心。
得給大家帶點東西回去。
回去之前尤禾就在群里問他們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水果,她去一趟這邊的水果攤買點新鮮水果。
除了賀洲,每個人都“點菜”了。
他遲遲不回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尤禾點開直播平臺看了眼,發現賀洲竟然下播了。
明明還差著那么多時間沒播。
在水果店挑來挑去,覺著不給他買點什么也不好,總不能搞隊伍孤立吧。
除非那人活該被孤立。
尤禾忽然想起前幾日似乎是聽賀洲提過一次,最近有點想吃葡萄,于是最后選的時候,她還是給賀洲挑了點葡萄。
回到基地的以后,尤禾路過了訓練室,她從門縫隙中睨了一眼,隨后就直接去了廚房那邊清洗剛買好的水果。
訓練室里的氛圍算不上好。
尤禾這邊正在忙著的時候,被出來的陳然碰到,兩人就閑聊了幾句。
“我剛出門的時候,看到小賀好像心情有點不好?”尤禾旁敲側擊想知道些情況。
“嗯。”陳然應著,“網上吵得挺兇的,你沒看嗎?”
尤禾假裝不知,搖了頭。
“哎,反正就跟張賢唄,難搞。”陳然也頭疼,簡短說明,“現在還吵著呢,網友挺牛逼的,連最近張賢在談戀愛的事都扒出來了。”
這事兒尤禾確實不知道,她從施千亦那里離開后就沒有空閑來看消息了。
不過也能猜到。
比賽狀態下降、職業態度不明,還被扒談戀愛,那肯定張賢要被罵的,無非就是說他只想著談戀愛那檔子事。
隊友都這樣了,賀洲不開心也正常。
陳然在這邊幫了忙,倆人一起洗好水果后給大家拿過去,陳然還是很尊重女生的,他看著那邊的兩大盆,也不讓尤禾動手。
“哎,你辛苦了、辛苦了!”陳然說,“我是男的,這倆大的我拿,你拿旁邊兒那小筐就行唄?”
小筐是尤禾給賀洲買的葡萄。
她點點頭,隨后拿起,跟陳然一起回訓練室那邊,陳然在給其他人分發那兩大盆兒,而尤禾獨自走到了賀洲旁邊。
本來想放賀洲那兒就走的,她把葡萄放在他手邊的時候,賀洲頭都沒側一下。
他還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賀洲的不開心真的很明顯,果然年紀小就是什么心情都直接寫在臉上。
可以理解,慘也是真的慘,這樣被搞心態,年紀小哪兒受得了這些啊?賀洲也的確是個讓人容易產生憐愛之心的小孩兒。
尤禾決定順便哄一下他,但回頭還是得找施千亦要點工資。
她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葡萄。”
賀洲雖然不高興,但還是回了話:“不想吃。”
“怎么了?又嫌麻煩啊?”尤禾故意輕笑,調解著這僵硬的氛圍,“那是要我幫你剝嗎?”
明顯是玩笑話。
“我。”賀洲余光微瞥,“不想吃。”
“明明是你自己前幾天說想吃葡萄的。”
“我什么時候說了?”
“周二晚上?吃完晚飯,說想吃點酸酸甜甜的水果,葡萄最好。”
“……”賀洲沉默半秒,自己都不記得了,“是嗎?我隨便說的而已。”
“不管,反正我洗好了,不準浪費。”尤禾態度強硬,“我專門給你買的,你說不吃就不吃?”
哄小孩兒的方法,就是讓他覺得自己被特別照顧到了。
果然這個方法還是有點用的。
賀洲點了幾下鼠標,隨后終于應了聲:“好。”
尤禾很滿意地點了頭,正打算走,腳步才邁出去半步,又聽到賀洲輕聲開了口:“謝謝…”
還挺禮貌的。
兩人在這里低聲說著話,而且賀洲也沒開直播,尤禾就隨便跟他說笑起來,只是這會兒注意力都在賀洲這邊。
都沒注意到側邊身后的男人,嘴角一勾,報復意味明顯。
這兩人說說笑笑的很開心嘛。
什么?說他沉迷“女色”不好好打職業。
憑什么,什么罪什么錯都在他,賀洲總是那么清清白白?
賀洲每一次那么輕易地把他自己摘干凈,那他今天是必須要拉這賀洲下水的。
無論如何,無論會怎么發酵,真假也無所謂了。
張賢伸出手,動作很輕。
小心翼翼地把麥克風和攝像頭都朝向了尤禾和賀洲的方向,他只需要帶一波節奏就行。
剩下的,神通廣大的網友會自己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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