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來自鮮卑荒原的冰霜，直接把甘延壽號蒸汽風帆戰艦給穿了個通透，以至于船艙里面連火都沒法生。
皇十子遼王莫洲杊裹著熊皮大衣，打著哆嗦跟一群海軍士兵們擠到一起互相取暖。
太冷了，遼王殿下也顧不得體面，拿出了珍藏的美酒灌在一個酒壺里面，跟士兵們你一口我一口，轉著圈的飲酒取暖。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莫洲杊實在覺得難以忍受的時候，一聲機器的轟鳴聲響起。
蒸汽機被啟動了，半個小時后，甘延壽號開始向西行駛。
聽到了蒸汽機的聲音，莫洲杊就知道，他此行目的地，位于阿塞拜疆東部沿海，里海西岸的重要城市，巴庫汗國的都城巴庫要塞快到了。
巴庫要塞港口碼頭上，南路軍指揮使桂涵，波斯特使李利，副使林則徐，巴庫汗侯賽因.庫里，波斯德萊木人大伊瑪目穆罕默德.阿里。
以及阿塞拜疆地區的汗王庫巴汗、甘賈汗、卡拉巴赫汗和大量亞美尼亞王公都來到了碼頭迎接。
遼王莫洲杊先在船艙內，刷刷刷的耍了一套大刀刀法，祛除了身上的寒意，讓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后，才穿上紅色團龍錦袍，外套曳撒，大踏步走了出去。
看到象征大王的白底金日月大旗出現的那一刻，李利、林則徐等人立刻跪了下去。
桂涵則站著，冷冷環視了一周，看到前來迎接的高加索汗王、貴族和波斯來的阿里伊瑪目都跪了下去之后，他才放心的跪下去。
莫洲杊看著這黑壓壓跪著的一大群人，心中感慨萬千，就連兩個月內跑了幾千公里的頂級牛馬體驗，也一下變的值得了起來。
這高加索地區加上里海南岸平原雖然遠離神州赤縣，但并不算荒蕪，實際上這時候的蠻荒，跟漢唐時候的蠻荒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漢唐時期如果這里能像現在這樣有五百多萬人，那就不是蠻荒，而是域外大國了。
“此乃吾之天下也！”莫洲杊感嘆的說了一句，這以后就是他所統治的國家了。
他以遠離家國幾千里為代價，如果能換取一個這樣的國家來統治，也算是值得了。
簡單的見禮過后，眾人來到了巴庫城中。
這是一座非常堅固的要塞型城市，位于阿普歇倫半島南端，具體要塞城修建的地方，則是半島南端一個凸起的山峰。
要塞的城墻呈螺旋式蜿蜒上升的狀態，一層一層的把要塞包裹了起來，地理條件與英格蘭的直布羅陀要塞非常相似。
“好一座雄城！”莫洲杊大為滿意，這哪是一個小小巴庫汗國的都城，這是天賜的里海西岸堡壘啊！
“此城若是能在水陸兩方予以支援，十萬人也別想打下來。”莫洲杊笑著說道，但也看出了巴庫的弱點。
那就是太過于孤懸海岸，如果背后沒有強有力的國力支撐，就是一座孤城。
“殿下說的是，此城周圍有豐富的石油和鹽，港口是整個里海西岸最好的，漁業資源更是豐富到無以復加，還有河流注入不缺淡水，周圍的農耕因此也能發展的不錯，天然就是里海西岸的中心。”
南路軍指揮使桂涵附和著莫洲杊說道：“也確如殿下所言，如果沒有強大的國力背后支持，就是一座孤城、死城，我想這點，巴庫汗，應該深有體會。”
說話間，眾人走到了巴庫要塞最高處的希爾萬沙宮。
巴庫汗主動讓出了王宮，并讓他的兩個女兒，為莫洲杊打來熱水，親自伺候遼王殿下到后面洗漱。
等到莫洲杊沐浴更衣完畢再次出來之后，巴庫汗侯賽因.庫里跪在地上，對莫洲杊說道：
“親王殿下說的對，巴庫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國弱民貧，哪怕有強大的要塞，卻沒有守護的力量，一被圍困就只能等死。”
這位侯賽因.庫里是巴庫汗國最后一任可汗，1796年葉卡捷琳娜二世發動里海遠征的時候，巴庫被攻陷，他跑到了河中的西安城（布哈拉）躲避，且下定決心苦學了漢話等待復國。
看他這么聽話還上道，皇太子大佬森在年1801年就派遣安西軍三千護送他回到巴庫，趕走了羅剎駐軍，恢復了巴庫汗國。
當然，歷史上侯賽因.庫里是跑到了波斯尋求庇護，并于1799年在波斯愷加王朝的保護下復國。
不過由于波斯王國，或者說整個波斯文明都在走下坡路，他們也沒護住巴庫汗國多久，1806年的時候，羅剎軍再次攻陷巴庫，巴庫汗國滅亡，侯賽因.庫里汗王戰死。
而現在，巴庫汗侯賽因.庫里這句話就是在給莫洲杊遞話。
對于巴庫汗來說，這個未來的高加索之王他以前也沒接觸過，賽里斯帝國確實非常強大，但誰知道這個賽里斯親王是不是有能力呢，別派個傻子來瞎搞一通，那大家就麻煩了。
莫洲杊當然聽出了話外之音，不提他聰不聰明的事，他從小可是一路精英教育苦讀出來的。
他五歲就開始上學，八歲進皇室軍校被當做軍人一般培養，早上六點起，傍晚五點才下課，然后和其他皇子、宗室子以及勛貴子弟一起住校，每旬才能放兩天假回去跟母親團聚。
別說像歷朝歷代那些王朝的皇子們有侍女和太監大伴伺候，莫洲杊接受教育的時候，任何事情都要自己干，甚至還得抽點時間出來幫助其他不能很好適應的弟弟們。
這種差不多就是后世華夏重點學校孩子的正常生活狀態，甚至還要嚴格一點，因為他還要接受軍事、騎術、射術（包括弓箭和火銃）以及基本的武術。
固然在學習知識上肯定要少很多，因為科學技術還沒到后世那個程度，但這種軍校生的生涯，又把少學的這點辛苦給補上了。
這種模式，在后世只能說強度還行，但在此時，那就是絕對的，超級嚴格的培養模式了。
如此高強度培養下，莫洲杊就算是個中人之姿，那也能培養的像模像樣。
更何況莫洲杊在兄弟們中，絕對算得上很有政治天賦和能力的。
因為原本準備用來跟神圣羅馬帝國聯姻的，是德嬪董氏的兒子，皇十五子莫洲棬。
因為莫洲棬跟弗朗茨二世的女兒瑪麗年歲相當，后來莫洲杊能異軍突起，讓發父親莫子布選擇大了神羅瑪麗公主九歲的他去聯姻，就是看中了莫洲杊出色的能力。
于是聽到巴庫汗侯賽因.庫里這么說，莫洲杊點了點頭，站起來看著密密麻麻一片的高加索封君貴族們說道：
“高加索人民的苦難，到這一刻就全部結束了，你們立刻會得到來自東方文明之光的照耀。
在這個世界上最文明國家的幫助下，東方大皇帝，也就是我父親仁慈的恩德下，高加索地區將迎來真正的秩序。
再也不可能隨便來個什么人，就可以隨意改變現在的秩序了。”
巴庫汗侯賽因.庫里眼睛一下就亮了，因為他聽出來了莫洲杊這番話的中心思想，那就是秩序。
而他，巴庫汗包括所有高加索地區的封君貴族，最需要的就是明確的秩序，一個能讓他們安穩的，繼續當人上人的秩序。
頓時，希爾萬沙宮中歡聲四起，一大票貴族們又跪下了，不停的贊頌著莫洲杊。
莫洲杊接受這一群人的馬屁，但他知道，坐穩高加索之王才開始第一步。
“既然爾等需要一個明確的秩序，而我們中華帝國也需要這片地方，那么有些規矩我要講清楚的。
按照中華的規矩，孤來此為王之后，你們任何人都不準再稱王，也不準再稱汗。
這里真正的主人，只能有我一個，我們所有人效忠的，也只能是中華帝國的大皇帝陛下。”
按照莫子布的規劃，未來高加索地區加上波斯的里海南岸平原，將建立一個新的藩國-遼國。
莫洲杊就任遼國大王之后，原高加索的王侯全部降低一級，而且大虞朝廷只會這里拿出兩個華人親藩爵位給非華人貴族，剩余的都只能是鎮藩。
不過這對于高加索的貴族來說無所謂，因為他們可沒有朝日兩族那種強烈的要擺脫非華人身份的渴望。
“使者你好，請代替我向教廷的牧首大衛五世閣下問好。”莫洲杊第二個當眾接見的人，是亞美尼亞使徒會牧首大衛五世的特使。
亞美尼亞的宗教信仰，現在處于一個非常混沌的狀態。
后世他們是特殊而獨立的，不認同基督三位一體或者二性論，認為基督應該是具有合一性的教團。
簡單粗暴不是百分百準確的來說，三位一體認為圣父、圣子、圣靈是一體的，三位都是基督在人世間的各種表象，有點類似佛教的三世佛這種概念，是當今基督教的主流。
二性論則認為基督既有人性，也有神性，但神人性統一不合一，各有表述，各有表象，這是以前基督教的主流。
亞美尼亞使徒會的合一性則認為，基督有神性也有人性，神性與人性合一出現，從早期到現在，都是非主流。
但此時，亞美尼亞使徒會堅持了一千多年的信仰有點走不下去了，因為他們太弱了，在廣袤的西亞美尼亞被奧斯曼占據之后，他們已經處在滅亡的邊緣。
所以現在不甘心引頸就戮的亞美尼亞人，開始把信仰往沙皇羅斯帝國的東正教上靠。
希望借助沙皇羅斯帝國的力量，至少保住亞美尼亞人現在的地盤，讓他們不至于隨時在奧斯曼土耳其人的屠刀恐嚇下生活。
“尊貴的王子殿下，牧首在埃奇米阿津遙祝您健康長壽，愿您帶來的東方文明之光，能拯救我們這些西方的失落之人。”
埃奇米阿津是一個城市的名字，亞美尼亞使徒會的總部教廷就在這里，所以教廷也被叫做埃奇米阿津教廷，以區別于羅馬教廷。
這位使者如此謙卑好說話，乃是因為埃奇米阿津的教廷，早就跟大虞搭上線了。
而雙方搭上線的關鍵人物，叫做沙哈米爾.沙哈米利安。
這是一個出生在伊朗伊斯法罕亞美尼亞社區，但家族生意主要在英屬印度馬德拉斯等地，擁有部分粟特血統的傳奇亞美尼亞大商人兼作家和哲學家。
歷史上沙哈米爾.沙哈米利安把沙皇羅斯帝國當成了亞美尼亞人的救星，曾拿出大量金錢交好沙皇羅斯帝國上層，包括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以及波將金，祖博夫和蘇沃洛夫等人。
但在這個時空，沙哈米爾.沙哈米利安遇到了一個更好的對象，那就是大虞。
原來在北美獨立戰爭時期，全世界群毆英格蘭，大虞也出兵英屬印度，直接把在加爾各答的沙哈米爾給俘虜了。
這看似是一件壞事，但就在被俘以后，由于精通數國語言和三種印度本土語言，沙哈米爾反而成了大虞軍中的翻譯，來替大虞搜刮土著。
后來有人發現這家伙情商極高還精通算數和管理學，當時的大虞海軍中將法蘭西人蘇弗朗便讓他試著協助管理后勤，竟然處理的井井有條，使運行效率上升了一個臺階。
戰爭快結束的時候，蘇弗朗鑒于他出色的表現，把沙哈米爾舉薦給了大軍統帥越國公陳聯，然后就被陳聯帶在身邊做了幕僚。
這五年間，沙哈米爾從南洋到神州大陸，甚至還去過東洋使司蓬萊省的長崎府。
他見識到了一個曠古爍今的大帝國，見識到了他想都沒想過的，那種能力強又相對廉潔奉公的中華官員。
沙哈米爾的思想在這五年中，從法蘭西啟蒙運動式，轉變成了中華天下大同模式。
他也是在這時候，把祖先的粟特血統拿出來說事，還在中華結識了一大批曹、白、米、康等姓氏且可能有粟特血統的官員。
五年后，沙哈米爾放棄了陳聯舉薦他參加科舉的絕好機會，在他的請求下，被陳聯放歸，帶著其他印度商人無可比擬的優勢回到了印度。
從此，他不但是印度商人的天花板，還因為有中華的關系，成了英屬印度政府的座上賓，生意飛速擴大。
等到他在1797年去世的時候，留給他的兒子們一筆超過三千萬銀元的家產，光是在新港（新加坡）的商鋪就有六十多間，這在大虞也是頂級富豪之列了。
而這十幾年中，沙哈米爾多次向大虞各級官員推銷他的方案，一個把亞美尼亞列為保護國，占據高加索，控制東西的方案。
起初完全不受重視，很多人認為他純熟腦子有病在這異想天開。
一直等到皇帝莫子布發現了高加索的地區的價值，沙哈米爾的方案，才開始真正有了實施的可能。
此時，雖然沙哈米爾已經去世六年了，但他的五個兒子繼承了父親的遺志。
其中第四子已經歸化，娶了漢女為妻，改姓米，名喚米國忠，還成為了大虞朝的官員。
“大王，亞美尼亞人自古就有祖先來自中國的傳說，我們如今又得到了大王千歲作為國王，也算是恢復祖先的身份了。”
沙哈米爾.沙哈米利安的第四子米國忠就在莫洲杊身邊，他非常興奮，一臉的躊躇滿志。
“教廷與大部分亞美尼亞貴族，都非常榮幸并感恩能成為您的子民。
但是仍然有些人看不清形勢，不知道誰才是亞美尼亞人的救世主，還在期待著沙皇羅斯帝國回來拯救他們。
比如阿爾薩赫，烏迪克的自由梅里克多領主，以及多爾戈魯科夫和拉扎列夫家族，他們拒絕接受您，并以您不是基督教徒的名義從事反對活動。”
米國忠口中的亞美尼亞人祖先來自中國，實際上是一個流傳已久不知道從哪來的流言。
后世甚至還發展出了所謂亞美尼亞英雄家族馬米科尼揚家族的祖先，是三國季漢馬超這種離譜傳言。
但大概率這個馬米科尼揚家族是一個來自古波斯的家族，他們到達亞美尼亞站穩腳跟后，就不愿意繼續聽從波斯國王的號令，起了獨立自主的心思。
而為了斬斷波斯國王對于他們領土的法理，讓亞美尼亞土著相信他們對抗波斯人的決心。
這個家族開始聲稱他們的祖先不是波斯來的，而是更加遙遠，更加文明，更加強大的，他們眼中的東方羅馬帝國-中國。
因為當時亞美尼亞東面除了波斯以外，就只剩下中華拿得出手了。
反正亞美尼亞人也不知道中國人不是一副雅利安人長相，那就拿來當祖宗唄。
只不過世事無常，一千多年前一個亞美尼亞大貴族家族的謊言，到了這時候，完美擊中了亞美尼亞人自己。
“哼，蚍蜉撼樹，不自量力！”莫洲杊冷哼一聲，心里卻有點想笑。
有反抗的才好啊，不然他從祖國帶來的四萬戶二十萬華人要安置到什么地方去呢。
“而且，本王剛剛收到來自第比利斯的消息，卡爾特利-卡赫季聯合王國的王太后達雷揚閣下，已經驅逐了羅斯人擁立的偽王大衛十二世，羅剎將軍伊萬.彼得洛維奇.拉扎列夫已經我英勇的士兵們擊斃了！”
這話一出，屋內的高加索貴族們又嘩啦啦的跪下了。
他們現在心里很清楚了，要是這個消息不假，沙皇羅斯帝國已經很難與賽里斯帝國抗衡了。
“尊者，我希望您能派出訪問團去往神州赤縣，去那里與中華的宗教人士交流一下，如何復興拜火教，復興波斯人自己的宗教，還是要看你們的。”
其實有件事李利和林則徐等人搞錯了，拜火教并沒有完全消失，還有十幾萬人的信徒，且波斯人很多雖然不知道了拜火教的教義，但他們還是清楚知道這是波斯人自己的宗教。
所以大虞現在的策略，就是完全把拜火教給吞下，將其轉變為掛在佛教旗下的拜火宗，就如同密宗、白蓮宗一樣。
當然，拜火教在天方教的強力打壓下，還生存了上千年，是非常頑強的，要吞并他們哪怕是中華，也是需要付出很多好處的。
“多謝大王殿下的邀請，我會很快派出僧侶們前往賽里斯中土，我想我們一定會能達成大皇帝陛下與大王殿下的期望。”
大伊瑪目穆罕默德.阿里很快做出了回答，目前德萊木人已經完全被控制，不改信那就只能跳進里海里面去了。
而這也實際上是大虞對于高加索地區宗教的暫行策略。
傳統阿塞拜疆地區加上里海南岸平原，將從天方教改為拜火宗。
傳統格魯吉亞地區，依然信仰東正教，亞美尼亞人則繼續信仰他們的基督教使徒會。
而莫洲杊這個大王，會在迎娶神羅瑪麗公主后成為天主教信徒。
之所以這么安排，就是為了給個緩沖期，且在緩沖期中把所有的潛在反抗者都給揪出來。
未來的話，莫洲杊跟莫公澤的難題是一樣的，他們需要另一種，一種加入了大量中華思想的基督教，一種以君士坦丁堡為教廷的新正教。
目前時機未到，也沒有這么一個能人來建立起這個新正教的一切，所以目前還需要等待。
那么等待的時候，一個能從神羅帝國直接拉來援助，且三不靠的天主教基督徒身份，就很管用了。
至少這幾方都會為了讓莫洲杊皈依自己這邊，而表現的極為忠誠。
最后，莫洲杊看向了阿塞拜疆諸汗王，他冷冷的說道：“我首先恭喜你們，你們成功得到了帝國的保護。
至于其他沒來的，我們在這里祝他們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