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槍炮聲從早到晚,不停歇,布哈拉人組織了一撥又一撥的沖鋒,但無濟于事,雙方的差距太大了。
別說是兩萬打五萬,就是兩千打五萬,只要大虞西軍士兵占據了有利地勢,指揮官們不是傻子的話,布哈拉人也攻不下來。
因為布哈拉軍這五萬人,不可能全部是精銳,大部分都是只能打順風仗的征召兵,真正的精銳,也就只有一萬多人。
但大虞西軍,比如陳光耀的征西軍,說抽調兩萬士兵,那就是真正的職業士兵。
這兩萬士兵一年的所有花費,接近三百萬銀元,也就是說,每兵從裝備到吃食再到軍餉,需要差不多一百五十銀元才能擺平。
而布哈拉這五萬人,大部分人只有要上戰場的時候才征召起來,還除了吃食基本不用埃米爾負擔一點。
哪怕其中最精銳的古拉姆也不過給個村子讓他收稅,五萬人一年用二十萬銀元頂天了。
這就是差距,來自于雙方國力,無可彌補的差距。
白狗再次出現在了隊伍中,他手里的武器變成了一把從尸體上拿過來的長矛,鎖子甲已經被人搶走了,煙熏火燎的臉上,再也無法前幾日的興奮與高昂。
這三天的經歷,對于這個剛成年的葛邏祿人來說,跟去地獄走了一遭沒什么兩樣。
他舉目四望,周圍幾乎沒有一個是他認識的人,他的親戚和街坊,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沖散不知所蹤。
他以往崇拜的,堅信是不可戰勝的那些所謂勇士,別說殺敵,就連敵人的樣子都沒看清楚就被打死了,無足輕重,無關緊要的死在了戰場上。
這一切,讓白狗的心理防線幾乎崩潰,他拿著長矛,茫然失措的跟著隊伍向前走去。
隊伍走的很慢,因為這里的人都跟他一樣,一樣的驚恐交加,一樣失去了所有戰斗的勇氣,所有人都畏懼著,不想到前面去跟恐怖的桃花石人作戰。
轟!
猛烈的炮聲傳來,一枚實心彈暴風般掃過人群,頓時就把白狗他們的陣型打的散亂無比。
僥幸未死的傷者在慘叫,沒受傷的也在哭叫,人心如同海潮一般波動。
白狗大聲干嚎著,一直到面容扭曲,聲音嘶啞,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消減心中的恐懼。
軍官也沒有來阻止,因為箭筒士們盯著軍官打,導致這些軍官已經不敢穿華麗的盔甲,甚至不敢隨意走動,都害怕成為對面神射手的目標。
而且跟士兵一樣,軍官也是打散重組的,他們對士兵完全不熟悉,就算要來阻止,也不一定能起作用。
“萬歲!萬歲!萬歲!”
“滿塞!滿塞!滿塞!”
“板載!板載!板載!”
三種口音的怒吼,從三個方向襲來。
保定人石陣圖從正面沖來,擲彈兵們扔出漫天的炸彈,隨后在爆炸停止的第一秒,立刻就撲了上來,刺刀捅的布哈拉人血肉橫飛。
出身土佐藩的(吉)田東光他們則根本沒帶火槍,而是拔出了東洋武士不嫌累贅,非要隨身攜帶的武士刀。
至于高喊著‘滿塞’的,是剛剛被調來增援的樂浪府海州人金權日及其鄉黨,連那個在進攻朱馬城時以為自己被爆頭,戰后傷的不算輕的姜英太都來了。
這三股人馬雖然每股只有二三百人,但是勢頭卻比三千人還要猛。
開什么玩笑,這種虐菜戰,要是還不能天神下凡,那你也就不要吃刀口舔血這碗飯了。
而布哈拉人這邊,只堅持了幾分鐘,就直接崩潰了。
白狗跟以往一樣,敵人都沒看到,就在自己同袍的瘋狂哭喊中后退了,一頓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亂跑,最后連自己到底是怎么逃得一條性命的都不知道。
呃,其實也有一些不一樣。
那就是白狗的運氣終于到頭了,他跟著人群胡亂撤退,他們往后面跑,立刻聽到一聲聲爆炸,有人在喊桃花石人來了。
他們被嚇壞了,趕緊往左面跑,可沒跑幾步,就聽見這邊的慘叫聲似乎近在咫尺。
白狗只能往右邊跑,他也不知道這里通向哪里,但大家都在往這邊跑,一路上更多桃花石人呼嘯著沖了上來,人群都被打散了,人越來越少,最后就剩下了白狗他們幾個。
噗呲!噗呲!
長刀切入肉體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滲人。
白狗驚恐的看著前方,一個瘦高的桃花石人手持長刀矗立在一堆尸體中,刀鋒上的血水還在不停地滴噠。
看到白狗他們過來了,這個瘦高桃花石人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吼了一句他們聽不懂的話。
“皇帝陛下萬歲!萬歲!”
金權日這個高興啊,他已經砍下十一顆頭顱了,剛好還差四顆就能記功一轉,這四個葛邏祿人就趕來了。
怒吼聲中,金權日大踏步向前,一刀就把一個驚慌失措的葛邏祿人給捅穿了腹部。
隨后他大腳一蹬對方胸膛,抽出長刀,再次一步飛躍,趕上了轉身就逃跑的第二個葛邏祿人。
長刀從背后刺入,第二個葛邏祿人顫抖一下,踉蹌兩下就面朝下栽倒了。
第三個葛邏祿人大吼一聲,鼓起勇氣用手里的長槍捅了過來,金權日一個漂亮的側身就躲過了長槍,腳下急速幾步,順著槍桿人刀合一切了過去。
第三個葛邏祿人根本來不及收回自己的長槍,直接就被近了身。
刺啦!長刀輕易切掉了握著長槍的手指,隨后普金權日迅速用左手從腰間掏出一把長匕首。
當!當!當!當!
連鑿四下,第三個葛邏祿人也徹底解決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白狗嚇傻了,一股溫熱從胯下涌出,淅淅瀝瀝的掉落到地上。
死亡的恐怖威壓下,他跪倒在了自己的尿液中,不停地扣頭求饒。
雖然雙方語言不通,但白狗的舉動,讓金權日一瞬間就懂了他的意思。
一瞬間,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讓金權日想起了自己遠在樂浪府海州的弟弟。
弟弟跟他一般年紀,一般的皮膚白皙,身材瘦長,被自己痛扁后,也會很識趣的求饒。
金權日很有些意動,帶著感動的神色,他飛起一刀,直接把白狗頭,砍上了半空。
他策勛經過這一轉之后,可以積功獲得一個至少一千畝的莊園,軍銜也能升到少尉,正式進入軍官的行列。
而有了這些,特別是有了這一千畝的莊園,就能把他的父親、母親和三個妹妹、兩個弟弟接過來了。
他們再也不用在別人的莊園里勞作,能擁有屬于自己的莊園,他們可以不用再吃豆子和玉米、高粱米過日子,而是能吃上真正的白米白面。
弟弟、妹妹們也可以讀書進學,他們金家,從此就可以進入貴族行列了。
“快,砍下這些腦袋,跟緊老爺我,這次我們都要發達了!”金權日大聲喝道。
遠處跟著他的兩個浩罕人仆役點頭哈腰的跑了過來,飛快收拾起了戰利品,金權日則在到處尋找下一個目標。
“大元帥,陳光耀升了求援的熱氣球,我們可以出動了!”西軍大本營,一員上尉大聲向李獻文稟告著。
李獻文聞言立刻呵呵的笑了起來,“看來定國公愿意讓我們也吃點肉了。”
笑聲中,李獻文把海蘭察和傅康安找了過來,“葛邏祿人要支撐不住了,你們各率三千騎兵,從左右兩邊向中間切割,把葛邏祿人徹底打散,我要現在出來的五萬人,無處可逃!”
傅康安和海蘭察興奮的領命下去了,這毫無難度,功勞完全就是送的。
隨后李獻文看著自己的兒子李興泰,“我給你五百元從近衛騎兵,一千五百東洋騎步兵,以及咱們三衛的兩千騎兵。
山上那些葛邏祿人一定會從石陣圖那邊猛沖,企圖逃回布哈拉,你去讓石陣圖稍作抵抗后放開這個缺口,你再銜尾追擊。
一定死死咬住他們,用刀槍殺人太慢了,我要讓他們跑死在回程的路上。”
姜還是老的辣,狠辣的辣。
夏藩三衛騎兵和元從近衛騎兵不用說,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騎馬步兵就是西方的龍騎兵,而在大虞,東洋的騎馬步兵是最好的。
因為這些家伙身高夠低,普遍在一米五七到一米六二之間,小個小個的可以極大減輕戰馬負擔,同時他們又是完全正常的成年男子。
雖然比不得人高馬大的壯漢,但力氣也不算小,完全可以勝任線列步兵的工作。
李興泰領命下去了,他要盡快和麾下軍官們商議好作戰方案,以求在最大程度上活活累死那些突圍的葛邏祿人(烏茲別克人)。
戰場上,情況就是向著李獻文判斷的方向進行著,這也是陳光耀愿意把功勞分出去的原因。
葛邏祿人馬上就要總崩潰了,他這兩萬人擊潰五萬人可以,但要追殺和抓捕這五萬人,兩萬人就不太夠用了。
穆拉德埃米爾在庫哈克山上看著這一切,難受的眼角都有淚水溢出。
山下的戰場上,布哈拉軍隊如同無頭蒼蠅一樣亂跑,不時遭到一陣痛打,如同泥塑雕像一般掉下一些碎屑,然后往下一個可能安全的地方跑去。
只是這種到處碰壁,不斷挨打的環境沒有半分改變,泥塑雕像有再多的泥土。最終也會有掉光的那一天。
“埃米爾殿下,我們沖出去吧,必須要為汗國保留一點火種!”哈桑將軍低聲的提醒道,再晚就跑不掉了。
穆拉德埃米爾再次看了一眼遠處的撒馬爾罕城,他這一走,撒馬爾罕肯定就保不住了。
撒馬爾罕城保不住,他在城內的三兒子哈桑.侯賽因也一定會保不住。
哈桑將軍也很痛苦,因為三王子哈桑.侯賽因是他的親外孫,是他未來的依靠啊。
“走吧,埃米爾,我們不能都死在這里了。”哈桑將軍痛苦的長嘆一聲,隨后不等穆拉德埃米爾做出決定,徑直下去安排了。
若是在以往,這樣先用五千多人當炮灰先攻,最后再用一萬人猛沖,一定能打開缺口沖出去的。
但是在這里,雙方實力差距太大,這讓這場突圍,完全失去了意義。
石陣圖等人看到上萬布哈拉人再次沖過來,果然讓開了道路,但是他們并沒有撤走,而是守在了山包上,居高臨下用火力封鎖了山包下面的逃生通道。
穆拉德埃米爾遲疑了一下,最后覺得自己無法在短時間內拿下山包,只能放棄了進攻石陣圖等人的想法,選擇扛著傷亡逃走。
這一下,石陣圖他們打的可爽了,三門野戰炮,八百桿火銃,還剩下一百多枚炸彈,全部傾瀉到了逃走的布哈拉人頭上。
要不是他們的火藥快要消耗完畢,穆拉德埃米爾率領一萬人這么穿過,至少要留下兩千。
而隨著埃米爾離開,葛邏祿人的心態徹底崩潰了,數千騎兵從各個方面突圍逃走,但很快遇到了外圍的蒙古游騎兵。
這些蒙古騎兵根本分不到‘肉’吃,憋屈了好多天,一見這些騎兵出來了,哪肯放過,立刻貼了上去。
至于步兵,他們在驚恐中,一部分往庫哈克山上跑去,一部分想要退回撒馬爾罕城,場面混亂的如同世界末日。
10月14日。
經過差不多一個月的戰斗,撒馬爾罕城外的敵人基本被肅清了!
當然,這其中戰斗也就打了三天,其余時間都是雙方在對峙中試探。
14日下午,庫哈克山上最后一股布哈拉軍隊被找了出來,這座城外最重要的山被完全占領。
在埃米爾穆拉德走后,山上還剩了數千沒帶走的,陸續又回去了幾千人,本來他們可以強撐一段時間,但大虞的臼炮太多了,一個險要一個險要的拔除,根本不給他們喘息的余地。
同時,追擊的李興泰也傳來捷報,他的四千多騎兵吊在七八千布哈拉人身后,采用三班倒的方式,讓布哈拉人根本甩不掉。
布哈拉人拿他們毫無辦法,阻擊吧,人少了打不過,埋伏吧,也是同樣的道理,人少了根本沒用。
在渡過驚恐的兩個日夜之后,根本沒帶多少補給的布哈拉軍撐不住了,他們在百姓逃散一空,被大虞軍隊洗劫過一次的納沃伊城停下,準備跟李興泰決戰。
李興泰則完全不上他們的當,反正布哈拉人沒吃的,他可不急。
穆拉德埃米爾見李興泰如此狡猾,只能痛罵一聲,繼續逃跑。
李興泰又追了五十多公里,眼看布哈拉城已經在望的時候,突然于凌晨發起突襲。
這是李興泰最擅長的戰術,即在拉扯中突然爆發,好似后世游戲中的BOSS很擅長快慢刀一樣。
布哈拉人猝不及防,大軍在接戰十幾分鐘后就直接崩潰。
混亂中哈桑將軍被一個元從近衛射殺,穆拉德埃米爾也身中兩槍,最后借著凌晨昏暗掩護才逃脫,七八千精兵估計能逃回布哈拉城的,不會超過兩千。
而此時,撒馬爾罕城外也打掃完畢,一共出動七萬人,包括五萬余援軍和兩萬守軍的葛邏祿人大敗虧輸。
光是清點到的尸體就有兩萬一千具,此外還俘虜一萬余人,如果不算突圍出去的小一萬人,最終可能有數千人逃了出去,近萬人逃進了撒馬爾罕城。
此一戰,布哈拉汗國精銳幾乎喪盡,撒馬爾罕城絕難熬過這個冬天,至于布哈拉,明年的夏季,就是它命運終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