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日的親子時光匆匆落下了帷幕。
李平安在山中雖然有大把清閑的時間——南洲的分身姬旦睡了他就能活動；
但李亦情是要修行的，李櫻櫻也是要裝作努力去修行的。
最近他們兩個每天跟李平安游山玩水，牧寧寧那邊都有意見了，生怕兩個上進的好孩子被他們父親帶壞了。
這日，李平安在樹下支了個燒烤架，帶著李櫻櫻和李亦情吃喝打牌。
他們玩鬧興致正濃時，李平安叮囑道：
“明日開始，你們兩個就各自回歸原本的節(jié)奏，該修行修行，該悟道悟道。”
李櫻櫻小嘴一扁：“您這是不想要我們啦！”
李平安道：“我要忙正事。”
“您就是想去陪您的夫人們了，”李櫻櫻鼓著嘴角，“什么嘛，人家長這么大才跟您親近這一回，天地大事是重要，我們這些的小的就是累贅。”
李亦情道：“小妹莫要讓父親為難。”
“哼，我其實還是姐姐來著！”
李平安含笑瞧著，抬手摸了摸李櫻櫻的腦袋，溫聲安慰了幾句。
這女兒也是有點被寵壞了，低頭應(yīng)了聲，而后轉(zhuǎn)身直接駕云飄遠。
“櫻櫻只是想跟父親多聚幾日，”李亦情在旁笑道，“她也知您平日事務(wù)繁忙，并未真的怨您。”
“嗯，”李平安搖搖頭，“現(xiàn)在才明白，當(dāng)年我怪你們祖父只知工作都不帶我去玩，你們祖父是什么心情了……來這邊，我有幾件事叮囑你。”
“是。”
李亦情帶著蒲團到了李平安身側(cè)，老老實實地盤腿落座。
李平安注視著天邊云朵，許久沒有開口。
李亦情也不敢出聲打擾。
“亦情你覺得，咱們最后有勝算嗎？”
“應(yīng)該是有的，”李亦情道，“若是我們沒有勝算，為何師公他老人家要從開天就開始布置，做這么多準備？想來他是有所顧忌的。”
“其實我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入了自我懷疑。”
李平安輕輕嘆了口氣：
“現(xiàn)在你我的聊天不會被旁人聽去，我用大道包裹了此處。
“有幾件事我要給你交個實底。
“你雖然年歲不大，但畢竟出身非凡，稍后若是我有什么意外，或者是被老師強行帶走了，伱必須去找東王和云中子老師，對他們說……蚯蚓計劃必須繼續(xù)下去。”
李亦情腦袋上冒出幾個問號。
李平安抬手拍打了幾下他的背，笑呵呵地道：“那是一些我們做的努力，總不能真的坐以待斃吧？”
“可是，”李亦情眼底帶著幾分思索。
他總能給人幾分少年老成之感。
“爸，”李亦情問，“這種努力真的有意義嗎？”
“當(dāng)然有意義。”
李平安略微思忖：
“不管什么時候，面對什么樣的困境，都不應(yīng)該放棄主動努力，哪怕是絕境，也該去發(fā)出自己的聲音。
“因為這種困境可能不只是你在面對，會有和你相同困境的后來者，我們發(fā)出的一點點聲音，都有可能讓他們獲得幫助。
“只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斃，那談何希望與未來？”
李亦情緩緩點頭：“就算是面對絕境，也要去做嘗試。”
“而且我們現(xiàn)在其實并不是絕境。”
李平安輕輕眨了下左眼，溫聲道：
“雖然你能憑天道搜查到天地間幾乎所有事，但我們?yōu)榱蓑_過你那位師公，也做了很多布置。
“這些計劃不知道能否成功，但這在我看來，已經(jīng)是最后的機會了。
“如果只是在你師公設(shè)置的這套框架中……我的意思是，這個框架就是指整個修行文明，每個生靈都在追求生命境界的升華……那我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他已經(jīng)掌握了太多資源以及先發(fā)優(yōu)勢。”
李亦情目中多了幾分亮光：“您的意思是說，我們其實還有其他后手？”
“不錯。”
李平安正色道：
“你要記住，就算是超脫者，也不可能掌控三千億生靈所蘊藏的生命能量，他必須借助各種各樣的形式，比如西方教此前在三千世界中搞的那種恐懼統(tǒng)治，這份力量，我們也可以動用。
“我的方式是偏向于機械，而不是修行。
“此外，我們還有最大的倚仗，就是你祖父。”
“啊？”李亦情有點迷茫。
李平安笑道：“你覺得當(dāng)前我們的困境核心是什么？”
“絕對武力，”李亦情果斷道，“絕對武力被師公壓制，我們只能在他定下的規(guī)則中跳舞，自然不太可能獲得主動權(quán)。”
李平安道：“那師公他到底想要什么？”
李亦情道：“開辟新世界，復(fù)活他的原生世界，這個是已經(jīng)能確定的部分。”
李平安笑了笑：“剩下的那部分，大概率是跟我有關(guān)。”
“跟您有關(guān)？”李亦情怔了下。
李平安抬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笑道：“這事我連你祖父都沒告訴，很多都是我的猜測，我此前為了抵達半圣之境，在吸納鳳族戰(zhàn)軀之前，曾跟你師公相處了幾百年，我總有一種感覺……他對我太好了。”
“這會不會是師公的計謀呢？”
“有可能，但可能性并不高，除非是他想給自己塑造一個對手這種無聊透頂?shù)募僭O(shè)。”
李平安嘆了口氣：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只有無緣無故的惡意。
“這里面還有幾個關(guān)鍵信息，其實是你師公，有意無意直接間接透露出來的。
“因與果是可以互相轉(zhuǎn)換的。
“當(dāng)天地間的變數(shù)被滅絕，天地就會在天地外找尋新的變數(shù)。
“每次天地輪回，可能都有一個如我和你祖父這般的外來者。
“這三個信息你結(jié)合起來看一看。”
李亦情仔細思索，忽地緊緊皺眉，低聲道：“爸，我好像明白了，但又好像沒明白。”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這不是你要面對的問題。”
李平安笑道：
“我暫時不能點破，點破了你反而會陷入新的困境。
“總之，局勢沒有你想的那么壞。
“我們一家是不用擔(dān)心會死的，如果有可能，我們最簡單解決當(dāng)前難題的方法，就是更改超脫者的想法，如果這個方法無法實現(xiàn)，只能動用我們真正的計劃。
“你難不成覺得，我把天地間幾乎所有煉器宗師都聚集起來，只是為了開發(fā)那些幫助凡人種地的小玩意兒？”
李亦情攥拳重重點頭。
李平安又道：“我之所以無法讓自己分心，心神只能在本體和分身之間來回流轉(zhuǎn)，其實是因，我已利用異型元神之法，讓我大部分心神在忙其他事……”
父子二人走到了流云觀邊緣的一處竹林前。
李平安眺望著竹林深處，輕輕呼了口氣：
“如果我不是這個天帝，或許根本不會去做這些事，照顧好自己家人就足夠了。
“可我偏偏成了這個天帝。
“這背后或許是三清道祖在合力推演中看到了什么，所以才會扶持我，我按理說只適合做個東王那樣的角色，我沒有帝王的狠心，也不如帝俊那般野心勃勃。
“好了，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遇到我說的那種情況不要慌張。”
李亦情問：“您預(yù)料中，您會被強行帶走嗎？”
“我也不知，我無法預(yù)測你師公接下來要做什么。”
李平安道：
“但他肯定會出手，他最近出手越來越密集了，救走陸壓、放下混沌鐘、刺激鴻鈞……
“我能感受到，他的耐心在迅速流逝。
“他畢竟也是生靈，超脫的只是他的大道，而不是他的道心。
“老君讓我把你從道則之海接出來，主要目的就一個，給天地留下新的希望。
“超脫者的問題我來解決，而這個過程中，會有很多人犧牲，我也可能無法走回來，如果我真的隕了……亦情，你是唯一一個可以統(tǒng)合起整個天地最后所有資源的存在。
“這么說可能會讓你壓力很大，但我覺得，我兒子能承受這份壓力。”
李亦情重重點頭：“爸，我會的。”
“還有，必要時，我會去主動合道，借鴻鈞祖師開辟出的路徑，掌控整個天道……能合道的人選除了我父親還有我，天道最強的共鳴就是我。”
李平安輕輕一嘆：
“如果我最后勸阻不了你師公，這將會是我大概率去走的路。
“這不是為了保護你祖父，哪怕你祖父先一步合道了，我也會去這么做。
“只有這樣，他才會看在我的面子上，考慮保存這個天地生靈的最佳方案，而我也能借此抵達大道圣人之境，代價就是跟天地綁定，成了本該合道的鴻鈞。
“以天地為軀殼，想想就酷炫。”
李亦情在旁苦笑。
“行了，不跟你嘮叨了，再嘮叨下去我就要有皺紋了。”
李平安道：
“給自己樹立幾個原則，然后一切都圍繞這幾個原則建立你的行為準則。
“一定記住，那個計劃叫蚯蚓計劃。”
“蚯蚓？”李亦情小聲問，“為什么叫蚯蚓？”
“因為蚯蚓有著還算不錯的生命力，它雖然弱小，但可斷肢重生，大概就是它的生殖環(huán)帶在的那部分就能再次長出一節(jié)。”
李亦情似懂非懂。
李平安笑容多了幾分深意。
總不能跟孩子說，他當(dāng)時就是隨便取的名，本來還想叫‘蟑螂計劃’，因為蟑螂生存適應(yīng)能力很強，但名字實在太難聽了。
嗯，這種解釋就很不錯。
起碼聽著還算唬人。
……
李平安在這邊教導(dǎo)自己的天道兒子，玉虛宮與碧游宮中，已是密集的開了幾場小會。
比如玉虛宮中。
太乙真人穿著一身紅衣，提著酒壺到處找自己信得過的同門喝酒。
名義上是在喝酒，實際上，卻是在與對方叮囑后續(xù)封神大劫等諸多事。
太乙真人第一個找的就是廣成子，得了廣成子允許后又去拜訪了南極仙翁。
南極仙翁的態(tài)度，幾乎就相當(dāng)于是他們圣人老師的態(tài)度，當(dāng)南極仙翁聽完了太乙真人所說，撫須沉吟了足足半個時辰，最終點頭允許太乙真人在闡教內(nèi)部‘團結(jié)沒有異心的同門’之后，太乙真人著實松了口氣。
其實，李平安說的那些，太乙真人將信將疑。
而南極仙翁點頭，也就是圣人老師也允許他們用一下‘拖字訣’后，太乙真人才徹底相信，李平安所說非虛。
他們十二金仙中真的有西方教奸細，或者說，是會倒向西方教與超脫者那邊的高手。
這番忙碌下來，太乙真人隱隱發(fā)現(xiàn)，他竟然還有點成為十二金仙隱藏領(lǐng)軍人物的趨勢。
這讓太乙也有點飄飄然。
這日，太乙真人回返朝歌城中，尋到了在此處的三位師兄師弟，昂首挺胸、神氣十足。
樹下打坐的玉鼎真人笑道：“都叮囑過了？”
“叮囑了，”太乙真人緩聲道，“只要有一點不太對勁，與懼留孫師兄走的偏近的，我都沒去招呼，我平日里也會與他們走動，倒是沒引起什么關(guān)注。”
趴在屋檐上裝屋檐裝飾品的黃龍真人問：“避開慈航師妹了吧？”
“避開了，”太乙真人納悶道，“你為啥覺得她會有問題？”
“直覺。”
黃龍真人嘀咕道：
“平安說咱們被滲透了，那大抵是沒錯的。
“之前我因為跟前道侶發(fā)生的那點事意志消沉，慈航師妹也曾主動過來安慰了我?guī)拙洌?dāng)時她神情有些灰暗，猶猶豫豫間說了一些……想讓我憎惡前道侶的話。”
在屋內(nèi)的姜尚探頭出來，小聲問：“三位師兄，我們何時離開朝歌城？”
“你急啥，來都來了，”太乙笑道，“師弟你不去施展一下自己的雄心壯志了？”
姜尚苦笑：“誰也不曾想一朝風(fēng)云變，朝歌換大王，唉！現(xiàn)在就算我想去自薦，也沒了門路。”
太乙真人笑著坐去了玉鼎身側(cè)。
“再等等，不要急，對于我等修道之人，十幾年一眨眼就過，此地乃是接下來動蕩的核心地帶，在這里早做準備也是好事。”
太乙話語一頓，又叮囑道：
“這是大師兄的意思。”
姜尚緩緩點頭：“一切全聽師兄安排。”
黃龍真人嘀咕道：“你們猜，截教那邊會咋查奸細？”
“截教的奸細不要太多，”太乙真人嘴角一撇，“不只是西方教的，我們闡教都安排了幾十號人物，這還只是我知道的。”
“啊？”
黃龍真人瞪眼問：“截教那邊當(dāng)真如此？”
“嗯哼，”太乙撇了撇嘴，“修行了，最近煩心事太多，貧道也要努力出沖點道境，說不得以后還能挑戰(zhàn)下妄日老人。”
玉鼎真人笑而不語。
他不喜歡出言打擊旁人的道心。
與闡教這邊一切都是遮遮掩掩、隱秘進行不同，截教那邊……
八大弟子湊一起，若雷霆萬鈞，短時間內(nèi)控制了數(shù)十名高手。
現(xiàn)階段，他們已開始研究，到底是紅燜兔頭更香濃，還是干煸兔頭更有滋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