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哈拉汗國最大的失誤,其實是沒有守住納迪爾.沙要塞,讓大虞西軍很容易就突進到撒馬爾罕。
因為河中的地形非常特殊,如果想從北面的怛羅斯、白水城、胡水城等地進攻布哈拉,就必須要穿過二三百公里的半無人區-饑餓草原。
饑餓草原顧名思義,他雖然不是沙漠是草原,但是植被又很稀松,牧民到這里都只能讓牲畜吃個半飽,自然就不可能承載大量軍隊通過。
是以歷來打布哈拉,基本都是走大宛盆地(費爾干納盆地)出鎮西堡(苦盞),硬啃撒馬爾罕北面的納迪爾.沙要塞,只要突破這里,一切就好打了。
因為從撒馬爾罕到布哈拉之間,存在著一條由澤拉夫尚河沖出來的澤拉夫尚河谷地。
而澤拉夫尚河發源于澤拉夫尚山與西天山的余脈突厥斯坦山之間,被兩座大山夾著,因此水量極為充沛。
差不多相當于錫爾河的三分之一,黃河的四分之一,這在河中,是極為恐怖的水量,也極為寶貴。
因此,被兩山夾在中間,由澤拉夫尚河沖出的這片谷地,自古就是河中最富庶,人口最密集的地區,大宛盆地(費爾干納盆地)都不能與之相比。
而被大虞一鼓而下的撒馬爾罕門戶-納迪爾.沙要塞就在突厥斯坦山上,正是鎖住這條谷地的關鍵隘口。
只可惜,布哈拉汗國從未想過會有一個大虞這種體量的敵人,不計成本的來打它。
因此納迪爾.沙要塞防御策略針對的不過是只能出動幾千戰兵,一萬多武裝牧民的浩罕汗國,那么最后輕易失陷,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時間向著夏季前進,氣溫也越來越暖和,背插令旗的傳令兵四處飛奔,將西軍大元帥李獻文的命令,傳達到了各方。
接到命令后,散布在各處的西軍兵將們,開始不斷在撒馬爾罕城下匯集。
“這條河流,唐時稱為那密水,不過按照澤拉夫尚這個波斯語的音譯,此河應該被稱為金沙河,更合適。”李獻文看著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河,若有所感的說道。
澤拉夫尚在古波斯語中的意思,就是含有黃金之意,而最開始生活在這一流域的人,也確實是以淘金為生。
“只可惜,現在這條河里面淘不出多少金砂了,不然倒是可以以此為噱頭,多吸引一些移民過來。”提督太監李盡忠有些討好的附和著。
去年他與李賡蕓一起,兩人出使布哈拉,成功挑起了布哈拉人的怒火,但是李賡蕓卻陷在布哈拉城中,至今生死不知。
因此李盡忠有點怕被人揪著這個小辮子,最近低調了好多。
畢竟他是副使,李賡蕓是正使,這正使生死不知,你倒是飛快跑回,真要上綱上線,也還是有點麻煩的。
“就算有金砂,估計也沒多少用處,李太監可能還不知道吧,賀洲溫水港(溫哥華)的那些人可是宣稱在南面發現了一座金山的。
還說什么當地人走路都要瞇著眼睛,不然就會被金山上的金子,給晃瞎。”
霧草!
李盡忠都震驚了,他嘴巴張得老大,難以置信的看著陳光耀,“公爺,這是誰編的瞎話,也太離譜了吧,真要有這樣的金山,還能現在才發現!”
陳光耀也是忍俊不禁,他擺著手說道:“這世間,愚夫愚婦多得是,加上那阿美利加國一船一船的往我們這賣銀子,自然有人信。”
此時的美國,也在拼盡全力和中華貿易,畢竟美國就是一群不滿英格蘭把他們當殖民地的資本家建立的國家,做生意那是刻在基因里面的。
只是很可惜,阿美利加實在沒什么東西能賣給中華,只能想方設法搞點白銀再附帶一些皮草,跟西班牙一起萬里迢迢賣過來,沒想到反而加深了國內百姓對于賀洲(美洲)滿是金銀的刻板印象。
幾人閑聊了幾句,便開始部署進軍方案,隨后決定以董金鳳的定西軍一部兩千人,并楊遇春率龍驤近衛騎兵三百余人為先鋒,一路西進,解決路上的小股敵人。
而在布哈拉汗國這邊,在阿里大教長的全力逼迫下,新任的海達爾艾爾米,被迫與波斯卡扎爾王朝簽訂一系列條約。
這些條約基本上把已經從布哈拉汗國降級為布哈拉埃米爾國的這個國家,再次降級為了布哈拉酋長國。
成了酋長國后,就代表著布哈拉正式從一個在法理上屬于哈里發藩臣的泛突厥國家,變成了先要臣服于波斯國王的二級藩臣。
簽訂了這些條約之后,剛剛加冕的波斯國王阿迦.默罕默德.汗在率領五萬精銳波斯士兵,從土庫曼斯坦穿越大沙漠,渡過阿姆河,趕到了布哈拉。
“大教長,你的功勞,本王是看在眼中的,我相信從此以后,納克什班迪教團的阿里追隨者們,一定會成為這里的主宰的。”
波斯國王阿迦.默罕默德.沙站在布哈拉方舟宮的大殿中,對阿里大教長說出了讓布哈拉酋長國文武都很不滿的話。
這位出身太監的波斯國王身穿紅色綴金色花朵的長袍,頭上帶著典型的波斯小圓帽,陰郁的眼神,加上沒長胡子的長臉,讓這位國王看上去威嚴不足,但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專屬于太監的陰狠。
布哈拉禁衛軍大將艾哈邁德.哈基姆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他對著阿里大教長怒目圓睜,緊緊握著刀把的手,正在不斷抖動,似乎很想一刀砍過去。
這是因為布哈拉汗國一直是一個循例派人占大多數的國家,而波斯國王口中的阿里追隨者們,就是天方教另一大派別實業派的代稱。
這河中的蘇菲主義神秘教團原本是沒有派別的,所有倡導苦修,喜歡搞神秘主義那套的都可以算是蘇菲主義。
不過這種騎墻的搞法,注定無法長久,作為神秘教團中規模最大的納克什班迪教團,上百年來一直都是兩大派別的拉攏對象。
最開始,教團主要的成員都是循例派的教徒,屬于循例派中的哈乃斐派。
但是這些年,教團中許多人的信仰開始發生轉移,更加傾向主要由波斯人主導的實業派,不過仍然不是主流。
只不過,經過阿里大教長這么一搞,實業派估計要在河中快速發展了。
阿里大教長看著波斯國王那帶著威脅意味的審視目光,只能在心里苦笑,他還能說什么呢。
這就是阿迦.穆罕默德.沙這位波斯國王故意的,故意把他為了保護酋長國力主引入波斯人的舉措,變成了投靠實業派的陰謀詭計。
“偉大的沙赫沙阿,在這個時候,每個布哈拉人都團結了起來,發誓要在真主的庇護下趕走異教徒。
至于是作為阿里的追隨者(實業派)還是變成大多數(循例派),這都要歸結于他們自己的選擇。”
阿里大教長硬著頭皮說了這番話,這會他可是被架在火上下不來了不得不說,可他又更害怕波斯國王的怒火。
因此勉強說了幾句這些話之后,在波斯國王若有實質眼神的壓力下,阿里大教長趕緊又往回找補。
“但我相信,當偉大的沙赫沙阿對布哈拉人有救命之恩后,愿意成為阿里追隨者的人,一定會更多。”
波斯國王這才滿意,放過了白色纏頭下已經冷汗淋漓的阿里大教長。
而這番話,也還是起了作用,至少看著阿里大教長這副狼狽的樣子,禁衛軍大將艾哈邁德.哈基姆除了對波斯人更加警惕以外,也有幾分兔死狐悲的感受。
都是為了在異教徒的恐怖威脅下保住布哈拉酋長國,太不容易了!
“如果桃花石人真有你們所說一半戰斗力的話,我想是很難守住從撒馬爾罕到布哈拉之間谷地的,這里太富庶,且無險可守。”
說到軍事上的時候,波斯國王的思維就更加清晰了,畢竟作為一個太監,波斯國王要是沒有卓越的軍事能力,是不可能成事的。
“把從撒馬爾罕到布哈拉途中所有的農田都摧毀,把能弄到的船只全部沉進水道狹窄的江中,盡量延緩敵人的行動能力,讓他們不能從我們的地方得到哪怕一點的補給。
我們要讓他們連吃飯都成問題,而我們,吃飽喝足后就在布哈拉城下,等待那些吃不飽飯,疲憊至極的桃花石人。”
這就是焦土政策啊!
果然不是自己的家業,霍霍起來一點心理負擔的都沒有,布哈拉人中不是沒人提過這種建議,但很多都下不了手。
畢竟撒馬爾罕和布哈拉之間的澤拉夫尚谷地,是整個布哈拉汗國的最精華所在。
“埃米爾,我想這沒有什么問題吧,我們必須要用這種辦法,才能擊敗強大的桃花石人。”
波斯國王陰惻惻的看著布哈拉埃米爾海達爾,海達爾心里也是一陣氣血翻涌。
要不是桃花石人根本不接受他的投降,要不是阿里大教長早已反水,他絕對不會接受這個死太監的威脅與指派的。
“我我想,這沒有多少問題,一切都是為了擊敗桃花石人。”埃米爾用了全部的意志,才說出了這句話。
。。。。
“快速回稟大元帥,布哈拉人正在用焦土戰略對付我們。”
西軍先鋒楊遇春看著一處被毀的住宅和幾十個被吊死在大樹上的布哈拉人,立刻做出了判斷。
這是布哈拉人在處死不肯毀掉家園,離開家園的人。
“這些人太狠了,為了對付我們,竟然直接下手對付自己的百姓。”雖然看慣了殺戮,一個淮北籍的龍驤近衛騎兵少尉,還是有點感慨。
“所以,消滅這些沒有人性的畜生,為西北千萬漢人報血仇,就是我們一定要達成的目標,雖然避免不了做些殘暴之事,但為了子孫后代的安寧,這也是值得的。”
楊遇春不愧是皇帝發現并培養的將才,那是深刻懂得皇帝所稱出師有名,時刻用正義為自己貼金大法的。
騎兵少尉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隨后還挺有風范的把這些被吊死的布哈拉人解下來然后燒掉。
似乎,那些被他無情殺死的布哈拉人是罪有應得,而這些人則是可憐的冤死鬼一般。
消息傳回西軍大本營,李獻文思考半晌,才對陳光耀等人說道:“布哈拉人這一招,還是十分狠的,哪怕他們是處于殺敵一千自損三千的目的,但我們要是跟他們換,也是很吃虧的。”
“而按照目前的運輸軍糧的速度來算,出兵的規模最好要限制在三萬人以內。
超出這個數,在沒法得到本地補給的情況下,就會出現后勤問題。”負責后勤的西軍兵備大使,華亭伯陳秋澤皺著眉頭說道。
雖然從撒馬爾罕到布哈拉有金沙河(澤拉夫尚河)來運載,但是從大宛盆地到撒馬爾罕卻沒有河流相通。
且途中還要從納迪爾.沙阿要塞處,翻越屬于西天山尾脈的突厥斯坦山,其實是很費勁的。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李獻文在地圖上一指,繼續說道:“水師的哨船已經在兩處發現了布哈拉人沉在河中的沉船。
這些沉船中裝滿了砂石,極難清理,嚴重耽誤了我軍軍糧和兵員的運輸。”
“我明白了!”陳秋澤瞬間猜到了布哈拉人的目的,“金沙河水絕大部分來自高山積雪融化,如果他們把我們拖到六七月以后,河水暴漲,就很難承擔運輸作用,那時候,我們就更難向前方補給了。”
“沒錯,正是如此!”李獻文思考了幾分鐘,最后做出了決定。
“我們不能拿士兵們的性命開玩笑,最多出動兩萬人,攻下納沃伊之后就按兵不動,繼續等,等我們穩住后勤線。”
納沃伊是撒馬爾罕和布哈拉中間最大的城市,位于金沙河(澤拉夫尚河)的拐彎處,位置非常重要。
上次撒馬爾罕之戰,李興泰率領的四千多騎兵就是在此城追上了逃跑的穆拉德埃米爾,一戰就打崩了布哈拉軍,幾乎陣斬穆拉德埃米爾。
不過由于無法控制,李興泰在摧毀納沃伊城一些關鍵的防御設施之后,就放棄了這座城市。
陳光耀也走過來仔細看了看,左想右想了半天,確實沒有什么好的解決辦法。
“我們是來殺人的,不是來迫降的,不然就可以用兩萬人試試。”
這就是大虞西軍與漢唐的西征軍最大不同,要殺人,要殺幾百萬人,就不可能以少量精兵便可以做到。
“大元帥,請讓末將去納沃伊,末將一定可以用兩萬人狠狠給布哈拉人和波斯人一個教訓。”陳光耀知道沒得選,今年想徹底擊潰布哈拉人,又成了泡影。
只是,大宛盆地三年的收獲,也最多能支撐三年征戰,今年是第二年,如果明年還是不能成功,那這次西征之戰,就有可能破產。
所以,這次去納沃伊打前站,就是非常重要的,是要為明年的決戰打基礎的,陳光耀想了想,似乎只有自己能勝任。
不過這次,李獻文沒有同意,他搖了搖頭,看著陳光耀說道:“納沃伊我準備讓阿泰去,因為我要返回大宛,為大軍做好最后的準備。
同時,阿富汗的兵馬,也有可能要下山策應,我需要你坐鎮撒馬爾罕,此城是我們的大本營,千萬不能有失。”
陳光耀沉默片刻后,對著李獻文充滿敬意的拱了拱手,他明白李獻文為什么要回大宛去了。
這不是去做什么準備,而是準備把大宛盆地夏藩國的所有糧草,都抽調出來,讓后方的百姓吃糠咽菜支援前線戰斗。
這種事,也只有他這寧夏郡王親自坐鎮,才能把這些糧草動員出來。
“鎮西軍已經到了回部,他們的糧草也需要我們來解決。”陳光耀認同了李獻文的辦法,思考片刻后說繼續說道:“
大元帥,傅康安此人能力上佳可以動用一下,讓他把這里的哈薩克騎兵帶走,然后再從漠南漠北其中抽調五千人給他。
命他越過布哈拉城,去往布哈拉人的腹地就食于敵,既然布哈拉人要堅壁清野,那我們就奉陪到底!”
這可是毒計,傅康安帶著一萬五千輕騎兵走,一來可以減輕撒馬爾罕的供應壓力,二來可以把布哈拉的后方搞亂。
此外,就算這一萬五千人沒了,那也不心疼,哈薩克人本來就是炮灰,漠南漠北蒙古騎兵也不是不能放棄。
至于傅康安,他這樣旗人,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