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布還生怕說多了讓鄭信,特別是他背后的潮州人起疑心。
但莫子布壓根沒料到,他就說了這么點,潮州人就已經開始警惕他了。
當鄭信把洛坤以南許給莫子布的時候,通立刻就站出來反對了,他對鄭信說道:
“彼輩對我確有大恩,有恩自當報答。
但莫五張口便說全南洋華人,閉口要談全南洋華人的太平樂土。似乎這暹羅國是其他華人一起保扶的一樣。
但誰都知道,自一百年起,這暹羅就是我們這些潮州人在扶持。
我們?yōu)殄吡_管理財政,通商貿易,治理地方,連昭披耶河(湄南河)兩岸的沼澤,都是我們開墾為良田的。
如今這天賜良機已到,咱們將要收獲果實了,這位莫五公子卻要借著全體華人自說自話來分好處,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弟以為,莫五公子說什么全體南洋華人云云,不過是借口,其意在以此為借口,使得河仙粵西佬的勢力深入暹羅,兄長不可不察。”
鄭信看著漲紅面孔的通,很能理解他現(xiàn)在的心情。
因為現(xiàn)在鄭信這個小團體中,潮州人和父系納真占絕大多數(shù)。
通這種母系納真想要站穩(wěn)腳跟,不被踢出核心圈,就必須要表現(xiàn)的比其他潮州人和父系納真更加維護潮州人的利益。
不過鄭信沒沒有馬上表態(tài),他要看看其他人的反應。
結果不但鑾思瓦拉坎這種納真支持通,就是鄭敏成,甚至陳聯(lián)這種還可以算是華人的心腹,都對通的話表示部分支持。
陳聯(lián)與莫子布接觸的多一些,他站出來說道:“我見莫五公子,為人豪爽又俠氣,眼界極為開闊。
治軍更是賞罰分明,言必信,行必果,實有人主之風。
我也相信他沒有直接上來撿便宜的心思,但此口不可開。
一旦接納了他,日后其他人以此為借口,紛紛來暹羅要好處怎么辦?
故國光是閩粵兩省就有人口數(shù)千萬,小小暹羅豈能滿足所有人?”
說白了,在這些潮州人眼中,暹羅如果要落到華人手里的話,那只能是他們潮州人。
他們就沒想著把暹羅門戶大開,讓所有人利益均沾。
他們寧愿捂著,慢慢分給自己的潮州鄉(xiāng)黨享用,也不會快速打開門戶,與其他華人分享。
這有點像什么,做個不恰當?shù)苄蜗蟊扔鳌?
可以把暹羅看做二鴉之后的滿清,當時是英法出錢出力將我大清打垮的,所以他們跟滿清簽訂了很多不平等條約,在滿清享受了人上人的待遇。
這些就像是在暹羅的潮州人,雖然他們不是殖民暹羅,但在某些程度上是很相似的。
而現(xiàn)在提出建設全南洋華人樂土的莫子布,就像是打著門戶開放幌子的花旗國。
這自然就會引起通、鑾思瓦拉坎這樣的既得利益者十分不滿。
其實這也沒什么,就如同陳聯(lián)所說,暹羅對比起中國并不大,敞開給所有華人的話,光是閩粵華人都不夠分。
他們潮州人上百年經營,出力最大,當然最好是圈起來吃獨食。
只不過他們這些人都沒想到,哪怕是鄭信這樣的納真當王,仍然會引來泰人強烈抵觸,以至于單靠潮州人,根本壓不住。
他們更想不到,滿清這樣的龐然大物馬上就要倒下,英法會變得那么強大,特別是英國,竟然成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世界帝國。
在這種恐怖的實力懸殊下,華人最終淪為了二等公民,不,應該最終變成了豢養(yǎng)的‘肥豬?!?
而當所有人都反對的時候,哪怕是鄭信,他也沒辦法一意孤行。
因為他現(xiàn)在的地位,都是潮州鄉(xiāng)黨集體發(fā)力的結果。
他們投資鄭信長則快二十年,短也有數(shù)年時間了,指望的就是鄭信當上暹羅的伊尹、霍光、諸葛亮之后來分好處。
更別說現(xiàn)在鄭信想要當暹羅王,那就更需要這些潮州人的支持了。
“通之言,還是過于激進了。
這暹羅咱們潮州人功勞最大肯定是無可爭議的,但也不能把暹羅弄成咱們潮州人一家之禁臠。
外來的華人,只要守規(guī)矩,未來的暹羅國還是歡迎他們的,這些人就以莫五公子為上限吧。
洛坤以南給莫五公子立足,這是我決定了的,救命大恩,等同再造,怎可不報?
且未來我等與河仙,說不定也要有些齟齬,不能沒有人從中斡旋。”
。。。。
而鄭信在與心腹商討的時候,莫子布也在組織麾下軍官進行軍議,還是專門選的一間有石灰涂抹的白墻,因為可以方便涂涂畫畫。
莫子布先把芭提雅之戰(zhàn)的形勢圖給畫了出來,屋內軍官不但陳光耀、武文勇、王無病這種華人、安南人在。
歐洲人布魯諾中校、雅克上衛(wèi)、弗德里克上衛(wèi)、巴蒂斯特中衛(wèi)等人也都在。
“大家集思廣益,都來說說自己的看法,中衛(wèi)以上軍官必須提出一條意見,不要怕說了我不高興,只要不是亂說,你提的意見越多,我越開心?!?
莫子布擺出了虛心納諫的樣子,很快就有人不帶拐彎的開口了。
“勛爵,恕我直言,這次戰(zhàn)斗中,士兵們確實非常英勇,各連隊對于指令貫徹的非常到位,勝利也很輝煌。
但這并不能掩飾,這仍然是一場接近于戰(zhàn)爭的毆斗,離真正的戰(zhàn)爭,還遠得很?!?
布魯諾中?,F(xiàn)在沒有多少實際指揮權,他原本打算直接指揮荷爾斯泰因的弗德里克上衛(wèi)等日耳曼人。
但這些日耳曼人并不希望被法國人指揮,莫子布也沒有強行干預,所以布魯諾中校到現(xiàn)在,還是個光桿司令。
現(xiàn)在他的工作,是擔任莫子布參謀軍官團的參謀長,負責協(xié)助莫子布制定各種軍事計劃,安排后勤等等。
跟莫子布接觸多了,這個法國人也了解了莫子布的脾氣,非常敢于大膽發(fā)言。
而且他確實對莫子布以及其他軍官、參謀提升作戰(zhàn)理論,增加對歐洲一流軍隊的了解,有很大作用。
而聽到布魯諾中校這么說,一票打了大勝仗,正在自得的軍官馬上就忍不了了。
他們拍桌子、踢凳子的,好像要沖上來把布魯諾中校打一頓似的。
只不過,莫子布一句話沒說,只冷冷看了他們一眼,一個個立刻都蔫了下去,但還是有些不服。
莫子布沖著布魯諾一揮手,“布魯諾你繼續(xù)說,這里就是你的軍銜最高,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布魯諾咳嗽了一聲,看著一票臉帶憤怒的東方軍官,心里也很無奈。
他現(xiàn)在眼看著就是個光桿中校了,還不趕緊在某些方面展現(xiàn)能力,立穩(wěn)腳跟,以后恐怕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勛爵,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目前不管是緬軍還是我軍,都只有燧發(fā)槍和野戰(zhàn)炮這兩樣武器。
哪怕就是野戰(zhàn)炮,也只有平射的加農炮,沒有可以曲射的榴彈炮。炮彈中只有實心彈,沒有霰彈,沒有開花爆炸彈。
就更別提可以幾個士兵攜帶的小型榴彈炮,裝藥量巨大可以用來擊破敵軍方陣的火箭炮,以及獵兵專用的線膛槍,甚至是騎兵。
這些裝備和兵種的缺失,注定我們與緬軍進行的,是一場不完整的戰(zhàn)斗。
比如在上次的戰(zhàn)斗中,我軍兵少,只能排成單薄的大橫陣,如果緬軍有裝備大量霰彈,恐怕光是火炮,就能把我們打崩潰?!?
本來陳光耀等人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但聽了布魯諾中校的話,臉上的表情瞬間就消失了。
陳光耀站起來說道:“龍頭,確實是這樣,咱們展開大橫陣的時間太早了,緬軍有霰彈的話,我們的確無法靠近。
而且此次戰(zhàn)斗,我也感覺到了,當形成三四百人的大橫陣之后,連隊軍官沒有發(fā)揮出應有作用。
他們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士兵,以至于最后一次齊射完畢,士兵就失去了控制?!?
武文勇也站起來說道:“咱們還是得擁有騎兵,不然步兵展開之前無人保護,行軍途中沒有耳目,而且。”
武文勇吸了口氣,有點壓低聲音的說道:“北河可是有騎兵的,人數(shù)還不少。
咱們如果沒有騎兵,縱然火銃多,但一被騎兵看住就會失去機動能力,非常危險。”
北河就是安南北邊的鄭主,廣南阮家稱被鄭主控制的北方為北河。
莫子布想要打回安南,目前可算是吊在昆侖山堂上下眼前最大的胡蘿卜了。
之所以這些人死心塌地的跟著莫子布,都是指望莫子布能打回安南,乃至一統(tǒng)安南的。
那可是七百萬人口,外加不亞于暹羅的富庶領土,在這樣的地方當王當老爺才能有滋有味。
不然真就在洛坤以南給幾十萬馬來土著當王,他們肯定沒有現(xiàn)在這樣大的動力。
武文勇的話,很快吊起了大多數(shù)人的興奮,陳成吉也說道:
“此次作戰(zhàn),下官發(fā)現(xiàn)火炮對步兵方陣的威脅非常大,但要取得不錯的攻擊效果,也需要相對抵近射擊。
這樣的話,如果咱們有一支輕騎兵隊伍,就可以快速驅趕乃至殺死炮兵,為線列步兵進攻掃清障礙。”
雅克上衛(wèi)點了點頭,“勛爵,這個意見很不錯,我們在歐洲的時候,除了處于空心方陣中的時候以外,炮兵都比較害怕驃騎兵的襲擊。
特別是匈牙利的驃騎兵,他們是馬扎兒人后裔,異常兇悍?!?
“我建議勛爵在東方還是要注意冷兵器隊伍的組建,因為南洋的工業(yè)規(guī)模,根本無法承受歐洲那樣鉛彈不要錢般的發(fā)射。
同時南洋的地形也多山地、從林,氣候偏濕還多雨,也限制了火器的使用,因此適量使用冷兵器部隊,是非常不錯的補充。”
眾人回頭一看,發(fā)言的是伯多祿,最近伯多祿回了一次印度,去幫助法國穩(wěn)定殖民地局勢和跟不列顛人談判。
莫子布大笑著迎了上去,“主教,沒想到你這么快回來了,一定是帶來了好消息?!?
伯多祿笑著說道:“我將與勛爵聯(lián)合的方案報上去之后,國王陛下、紅衣主教和內閣要員們非常感興趣,都期待勛爵能夠盡快派出使團,前往巴黎。”
還真是一個好消息,法國外援目前可以說是莫子布最渴望的大腿了,沒有他們,很多事情以莫子布現(xiàn)在的實力,都沒法進行。
特別是針對荷蘭,莫子布需要立刻得到法國的保護,并以書面形式確立,不然他始終要擔心被巴達維亞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