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念眼底有些茫然。
李平安化作的白袍神王，繼續(xù)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表情注視著她。
好小念喃喃道：“世界的末途……為什么會……”
“孩子，這對你來說可能有些難以接受。”
李平安沉聲道：
“但你必須盡快接受，而我并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你眼中的這個世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
“你應(yīng)該知曉祭祀的過程，也親眼見過人牲之事。”
好小念的‘身體’顫抖了幾下，表情有些蒼白，眼神也因為回憶起了某些刺激的畫面而迅速清澈。
她低聲道：“神王大人，是祭祀人牲出現(xiàn)了問題嗎？”
“唉。”
李平安的目光變得悠遠(yuǎn)，偽裝出的蒼老面容寫滿了無奈。
他將自己剛編的故事緩緩道來：
“你所見的神靈，都已被人牲的怨念侵染，他們已變成了與神靈初愿背道而馳的怪物。
“神靈，本該是感念眾生美好之祈愿而誕生。
“可不知何時，這一切突然變了，神靈俯瞰著大地上的戰(zhàn)爭，我們本以為戰(zhàn)爭只是人與人的紛爭，但沒想到，當(dāng)戰(zhàn)爭過后，你們開始用戰(zhàn)敗者祭祀我們。
“于是，神靈也開始面臨抉擇。”
好小念緊緊抿著嘴。
她是個聰慧之人，從小到大都能得到類似的夸贊，此刻卻聽的云里霧里，不知該如何言語。
李平安還要繼續(xù)神神叨叨，好小念突然‘跪’了下來，靠著這般動作打斷了李平安的話語。
“嗯？”
“神、神王大人，”好小念纖柔的身段低頭跪伏，“請您賜予洞察與明知！”
李平安心底暗道，這祭祀竟然還有專業(yè)術(shù)語。
他略微思忖，直接動用了天道之力，溫聲道：“你抬起頭來。”
好小念慢慢抬頭，李平安一指點在了她眉心。
下一瞬，好小念雙眼有些直愣，一幅幅模糊畫卷出現(xiàn)在她心底，她隱隱明白了什么，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李平安其實只是把不死火山的景象，覆蓋了幾層馬賽克，呈現(xiàn)給了這個少女。
大概過了片刻。
李平安收回手指，緩聲道：“你，明白了嗎？”
好小念幾乎快哭了。
她忙道：“神王大人，我只是看到了一些這個世界要?dú)绲那樾危摇床磺濉?
“唉，這也是太難為伱了，你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李平安隨手在背后點化了一塊平整的石頭，慢慢坐了下來，緩聲道：
“我現(xiàn)在是在你的心底，這就將你所能感知到的歲月流動拉長，以便讓你知曉具體發(fā)生了何事。
“這個世界即將遭受大災(zāi)厄，而這場災(zāi)厄的源頭，就在于神界出現(xiàn)了致命的問題。
“好小念，你如今是第九大巫祭，此事與你也息息相關(guān)了。
“我且問你，你可知如何祭祀？”
“我……您的仆從知曉如何祭祀。”
好小念忙道：
“每年必須舉行的大祭有六場，開國之日、湯祖誕辰、開春之日、秋收之時、大王誕辰、晉歲之日。
“若有十萬兵馬以上的征戰(zhàn)，也需舉行祭祀。
“若地方出現(xiàn)大災(zāi)且地方祭祀無果，王都也會舉行祭祀。”
李平安問：“一年單單只是這座王都，就要?dú)⒍嗌偃松漓耄俊?
好小念忙道：“王都每年殺人牲近三千，各地每年殺人牲約六萬七千余，每年合計需人牲七萬。”
“人牲從何而來？”
“大多為征戰(zhàn)鬼方、羌人捉來，部分為極罪之人。”
好小念話語一頓，繼續(xù)道：
“若征戰(zhàn)時能捕獲對方首領(lǐng)、官員，則為上等的人牲，神靈歡喜。
“有時也會有人牲從天而降，不知其從何而來。”
李平安嘆道：“人牲也是人，他們的怨念混雜在祭品中，污染了神界的神靈們，這就是災(zāi)厄的源頭。”
好小念這次聽明白了。
她忙道：“可是，神王大人，用人牲祭祀神靈，是我們對神靈最大的敬意，又為什么會招來災(zāi)厄？”
“這只是你們認(rèn)為的罷了。”
李平安目光漸漸悠遠(yuǎn)，緩聲道：
“我其實并非神王，我只是神王的一部分，是尚未被邪惡侵蝕的善念。
“當(dāng)我最終支撐不住，神界的神靈將會互相征伐乃至自我毀滅。
“神靈其實原本都是人，當(dāng)我們放棄了最初的美好，留下的就是人的貪婪與欲望……孩子，這個世界時日無多，神界已到了戰(zhàn)爭的邊緣，神界如果爆發(fā)戰(zhàn)爭，地表的世界將會遭受滅頂之災(zāi)。
“而你，孩子，你有十分微弱的機(jī)會，讓世界避免這場災(zāi)厄。”
好小念眼中的迷茫漸漸退卻，變成了堅定，頗為認(rèn)真地點頭。
李平安仔細(xì)感覺，感覺還差了點火候。
他低頭注視著自己的雙手，目中泛起了幾分不忍。
“唉，可能是我病急亂投醫(yī)，將這般龐大的責(zé)任交給你一個年輕人……”
“我可以！”
好小念忙道：“雖然我原本并不喜歡成為一名祭祀，我想領(lǐng)軍出戰(zhàn)，但我現(xiàn)在相信，我可以完成您的囑托！請您相信我！”
“你要想清楚。”
李平安目中帶著幾分不忍：
“如果你不愿意承擔(dān)這些，我可以將你的記憶抹去，就當(dāng)我并沒有來過。
“如果你選擇承擔(dān)這些……我的孩子，你將要面對的，是一個扭曲的神庭，是數(shù)百個已經(jīng)被凡人欲望污染的神靈，你周圍的一切很可能都成為你的敵人，你或許會被世人唾棄，被人誤解、遭人背叛……
“即便這樣，你依然愿意嗎？”
好小念的目光變得如蘊(yùn)藏了星辰般堅定。
她定聲道：“我愿意！”
“唉，”李平安輕輕撫摸著好小念的額頭，心底一陣汗顏。
李平安沉聲道：“我不能與你交流太久，不然會被神靈們發(fā)現(xiàn)，我會為你留下神靈的種子，它會賜予你強(qiáng)大的力量，但你萬萬不可輕易顯露這股力量。”
好小念立刻點頭，雖然不知那強(qiáng)大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但她此刻已燃燒起的奮斗之火，已不允許她在乎這么多。
“睡過去吧。”
李平安拍了拍好小念的腦袋，她緩緩‘趴倒’在了地上。
高塔次頂層，石板上趴著的好小念陷入了深度昏睡，一點點星芒撒入她體內(nèi)，她雙腳上的傷疤開始迅速愈合，肌膚下藏起了一縷縷流動的靈力。
而這一切落在角落中守著的那些巫祭眼中……
神跡！
李平安和清素多等了半日，觀察好小念后續(xù)動靜。
好小念從昏睡中醒來，下意識想要起身，卻不小心‘用力過猛’身形直直跳了起來，半邊身子嵌入了天花板。
眾祭司看得都愣了，而后手忙腳亂沖上去救援。
經(jīng)過昨天晚上的儀式后，好小念已經(jīng)成為了新的大巫祭，也是排位最低的大巫祭，接替了這個塔中原本的大巫祭，也就成了這座神塔的當(dāng)權(quán)者。
她從天花板被拽出來后，眾巫祭滿是惶恐地跪在了她面前。
好小念看著自己的雙手，用她的小眼神觀察了幾眼四周，然后悄悄捏住了一只石雕，將這只石雕輕松捏碎。
神力！
她差點跳起來，又立刻控制住自己，靜靜坐在石板上，努力消化著夢中的見聞。
世界要?dú)缌恕?
她被神王大人選中，要來拯救這個世界，只是這條路注定十分艱辛，還要與現(xiàn)在的眾神為敵，因為眾神被祭祀品的怨恨侵染，神界即將爆發(fā)戰(zhàn)爭……
好小念默默攥拳，她輕輕吸了口氣，繃著小臉道：
“我需在此地聆聽神靈之聲，你們退下吧。”
眾巫祭連忙行禮后退。
等他們離開了這個祭堂，好小念立刻站起身，四處尋找著什么，又跑去各處關(guān)起了窗戶，感受著自己體內(nèi)澎湃的神力。
“哈！”
好小念對著前方劈出一掌。
一股勁風(fēng)吹過，擺放在角落的石板應(yīng)聲炸裂。
不是做夢。
她從沒聽過，大巫祭選拔儀式后，新的大巫祭就能獲得非凡的力量。
好小念輕輕咬著嘴唇，眼底多了幾分火焰，趕緊跑過去把那破開的石板堆在一起，盡量偽裝現(xiàn)場，避免被人看出是被她隔空拍碎的。
隨后，她有些興奮地在祭堂內(nèi)走來走去，時不時地?fù)]舞幾下花拳繡腿，許久才漸漸平靜下來。
窗外。
李平安與清素對視一眼。
清素皺眉傳聲：“你對她說了什么？”
“編了一個故事，”李平安笑道，“也不能說是編的，半真半假吧，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充滿了干勁，接下來就能方便我們行事了。”
“她身上明明沒有天道之力，也沒有什么拘魂驅(qū)魄的術(shù)法，為何會對你說的深信不疑？”
清素歪頭注視著李平安。
“這個，一般來說，像她這樣出身不錯沒經(jīng)歷過什么苦難的年輕人，很容易把本不屬于自己的責(zé)任歸咎到自己身上。”
“嗯？”
“她很善良。”
李平安聳了聳肩：
“你徒弟利用了她的善良和不諳世事，先回去吧，這只是我們種下的第一個種子。
“咱們?nèi)コ抢镎艺遥从袥]有好苗子，能不能多忽悠幾個。
“我現(xiàn)在其實有點郁悶。”
清素問：“怎么了？”
“我好像也是好小念，”李平安嘆道，“先不管這事了，回頭慢慢去找真相吧。”
清素不明所以。
他們在城中又轉(zhuǎn)了幾日，李平安用相同的手段，選了幾個小祭司忽悠了一遍。
不過，除卻好小念知曉‘世界即將因為神戰(zhàn)而毀滅’的真相，其他小祭司只知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應(yīng)對一場劫難，神王秘密給了他們一個任務(wù)，并賜予了他們相應(yīng)的能力，而他們要去秘密輔佐新的大巫祭。
搞完這些，李平安才算完成了初步的布置。
師徒二人再次遁地而走，回去找玄龜堂兄妹匯合。
軒轅黃帝這邊卻遇到了一點小問題。
他們?yōu)椤b神弄鬼’安排準(zhǔn)備事項時，意外發(fā)現(xiàn)龜靈靈的大龜殼殘留了一些神庭的印記。
上次來南洲時，龜靈靈曾經(jīng)用大龜殼硬抗神庭的天譴神雷，這些印記就是那時自然形成的。
她要現(xiàn)身，很容易被神庭神王認(rèn)出來。
李平安用天道之力試著凈化大龜殼，效果微乎其微。
龜靈靈心虛地問：“這咋辦？”
“看來需要換個人扮演玄龜了，”李平安沉吟幾聲，眾人的視線齊齊落向了軒轅黃帝。
軒轅黃帝皺眉抿嘴，抱怨道：“我好歹是上古人皇，南洲都是我打下來的，你現(xiàn)在讓我去做此地的一個小神，傳揚(yáng)出去會大損人皇威嚴(yán)。”
清素道：“不如我來做這個假神？”
“那還是我來吧，”李平安嘆道，“還好之前沒在王都宣揚(yáng)玄龜出世的事，還能彌補(bǔ)。”
龜靈靈小聲問：“那我們不搞飛天玄龜教了？”
李平安道：“搞，我扮玄龜就是了，變化之法應(yīng)該能用。”
軒轅黃帝瞇眼笑道：“那感情好，我這邊都做好教義了，瞧瞧！”
李平安接過玉符看了眼，倒是眼前一亮。
【玄鳥生商，成之為湯，玄龜降世，救死扶傷。】
“不錯，”李平安豎了個大拇指，繼續(xù)看軒轅黃帝安排的飛天玄龜教諸多教義。
軒轅黃帝和龜靈靈對視一眼，前者眨了下眼，后者抿嘴嬉笑，有點陰謀得逞的味道。
……
正當(dāng)李平安四仙自南洲忙碌顛覆神庭之事。
混沌海深處，某處混沌氣息環(huán)繞的秘境。
厄難尊者渾身是血的趴在地上，嘴角依舊帶著幾分散不去的笑意。
秘境角落，百多名兇魔靜靜站著，各自低頭不敢多言。
漆黑的鳳凰盤旋兩周，化作了一名中年男人的面容，慢慢落在了厄難尊者面前，冷笑了聲：
“厄難，你的丈二金身為何如此羸弱。”
厄難尊者訕笑：“是您實力太強(qiáng)，我這沒有修到家的金身之法，如何能……咳……如何能入您之眼。”
鯤鵬哼了聲，注視著角落中的這群兇魔。
兇魔們無不膽寒。
在最前面站著的六翅天蟬與蚊道人也是低頭不敢與鯤鵬對視。
鯤鵬頭頂，一頭頭奇形怪狀的先天神魔靜靜漂浮著。
厄難尊者慢慢爬起來，隱去身上的血痕，笑道：“您準(zhǔn)備何時動身回歸主天？屬下愿先行一步，去聯(lián)絡(luò)天地間不滿天庭的諸豪強(qiáng)。”
“不必了，吾已安排好了諸事，你且追隨自吾身側(cè)。”
鯤鵬抬手扼住厄難尊者的咽喉，冷然道：
“吾去哪兒，你就去哪兒，就算是你兩個師尊來了，他們也休想將你自吾手中奪回去。”
厄難尊者溫和的笑著。
“謝您器重。”
“哼！讓你的手下去玄都城附近盯著，若玄都大法師離去，立刻稟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