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大虞征西軍、定西軍和主要由夏藩軍組成的西北軍在塔什干城外成功回師。
之所以只用了一個月,就基本肅清了塔什干以北,那是因為這些地方真正敢抵抗的沒有幾個,亦還有大量的哈薩克等其他早已認清形勢的部族。
這里也不屬于布哈拉汗國的領土,原本就是滿清的勢力范圍。
比如碎葉高原,主要的吉爾吉斯各部此時被稱為布魯特,他們的瑪納普(領主)都是滿清冊封。
部落中的強權人物大多也還有滿清冊封的巴圖魯稱號,因此拿回來一點都不難。
是以,大軍只不過一路進軍,各部族就獻上錢糧和丁壯,望風而降了。
而且塔什干其實也很容易攻下,這地方雖然因為有河中很少見的上等石材筑城,而號稱石頭城,極難攻陷。
但布哈拉汗國也才占領這里不久,所做的戰爭準備,也只是針對浩罕汗國這種能出動幾千戰兵,兩三萬武裝牧民的國家的,他們從人心士氣到武備,都根本不可能對抗大虞的精兵。
是以,李獻文這是故意留著塔什干,用來會師和祭旗的。
“大哥,十年沒見了,你都開始有白頭發了!”
三軍會師,當著十萬大軍的面,陳光耀沒有稱呼李獻文為大元帥,也沒有稱呼郡王,而是稱呼大哥。
而這一聲稱呼,立刻就把李獻文拉回了往昔,兩人中那一點小小的別苗頭,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了,老了。”李獻文連說兩聲老了,看著挺蕭索,但臉上突然又浮現出了幾分笑意。
“我常回憶起當年與阿耀和弟媳見面的那個清晨,誰也沒想到,陛下真的能完成當年的理想。”
當年在占婆島上,皇帝莫子布為了救出被李獻文扣押的魏日坤,帶著陳光耀和裴氏春上島。
裴氏春還女扮男裝,用金剛芭比的強大武力,把如今的東洋艦隊提督,海軍中將戴珥(疍家二)打的口鼻來血,從而打動了李獻文。
陳光耀也一陣恍惚,也想起了那個跟著皇帝從數百土匪銀刀陣中從穿過的清晨。
那時他跟皇帝剛剛殺出順化,恓惶如落水狗,而現在,他們已經有能力給天下人還一個新天地了。
與這樣的變遷與偉力之前,個人權力乃至榮辱似乎在一瞬間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陳光耀再次單膝下跪,拱手喊道:“大元帥,陳光耀率征西軍三萬健兒,前來報道。”
董金鳳也在后面喊道:“大元帥,定西軍三萬健兒,也隨同前來報到。”
李獻文放聲大笑,命人擂響了軍鼓,升皇帝賜予白底紅日月大旗。
這桿大旗原本有四桿,太上皇莫天賜駕崩后,就只剩下了三桿,是大虞王朝除了皇帝親臨才能打的紅底金日月大旗外,等級最高的大旗了,法律效果超過一切的大纛和節杖、牙門旗等。
旗幟一升起,眾兵將先半跪下向東三呼萬歲,隨后又三呼虎,士氣一下就被拉起來了。
李獻文當先站到了帥臺上,陳光耀居左側稍上,董金鳳居右側稍后,臺下其余李興泰、楊開甲、傅康安、海蘭察、楊遇春、海祿、保寧、西鄉隆光等將,分列左右。
“將士們,自唐末安史之亂放棄西域以來,一千年了,我們漢家又回到了這片土地上。
而我們的敵人,仍然沒有變化,大家不要被他們的名字迷惑了,本帥可以告訴你們。
哈薩克人就是當年的烏孫人。
柯爾克孜布魯特人就是當年的黠戛斯人。
烏孜別克人就是當年的葛邏祿人。
土庫曼人就是當年的烏古斯人。
他們沒有變,只是我們一千年沒有過來了,我們不認識他們了而已,這里不是陌生的邊荒,而是我們老祖宗戰斗過的地方!”
李獻文的這話,肯定是不太符合史實的,但大體上也勉強說得通,除了他出于政治需要,硬要把哈薩克人說成當年恭順漢家的烏孫人外。
而在李獻文說話的時候,自然有數百個人頭傳聲筒把他的話,傳到了各處,聽到這些的官兵們,都笑呵呵了起來。
這些史書上熟悉的名字一回來,他們就仿佛覺得,這河中,也確實不是那么遙遠邊荒了。
就在這笑聲中,一群二三十個滿臉血污,渾身泥淖的人走上了帥臺,有人定睛一看,這不是去布哈拉傳旨的御馬監提督太監李盡忠嗎?
“將士們吶!”李盡忠滿臉紫黑色的血污,左耳沒了大半邊,一只手打著夾板掛在胸前,用宦官那特有的尖利嗓門,大聲喊道。
“那些葛邏祿人完全就是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啊,他們不但不接皇帝陛下的詔書,不肯歸還侵占的我們的土地,還竟然想要搶奪咱們使團的節杖。”
說著,李盡忠舉起一根斷了半截的節杖,“咱家跟羽林郎們拼死保護,殺敵上百,豁出去老命才逃回來向你們報信,咱家都差點見不到你們了!”
李獻文仿佛才發現什么一樣,他趕緊上前一步,大聲問道:“李老公,怎么就你們回來了,正使李賡蕓呢?”
“嗚哇!”李盡忠眼睛狠狠一擠,立刻就哇的哭出了聲,“李大人為了掩護我們逃走,寧死不屈,已經嗚嗚嗚嗚!”
不得不說,李盡忠的演技,那真是沒的說,而且他還很聰明,這一哭,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李賡蕓已經犧牲的錯覺。
“賤奴,好大的膽子!”
“反了天了,蠻夷敢殺害天朝使者!”
帥臺上的將軍們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但也裝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下面的中低級軍官和士兵這沒那么多花花腸子來想明白這樣,他們是真的憤怒了,憤怒的都出離了。
自大虞立國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哪個什么國家,膽敢殺害天使。
這是什么,這是布哈拉的葛邏祿人(烏孜別克人)對他們這些大虞精銳廝殺漢的蔑視,不然這十萬大軍在焉,葛邏祿人怎么敢如此做!
怒火,從每個兵將的心頭升起,站立著數萬人的平原上,空氣立刻就熾熱了起來,人群好似東晃西蕩的火山巖漿,正在尋找傾瀉的地方一般。
李獻文大手一揮,鼓聲再次敲響,訓練有素的兵將們很快停下了竊竊私語。
“葛邏祿人一千年前就背叛過我們,背叛過漢家的安西軍,本帥還曾希望他們吸取祖先的教訓,準備給他們一個機會,但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了!”李獻文大聲吼道。
“大帥,我們就不該給他們任何的寬恕,大帥你忘了嗎,就是他們不停往咱們河西隴右傳教,以至釀成大禍,咱們漢家在西北因此罹難者,何止千萬。
這個仇,咱們得報,得為所有死難的同胞,報仇雪恨!”
不愧是皇漢將軍,董金鳳一番話,立刻就把火,把民族仇恨之火,給點燃了。
罵聲再次爆燃,怒火再次升騰,士氣情緒已經完全被調動。
而李獻文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他們可是要去搞大清除的,肯定要先把對方搞臭,把自己定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哪怕就是士兵們知道是假的,但你也要給他們這么一個借口。
數萬人的怒火中,最先到達帥臺下面的,是回良三十六姓的首領。
當年,回良三十六姓從陜甘啟行,一共累計丁壯十七萬,婦孺二十八萬,此后又陸陸續續遷了一些,加上最后剿滅叛國門徒軍的時候,又收了六七萬婦孺。
所以現在的回良三十六姓大約有五十五萬人,還有幾萬跟到西域、河中的漢人重新婚嫁,走到一起去了。
這點人在神洲之內,肯定不算什么,但在河中,可就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了。
李獻文居高臨下看著他們,緩緩說道:“當年你們中了葛邏祿人的圈套,信了他們的挑唆,以至于誤入歧途。
咱們都是漢人,咱們漢人信什么教,無所謂,儒釋道天方都行,可是不興信了教,就忘了祖宗,把外人當親人,把親人當仇人。”
回良三十六姓還是要拉回來的,因為他們用這些年的忠誠和勇氣證明了他們的價值。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些回良人的心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真的到了這河中他們才發現,不管你信的是什么,但只要你長著一張漢人的臉,就會被葛邏祿人(烏孜別克)等族群敵對,能接納他們的,還是只有漢人。
這種認知,徹底干碎了他們內心多年來形成的堅守,使他們心態,終于開始朝著祖先沒信教的那時候發展,所以仍然可以用。
“元帥,我等知錯了,我們現在是漢人,以后是漢人,子子孫孫都是漢家子,再也不聽外人挑唆,只信祖宗,不信什么神佛先知了。”三十六姓的首領們紛紛哭喊著表達決心。
李獻文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些人搞定了,那么河中的漢人又可以增加幾十萬了。
那些還在陜甘,特別是河西隴右深山老林中呆著的,也可以慢慢弄下山了。
“口說無憑,須得有證明!”董金鳳這會出來當惡人了,“你們罪孽深重,磕兩個頭,說幾句好聽的話,就想脫罪嗎?”
“漢人,是你們想當就能當的!”
這話在此時,還真是真理,這個時空的漢人,還真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
“董將軍,我們愿做先登,拿下塔什干,證明我等回良人的忠心。”回良人的首領們立刻大聲回答道,他們畏懼董金鳳更甚李獻文。
因為他們知道,董金鳳這瘋子,那是真能下手把他們都干掉的,表達忠心的時刻,這些人還看著遠處幾個準將。
這幾個準將,就是回良三十六姓軍的控制者,以毛祥新為首的漢人軍將。
毛祥新見火候到了也從遠處奔過來,拱手施禮,向李獻文、陳光耀和董金鳳求情道:“元帥,前將軍,董將軍,還請給這些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好,那就讓本帥,看到回良人的忠誠與勇武,拿下塔什干!”
李獻文先是準了回良人的請求,隨后看著所有人大聲吼道:“拿下塔什干,十日不封刀,有仇報仇,有恨平恨,進攻!”
什么因,種什么果,二百年來,河中蘇非主義神秘教團,不斷把他們的極端思想,瘋狂往回部與河西隴右傳播,每一次的動亂后面,都有這些人的影子。
歷史上,強大的蘇聯,替他們消減了本該由他們承受的惡果,救了這些家伙一命。
但是這個時空,沒人再能來幫他們渡厄消災了,自公元751年,葛邏祿人背叛高仙芝以來,一千零四十四年,這仗,總算到了要算個清楚的時候了。
6月3日,僅僅過了八天,大軍就攻陷了塔什干,過程一點也不驚險,因為李獻文是要回良人證明他們的忠誠和勇武,不是要這些人的命。
因此當回良人的神射手打掉對面城墻上的炮手后,大虞炮兵立刻進場,一頓猛轟,順利轟開了一截低矮的城墻,隨后回良人潮水般涌入。
經過四個小時的巷戰,整個塔什干城就被拿了下來,西軍把歷史上羅斯人攻破塔什干的操作完全復制了一遍。
很快這座河中堅城,就成了對大虞任何勢力,都無害的一座城市了。
隨后,李獻文集結大軍,迅速南下,很快攻陷了撒馬爾罕北面的門戶,納迪爾.沙阿要塞。
這要塞建于半山腰,卡住了山中唯一通往撒馬爾罕的通道,昔年鐵木真的蒙古騎兵都不敢走這里,從而選擇以輕騎直插布哈拉,自西面迂回包抄撒馬爾罕。
但是大虞現在不用,因為軍中有二十四磅臼炮可以用,至于勞力嘛,剛剛從塔什干等城市被俘虜的葛邏祿民夫正好派上用場。
六月底,七萬大軍逼近撒馬爾罕郊外,布哈拉撒馬爾罕總督亡魂大冒,幾乎把所有能弄進城的軍隊和糧草,都弄進了撒馬爾罕城中,根本不敢出城野戰。
消息傳到布哈拉,全城震動,大量的百姓人心惶惶,市面上立刻就掀起了搶購生活物資的狂潮。
但是在埃米爾宮中,埃米爾穆拉德.沙阿這會反而淡定了許多,因為塔什干等城市的遭遇表明,桃花石人并沒有選擇來拉攏烏孜別克人推翻自己。
而是他們就是沖著烏孜別克人來的。
“大教長,教團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了,您有什么好的辦法嗎?”
阿里大教長表面淡定,心里則狂跳不已,這他媽誰能想到,這一二百年的不斷傳教,竟然會惹來這么大的禍患。
“埃米爾,我們必須要團結一致了,桃花石人眼中沒有烏孜別克人、諾蓋人的區別,他們要對付的,是真主的選民,是先知馬哈茂德的追隨者們。”
哼,這會倒是知道好歹了,穆拉德埃米爾在心里冷哼一聲。
“我想,這不但是我們布哈拉的事,希瓦、杜蘭尼,甚至正在成為真正萬王之王的阿迦.穆罕穆德汗,都有義務一起來面對異教徒的進攻。”阿里大教長繼續說道。
宗教領袖就是這個點好,他可以聯絡很多其他地方的勢力,比如與布哈拉唇齒相依的希瓦汗國,心里也七上八下的阿富汗杜蘭尼王朝。
甚至是阿迦.穆罕默德建立的,快要滅掉土庫曼人阿夫沙爾王朝,拿下呼羅珊,一統波斯的雅利安崇高國,也就是卡扎爾波斯王朝,阿里大教長都能引以為援。
狗東西,還不是忘威脅老子!
埃米爾.沙阿厭惡的看了阿里大教長一眼,卡扎爾波斯的阿迦.穆罕穆德要是來了,那還有他什么事。
“我們確實需要與希瓦和杜蘭尼家族,大教長不妨派人走一趟,告訴他們,如果布哈拉倒下了,桃花石人不會放過他們的。”
阿里大教長提起卡扎爾波斯,也并不是想把這個龐然大物引進來,請神容易送神難的諺語他們雖然沒有,但這點智慧還是有的。
他提起卡扎爾.波斯,是要提醒埃米爾穆拉德,萬不得已,烏孜別克人還是有選擇的,大不了臣服卡扎人,反正是當狗,給誰當都一樣。
“我會說服希瓦的弘吉剌人,也會說服杜蘭尼家族的扎曼沙.杜蘭尼.沙阿的。”阿里大教長睜大了眼睛說道。
“那本埃米爾也同意,從現在起,納克什班迪教團可以為所有曼吉特人講經,帶領曼吉特人進行禮拜。”
埃米爾穆拉德.沙阿也做出了讓步,這意味著他愿意放開王族部落不許參加納克什班迪教團的限制,準備融入烏孜別克人中了。
雙方都非常滿意,覺得這個交易可以進行下去,但是,這時候才想起來團結,是不是晚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