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多點,羅斯帝國苦心經營的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東面,堪稱要塞城防支柱的丘陵炮臺群,就陷落了。
呃,要是嚴謹一點說,也還沒有陷落。
因為守備丘陵的庫圖佐夫火槍手團兩個營,非常頑強。
他們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堅守山頂的堡壘誓死不降,一部分散落于整座丘陵的山洞中,夜晚就出來用短劍和奇奇怪怪的羅斯短斧偷襲。
這讓征西軍極為被動,羅剎殘兵的存在,讓他們始終沒法在丘陵上,安全的炮擊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
為了盡快解決這些人,陳光耀不得不讓充當他貼身衛士,出自琉球郡王家族,賜國姓的莫重山帶領精銳的武林高手去清剿。
這位歷史上空手道的開山祖師帶著數十人,分五撥鉆進黑暗的洞穴,逐個逐個的清掃,血腥的貼身肉搏中,戰斗異常慘烈。
(吉)田東光也在人群中,他握著兩把肋差,神態輕松,跟在他周圍的,也都是東洋武士。
因為東北來的箭筒士和西北的白蓮宗僧兵都太高了,不適合在狹小的洞穴中穿梭,就他們這些小矮子適合。
伸手不見五指,但一股濃郁的體味和尿味,猛地涌進了眾人的鼻孔中,所有人都把武器捏緊,因為他們知道,很可能找到了羅剎人躲藏的老巢。
(吉)田東光隱約看見,身材矮小的莫重山還把自己的身體放低了幾分,他緩步前行,好似一個侏儒一般。
莫重山往前走了幾步,味道越來越濃烈,他甚至能敏銳的聽到起起伏伏的呼吸聲。
他興奮的緩緩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找到了。
自從上次在新灣鎮連殺十一名俄軍之后,莫重山對于武道的理解,又上了一重樓,他察覺到前面是個拐彎處以后,突然大踏步朝前沖了幾步。
這立刻引起了拐彎處幾個俄軍哨兵的警覺,他們不約而同,把手里的武器向前刺去。
但是,卻突然刺了一個空。
這讓幾個羅剎人很是疑惑,明明聽到了腳步聲,怎沒有刺中人呢?
呃,莫重山本來就只有一米五五左右,還蹲著身體,估計只有一米二三高,羅剎人按正常一米六多身高捅過去,自然捅不到人。
緊接著,莫重山手持兩把八斬刀,依靠敏銳的嗅覺和三十年習武本能,將黑暗中的羅剎人殺的慘叫連連。
驚惶中,羅剎人只能點燃了微弱的油燈,企圖找到侵入者。
然而這更有利于莫重山等,習武之人,對于黑暗環境中的搏殺訓練,遠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點燃了一點點螢火蟲般燈光,對羅剎人視力沒有多大提升,反而讓莫重山這種人看的更加清楚了。
這是一塊挺寬闊的平臺,但是很矮,也就一米六多,羅剎人能在里面如同笨拙的巨人,而東洋人則要靈活的多。
加上都是善于暗戰的武林高手,因此沒過多大一會,這小隊的八個武士,就把里面二十來個羅剎人給解決了。
戰斗結束后,大口喘氣的(吉)田東光點燃了他們攜帶的,亮度更高的蠟油火把。
洞穴里面,橫七豎八躺著大量的尸體,血液把洞穴本來就稀爛的泥土泡的更軟了。
(吉)田東光深一腳淺一腳的跨過滿地尸體向里面走去,只見最深處是一個更大的平臺。
地下河潺潺流淌,洞頂蝙蝠亂飛,濃烈的尿味和體味其實是從這里傳來的。
因為這里躺著起碼六七十個羅剎傷兵,他們有的只剩下一口氣在呻吟,有些則驚恐的看著闖進來的武士,還有一群二十來人的婦孺縮在一塊石頭后面瑟瑟發抖。
果然是羅剎兵的老巢!
“尊師,您先出去吧,我們會清理干凈這里的。”(吉)田東光畢恭畢敬的對莫重山說道。
由于琉球人兼具漢和兩種文化,以前還被薩摩藩實控,所以琉球也是算在東洋使司中的,且被很多倭人視為一份子,至少是近親。
莫重山出身琉球王族,得到了賜姓,還是京營銃劍術(刺刀術)和拳術教頭,因此很得東洋人尊重。
很多哪怕沒在京營服役過,沒有跟莫重山學習過武術的,也都稱他一聲尊師。
莫重山自然知道(吉)田東光他們要做什么,淡淡點了點頭后,將八斬刀收回刀鞘,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莫重山走遠,(吉)田東光臉上露出了痛恨的神色,這是真的痛恨,絕不是偽裝的。
因為在以前,哪怕是亞齊平亂戰,大虞軍隊陣亡也不過兩百多人,對比起斷斷續續打了四年的戰爭,這根本不算什么,這點損失差不多只有因水土不服和各種原因病逝的三分之一。
但是就在這個丘陵,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負責主攻的三千武士軍,一千余白蓮教僧兵,兩百多京營吃了大虧,戰死了超過三百人,輕重傷過千。
僅僅幾天前跟他一起沖過羅剎人火力封鎖線的二十個挺身隊員,活下來的也就只有他,冷天祿,藍霆,石(川)昭柏,以及一個沙州來的白蓮宗高手。
“只要是男的,一個不留,每個人,哪怕就是尸體,也必須在要害上補刀!”
(吉)田東光說完,第一個動手,朝著最近的一個羅剎傷員,一刀就捅了下去。
隨即他又說道:“年紀大的女人,也不留!”
凄厲的慘叫聲,在洞穴中猛地響起。
而與此同時,丘陵頂部堡壘的巷戰,也進行到了最后的階段了。
在這種狹窄的巷子中,長槍已經失去了作用,所有士兵都是手銃加長刀。
不過,大虞的士兵并沒有貿然沖進去,他們在外面披甲,被他們送進去的,全部是哈薩克人。
愿意做大皇帝鷹犬是吧,那可就不能嘴巴上說說,是要用鮮血和羅斯人的人頭,來交納投名狀的。
這一刻,仿佛漢唐老兵重生在了這些大虞士兵身上一樣,他們邊吃蜂蜜飯團邊披甲,漠然看著哈薩克人不斷被驅趕進了羅剎人的堡壘。
手銃開火的聲音,兵器入肉的聲音,戰斗怒吼與凄厲慘叫中,夾雜著呼喚至親名字的呻吟,戰爭的殘酷在這里表現的淋漓盡致。
一直等到哈薩克人被打死三百多,打傷近千,里面搏殺的時候幾乎沒有火銃開火聲音。
且哈薩克人用刀子捅都不愿意再進去之后,披甲完畢的兩百大虞精兵才進入羅剎人的最后堡壘。
狹窄的街巷中,到處都是尸體,好幾處險要街口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了。
一個羅剎兵狂吼著從角落里沖了出來,他手中的長矛,毒龍般向著離他最近的征西軍勇士猛刺。
當的一聲,刺的很準,但是很可惜,這桿從戰死哈薩克人身上撿來的長矛,根本無法刺穿兩層重甲。
征西軍勇士獰笑一聲,左手向前一刺,就將這個羅剎勇士捅了個對穿,隨后右手大斧頭猛地一揮,直接砍斷了羅剎勇士的脖子,僅剩一點皮肉和筋頭在連在脖子上了。
隨即,搜查小隊繼續向前,逐屋逐巷的搜捕。
兩個小時后,羅剎丘陵炮臺指揮官安德烈夫中校在彈藥庫中引爆最后兩桶火藥自殺,征西軍終于占領了這個丘陵炮臺。
然后就簡單了,此丘陵是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的天然屏障和依靠,但這丘陵能成就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也能毀了要塞。
雖然小口徑大炮打不到城頭,但是炮臺上有現成的二十四磅炮,只需要調轉一下炮口就行。
十五天后,征西軍將六門大口徑火炮成功調整到了面向要塞這邊。
城內的羅軍知道末日快來臨了,他們在費奧多爾準將的率領下,兩千五百俄軍主動出城挑戰。
只可惜,太晚了。
他們若是在丘陵炮臺沒有陷落的時候能傾巢而出,可能還有點威脅,可是他們當初因為沒到絕境,不愿意殊死一搏,只派出幾百人進行騷擾和策應。
到了此時,兩千五百人跟帶上民夫快十萬的征西軍比起來,實在是太少了,哪怕就是要塞周圍這三萬人,也是他們的十倍以上。
結果不出意外,征西軍有一萬支來復槍,這根本是羅剎人無法抗衡的跨時代武器,他們想跟征西軍打排隊槍斃,但實際上還沒靠近,就被征西軍的來復槍手給打崩潰了。
費奧多爾準將準備了三次,卻三次連接戰都沒完成,就被擊潰,于是只能退回城內。
隨后征西軍放心架起大炮,不斷朝要塞內部猛轟。
碩大的彈丸,能直接砸到城中,日夜不斷,每時每刻都要小心天降炮彈,還要守城,巨大的壓力讓城內人精神幾近崩潰。
五天后,費爾多奧準將知道守不住了,再撐下去也不過多守個把月。
這個祖先來自荷蘭,跟著彼得一世到羅斯帝國立足的指揮官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遞給了他的副官。
“你拿著這個,翻越西面高山回葉卡捷琳堡,一定要把這里發生事情告訴費多羅維奇中將。
東方的形勢完全改變了,契丹人不是小打小鬧,他們是真的派出了超過十萬人的軍隊來跟第三羅馬爭奪西伯利亞了。
這些契丹士兵非常英勇,戰斗欲望和戰斗力都很強,他們還有一種非常適合獵兵使用的槍械,射程是普通槍支的三倍。
帝國必須要馬上弄清楚這是什么武器,很有可能來自法蘭西或者英格蘭的供應。
第三羅馬必須要裝備這樣的武器,不然很可能會因此而落入下風,甚至無法和契丹帝國對抗。”
呃,這羅斯人的消息,可真夠封閉了,英法都已經弄清米涅彈的秘密了,甚至開始小規模裝備。
但是羅斯人只有大貴族知道一點,小貴族完全不知道不說,還以為米涅彈是英法給大虞提供的。
不過,這位費奧多爾準將,無愧于莫斯科榮譽孤兒院出身,作戰水平一般,但對帝國的忠心和對新事物的敏感,還是夠的。
副官遲疑了一下,“將軍,我們一起突圍吧,契丹人不了解周圍地形,不可能把每處都完全封堵,我們肯定可以安全到達葉卡捷琳堡的。”
費奧多爾準將臉上浮起一朵奇怪的笑容,他微翹嘴角,腦袋甩了甩,然后從辦公桌里面摸出一把鑲嵌了寶石的手銃,慢條斯理的開始裝填。
“我不走,女皇陛下給我的命令,是讓我堅守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
但沒有說你也必須要堅守,這封信,足可以讓你免于軍事法庭,快走吧,把我戰死的消息,帶給我的母親。”
副官其實知道為什么費奧多爾準將不會走,因為準將全家,甚至全族都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他要是逃走和或者投降,整個家族就完蛋了。
感激的敬了一個禮,副官拿上信,立刻就下去挑選自己親近準備突圍了。
而在他走了之后,費奧多爾準將找來了軍需官,“把所有的食物都拿出來,做成最豐盛的大餐。
告訴士兵們,我需要他們再堅守三天,這是我們對于女皇陛下以及第三羅馬的忠誠體現。
三天后,我將不會阻止他們為自己的生命找出路。”
。。。。
三天后,凌晨。
費奧多爾準將飲下了最后一杯面包酒,他舉起匕首,看著西面圣彼得堡的方向,輕聲咕噥了一句‘母親’,隨后猛地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脖子。
門外,一位中校看到準將栽倒在黎明之中,隨后快步走了出去,他手里拿著費奧多爾準將的要塞指揮官節杖,對外面圍著的軍官們說道:
“我出去向契丹人投降,如果他們同意,你們就放下武器,如果我一去不回,那么就是你們為第三羅馬戰死的時候到了。”
西元1791年9月16。中華大虞光中十六年,原滿清乾隆五十六年,農歷八月十九。
陳光耀同意了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中俄軍殘余士兵和市民的投降。
我們的定國公陳右軍還是很明智的,他知道,大虞在中亞的敵人,不是羅斯帝國,只要他們愿意滾出河中,那雙方就沒有根本性的矛盾。
當然,這除了利益以外,也有實力的原因。
大虞也很難將一個人口三千萬,有相對英明君主和相應體制,勉強摸到工業化邊緣的大國徹底擊敗或者征服。
或許如果把羅斯帝國挪到南洋,近在咫尺的話,中華能,也肯定是必須要將之擊敗和同化,但是它在歐洲,就沒這個必要了。
大虞來是來掌控河中,解除西北不斷綠化根源,鏟除這片有毒土壤,不是來滅亡羅斯帝國的。
此時的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中,還有羅剎士兵一千一百人,市民九千余人,陳光耀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安年科夫。
此人是原本伊爾庫茨克總督雅各布.伊萬諾維奇的兒子,雅各布總督自殺殉了羅斯帝國后,安年科夫投降了大虞。
他為大虞招攬了藏在冰原中的哥薩克殘余三千多人,因此被授予了鎮守使官銜,竟然勉強算是一個大虞貴族了。
“把其中的哥薩克挑選出來,告訴他們,本總理現在征用他們了,會給他們三倍的薪水,未來拿下河中后,還會在溫暖的土地上為他們請封,讓他們成為東方大皇帝冊封的貴族。”
跟羅剎人打交道久了,陳光耀也還是知道什么人能招攬的。
羅剎國內法律嚴苛,也跟中華一樣搞連坐,所以貴族一般不敢投降,下面的士兵,也有一定民族情緒,所以相當頑固。
只有這些哥薩克,說他是羅斯人,他們可以是,說他們不是,那就真的不是。
這些以各種斯拉夫人組成的盜賊團伙,完全可以看做沙皇的廉價半雇傭兵。
同時他們還非常適合用來拓殖,因此少量吸收,是有好處的。
而得到了陳光耀的允許,還有一位曾經的彼得堡貴族擔保之后,俘虜中的哥薩克發出了一陣陣歡呼,很快表示愿意為大虞朝效力,只要薪水和土地能夠兌現。
隨后,在陳光耀允許下,哥薩克們將他們在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外屯墾的族人都叫了過來,一共四千多人加入了征西軍的隊伍。
9月21日,陳光耀留姚之富率領三千人鎮守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又留漠北蒙古兩個千戶和哈薩克人一個千戶在此游牧屯墾。
大軍則繼續南下,這一次,他們要在左翼中玉茲新任代理大汗哈斯木的接應下,直接突襲伊犁城,收回巴爾喀什湖以東以南的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