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塘寨,位在嘉應州城東北,也就是后世梅縣縣城東北一點。
嘉應州內的兩條主要河流中,石窟溪自西北而來,在井塘匯入梅溪,由于地處兩河交匯處,井塘的歷史,甚至比州城還要長一點。
井塘寨其實是個總稱,因為他沿河有三個寨,都自稱是井塘寨。
三個寨中,居住著溫、葉兩姓數百人,數百年來,兩姓互相混居,早已密不可分,甚至到了井塘寨內已經不能進行聯姻的地步。
因為血脈,實在隔的有點近。
今日陽光明媚,天氣不那么熱,也不那么潮,三叔搬了個小板凳到家門口,輕輕捶著他的老寒腿。
然后,三叔就看到了讓他崩潰的一幕。
幾個半大小子在梅溪的河灣處堵水,然后抓住了一條碩大的青魚。
然后很不意外的,因為戰利品的分配問題起了沖突,幾個溫家的孩子要大一些、壯一些,立刻把幾個葉家孩子打的吱哇亂叫。
嘉應州就是這樣,人多地少,好像隨時隨地都在缺吃的。
從喝奶的娃娃到快要入土的老頭子,所有人無時無刻不為了一口吃的而用盡全部力氣。
這么大的一條青魚,用來煮粥的話,可以供七八口人打牙祭好幾天了,自然要豁出去搶。
三叔如果不是腿腳不便,搶不過的話,也早就飛身下去搶奪了。
很快,被打得滿頭包的葉家孩童就尖聲吼叫了起來,他們死死抱著溫家孩子的大腿,等待己方大人的到來。
然后,就是三叔眼前一黑的時候到了,葉家的大人在田間沒回來,但是一個趕著四五只黑黑小肥豬的女孩出現了。
她身量極高,跑的極快,兩條大白腿似乎都掄出殘影了,那吼聲,比男子還大。
小女子一個猛子扎進梅溪中,幾秒鐘就游到了河岸邊,隨后把頭發一攏,用已經褪色的紅繩,麻溜的扎了扎頭發,手里的竹棍猛然出手。
只聽一陣噼里啪啦敲擊聲,三四個十二三歲的溫家孩子就被打的哇哇大哭。
溫家孩子眼見來了猛人,也開始瘋狂大叫搖人。
但幾十秒后,跑過來的幾個溫家少年,也盡數被打翻在了地下。
“哈哈哈哈!”葉小妹仰天長笑,白生生的大腿踩在溫家老大的胸膛上。
“這條青魚,你們就把頭拿走算了,肚皮肉我要拿回去給阿爹煮湯。”
剛剛眼前一黑的三叔聽了這話,心里頓時覺得要好受了那么一點點。
但馬上,他又差點氣背過氣去了。
原來女孩游到河對岸‘主持公道’之后,他放的小肥豬們沒了看管,正快活的四處撒歡。
然后不知道哪里竄出來幾條五黑犬,沖出來對著一頭小肥豬的后腿就是一口。
豬豬的慘叫聲,就像是救命的信號一般,葉小妹聽了,把手從大青魚嘴里伸進去扣住大青魚的魚鰓,又快速游過河。
然后撲過去一個裸絞,就把領頭的大黑狗絞的兩腿直抽抽。
嚇得其他幾條三四十斤的大狗落荒而逃,生怕惹惱了這頭母老虎。
三叔難過的閉上了眼睛,他可是這井塘寨遠近聞名的老夫子啊!
雖然沒有考中生員,但極擅長教書育人。
十幾年內受他發蒙的蒙童中,考中生員四人,甚至還教出了一個舉人。
最近在嘉應州名聲大噪的石扇堡羅芳柏,也是三叔啟蒙的。
當年與三叔一起發蒙的蒙童中,也出了何桐華這種捷南宮的人上人,因此三叔雖然混的慘,但名聲和心氣可不小。
而葉小妹,是三叔三十六歲才得的女兒,寶貝的不行。
雖然家庭條件不好,但三叔還是讓她從小就跟著自己讀書習字,及至稍長,容貌姝麗,一見就是美人胚子。
三叔于是動了心思,想好好培養一下女兒,未來讓她嫁到書香之家去,生個天資聰穎的外孫。
未來外孫依靠家世和自身實力連登黃甲,也算是圓三叔的夙愿,了他此生遺憾了。
但現實,很快給了三叔兩個大逼兜。
他這小女兒長大后,打死也不纏足,你敢纏她的足,她就敢離家出走。
學文嘛,跟項羽一樣不求甚解,反倒是對舞槍弄棒非常感興趣。
現在已經練到同齡男子不以命相搏,肯定打不過她的地步了。
性格上,沒有半點小家碧玉的感覺,吵起架來,井塘寨幾十個中年婦女沒一個能吵的過他的。
相貌倒還是漂亮,可是長得太高了啊,十六歲就有足足五尺二寸,三叔如今都只有女兒肩膀高了,整個井塘寨就沒幾個男的比她還高。
三叔絕望了,哪個書香門第會要這么一個戰斗力爆棚,走路風風火火,身高比男人還高的客家大腳婦啊!
葉小妹松開了手,見大黑狗還是直直的伸著兩條腿在抽抽,她滿意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要制服這樣的猛犬,普通的棍棒根本不起作用,只有這招夾住狗腹部,胳膊勒住狗脖子最好使。
這是千百年來,山里人總結出來的經驗。
不過,葉小妹馬上就麻煩了,一陣陣人喊狗叫聲傳來,十幾個挾弓持刀的黑衣人,帶著十幾條狗就追了過來。
剛被葉小妹打翻在地上的溫家老大極為精明,他立刻爬起來就往寨子里面跑去。
在滿清對民間習武都采取打壓態度的現在,能挾弓持刀的人,絕不簡單。
十幾個風風火火的過來,看到葉小妹俏生生的站在原地,雖然身上有些臟,但不掩顏色麗。
眾人都是眼前一亮,這么高的女仔娶回去肯定沒什么人愿意,但還是挺賞心悅目的,玩玩也沒人會拒絕。
“女仔,你麻煩大咯,知道這是什么狗嗎?是頂級的五黑犬,周公子可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
趕緊叫你阿爸來賠錢,賠不起的話.嘿嘿嘿!”
幾個狗腿子立刻就淫笑著走上前來,眼神就在葉小妹身上雷達般掃射。
葉小妹雖然潑辣,但終究只是個小女孩,幾個半大小子也看出來人不懷好意,主動過來擋在葉小妹身前。
遠處瘦高的周公子卻沒有手下人這么囂張,他經常到山里行獵,自然知道這些贛客有多不好惹,這里雖然臨近州城,但民風也是非常彪悍的。
但一看到自家行獵極為好用的大黑犬,被絞的屎尿氣流,心里又憤怒了起來。
而且今日是他組的局,還有廣州來的朋友在場,怎么也不能輸了面。
果然,正當幾個廣州來的不知輕重圍著葉小妹調戲,毆打擋在葉小妹身前半大小子的時候。
只聽得一聲大吼,井塘下寨中仿佛洪水決堤一般,沖出來了五六十人。
他們男女老少都有,男人在前女人在后,男人手里舉著鋤頭糞叉,女人手里拿著菜刀木棍,半大小子拿著竹竿削尖的竹槍。
葉小妹看到親人來了,忽然猛地一個彈腿踢出。
頓時,離他最近,正在肆無忌憚打量她的男子,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猛地捂著褲襠,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跟那條還躺著的大黑犬一樣,開始了同步抽抽。
而這一下,就像是戰斗號角一樣,周公子只聽到他完全聽不懂的口音暴然響起,石塊滿天飛來。
身邊的護衛們看著手里的腰刀面如土色,這玩意看著不錯,但對上糞叉、魚叉這種長武器,還是要差點。
眼看要出大問題了,周公子也顧不得許多,他命令身邊一個壯漢趕緊上前,手持腰牌大吼:
“此乃父母周大人公子在此,誰敢造次!”
原來這位周公子,是嘉應州知州周懷濟的幼子。
本來清廷的政策,是不許地方官帶妻、子上任的。
但周懷濟年歲已高,年初就沉疴復發,李侍堯上報之后,特許他的兒子來近前服侍。
沖歸來的葉、溫兩家人聽到是知州的公子在此,方才止住了沖殺的腳步。
周公子等遂趕緊將廣州來的豪商公子兩人搶了回來,這么短短一會已經被打的頭破血流,鼻青臉腫了。
“媽的,你們這些刁民,問都不問就敢傷人?
好大的膽子,阿四,你去,把左營的弟兄們給調過來,反了他們了。”
感覺失了面子的不止周公子一人,還有他新收的小弟,綠營潮州鎮鎮標左營黃游擊的長子。
嘉應州在軍事上歸綠營潮州鎮管轄,所以這位黃公子也算是當地的大地頭蛇了。
俗話說,民不與官斗,何況這還是現管的官,葉家和溫家人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驚慌的表情。
周公子一見嚇住了這些刁民,心里怒火再也壓抑不住了。
被打的兩個廣州豪商公子可是他的錢袋子,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他們會賬。
現在被打成這樣,要是不能出出氣,以后人家就要以為自己沒本事,還能這么供著自己?
“李班頭,把這里的圖老喚來,再讓東廂堡的趙巡檢把巡檢司的弓兵、快手調來。凡是打了人的刁民統統鎖拿。”
說完,周公子伸手指著人群中的葉小妹,“此女乃是主犯,直接押入州衙大牢!”
葉小妹在人群中臉色煞白,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陣仗,身邊的井塘下寨鄉親也驚惶了起來。
他們確實兇悍,但是對上真正的官府力量,還是很畏懼的,此時也還不是后世紅兵大起義的混亂時刻。
三叔瘸著老寒腿,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想用讀書人的名頭來要點面子。
但損了面子的周公子,毫不客氣就讓身邊護衛把他給打到一邊去了。
不多時,萬安都東廂堡的巡檢司弓兵,鎮標左營的綠營兵都趕到了。
此時武人地位極度低下,不管是正規的綠營兵,還是作為綠營補充跟后世武警差不多的巡檢司,都要在很大的程度上聽從州縣主官的調遣,見了也要磕頭行下官之禮。
因此知州公子一聲令下,他們來的很快,相當的積極。
。。。。
井塘下寨一共被羈押了十多人,全部脫光了上衣跪在地上,葉小妹也被堵在了屋內。
兩個頭破血流的廣州公子哥和那條到現在還沒能站起來撒歡的大黑犬,一人三狗就堵在門口。
巡檢司的弓兵和綠營兵們非常興奮,這可是難得拿捏這些刁民的好機會,他們一到,不單是下寨的人要遭殃,整個井塘寨的都得遭殃。
這些人平日里沒有多少魚肉百姓的機會,此時一出籠,就猶如惡狗一般。
公子這些人看不上的窮苦百姓三瓜兩棗,他們可不嫌棄。
一時間井塘寨一片雞飛狗跳,管轄井塘寨的圖老四處拱手作揖,但周公子和黃游擊之子看都不看他。
兩個廣州府來的公子哥嚎叫的震天響,眼睛卻把葉小妹所在的房間盯死了。
葉憲陽和葉老六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陣仗,不是這位知州公子離譜,而是剛才葉小妹的表現,讓他們覺得離譜。
葉老六在腦袋里回想了一下葉小妹彪悍的身影,只覺得腦子都快不夠用了。
三叔家的小妹,是怎么從一個遠近聞名的美人坯子,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自己在南洋的時候還想闖進去扛了小妹就跑呢,真要是這么干,不也得像那只大黑狗一樣,被裸絞的翻白眼。
“大哥,這小妹也太兇了,咱還是換個人吧。”葉老六不停地搖晃著大腦袋,他覺得不靠譜。
不過葉憲陽不這么看,他嘿嘿一笑,“我看小妹就很合適,龍頭何等英雄,又是創業初期,南征北戰四處要去,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如何能伺候這等英雄。
再說,南洋瘴疫酷熱之地,小腳女人見不得大風大浪,又怎能活得下去。”
不得不說,雖然葉憲陽跟著莫子布身邊不久,但還是把莫子布對女子的喜好摸清楚了的。
他知道莫大龍頭喜歡健康、強壯、有英氣的女子,更非常討厭纏腳,正好客家人大多都是大腳婦,小妹這樣的正合適。
而且,葉憲陽指著井塘寨發生的事情說道:“你我兄弟回鄉,正愁不能一鳴驚人,如今這陣勢豈不是天賜良機,解了井塘下寨的難,還怕不能聲名遠播?”
說罷,葉憲陽輕輕一夾馬腹,帶著幾個族中兄弟,挎著刀劍徑直朝下寨門口走去。
“是哪里來的貴人,怎的如此大動肝火,這是出了民變了嗎?”
周公子回頭,只見不知道什么時候,幾個騎著黃驃馬的漢子,大搖大擺緩緩朝他馭馬而來。
這黃驃馬一看就不是用來拉車的挽馬,而是真正用來代步的駿馬,而且黃驃馬的左右兩側,都掛著長長的鋼刀。
黃游擊之子瞳孔一縮,他是識貨的,當即湊到周公子身邊小聲提醒道:
“周兄,廣東綠營是不設騎兵的,所有的戰馬,都由駐防旗軍控制。
這些馬兒,不像是普通的馬,市面上的沒這么高,沒這么壯,倒像是旗人手里的駿馬。”
一聽到是旗人,周公子竟然愣住了,不過隨即他就反應過來了,旗人別說來嘉應州了,無令連廣州滿城都不能出,這些人應該是從什么渠道搞來了旗軍戰馬。
不過,能從旗人那里搞到戰馬,不說手眼通天,那也是很有來頭的了。
但不是人人都有這眼力勁,周公子專門從外都調來的巡檢大人騎著他的小騾子,帶著幾個兵丁就迎了上去。
既能討好知州公子,害的又不是他的鄉黨,巡檢毫無心理負擔。
可當他把腰刀抽出來的時候,一桿上好梨花木為槍托,精鋼為槍管的燧發手槍,就頂在了他的額頭上。
“東廂堡的人,什么時候敢來管我們丙村堡的事情了。
你區區一個巡檢,未有調令你就敢擅離防區,腦袋不想要了?”
巡檢一下就愣住了,隨即冷汗唰唰的冒了出來。
巡檢不能擅離駐地,這確實是鐵律,但是現在哪還有多少人遵守,再說有知州公子在這,巡檢以前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不過若是對面也是官面上的人物,捅出去了,還是夠他這小小巡檢喝一壺的。
巡檢大人突然覺得有些頭暈,被燧發手銃頂著頭的他不敢亂動,只能咧嘴,勉強給個一個難看的笑臉。
“不知大人從何而來,本州周大人公子在此,還請給點顏面。”
后面的周公子一聽,氣得臉頰一抽,他是知州公子,不是知州。
今天搞出這么大的陣仗,如果是懲治幾個小民無妨,真有官面上的人物來了,事情可大可小,怎么能輕易把他的名號報出去呢?
周公子往后縮了縮,用眼神示意黃游擊之子上前。
但他想多了,能在廣東這種地方混綠營的,哪有傻子。
黃游擊之子一看對面騎著滿城出來的軍馬,拿著千金難買,朝廷根本就不許綠營有的燧發手銃。
頓時以為是駐防八旗里的大人物出來公干了,哪還敢上前,完全無視了周公子的眼神。
葉憲陽回來快四個月了,不過他沒有直接回到嘉應州,這是莫子布的指示。
必須等林通打通最高層的路,讓李侍堯放下心與河仙合作之后,他們才能回鄉。
不然回家拉小貓三兩只根本沒必要,要搞,就要趁著李侍堯甚至乾隆有求于河仙的時候,搞一票大的。
至少在今年動員幾萬人下南洋。
所以這四個月中,七八個被打發回來拉人頭的,先是跟林通,后面則是跟著武世營。
林通和武世營見兩廣總督,廣東巡撫,廣東將軍,十三行首領這樣的大人物。
他們就見下面的師爺、長隨、戈什哈,總算是把路子給蹚出來了。
等到乾隆賞賜鄚天賜的消息傳來,他們才開始行動。
“在下久未回鄉,也聽得周父母乃是青天大老爺,周公子,搞出這樣的陣仗,就不怕大人知曉嗎?”
葉憲陽當然也調查過嘉應州的知州周懷濟,雖然距離青天大老爺還是有點距離,但確實是一個比較清廉的父母官。
此時的滿清,和珅還沒上臺,雖然吏治已經開始一瀉千里了,但在廣東、江浙這樣的重點省份,還勉強繃得住。
周公子面色一冷,這正是他最怕的地方,要是傳到父親的耳朵里面,哪還得了。
葉憲陽收回燧發手銃,一巴掌就把面前的巡檢給扇到一邊去了。
然后拿著手銃槍管,在數十兵丁的注視下,把這柄手銃遞給了黃游擊的公子。
“葉某方從省城回來,還沒來得及拜會黃大人,這柄西番英吉利國哈斯金斯自發火銃,權作見面禮。
翌日,還請令尊賞面,駕臨梅樓。”
此時,這一柄燧發手銃在大陸可不便宜,甚至可以看作是身份的象征,沒有一定財力,一定的渠道,根本買不到。
梅樓則是嘉應州州城最好的酒樓,中上的席面沒有五兩銀子根本下不來,足夠窮苦百姓一家五口,省吃儉用生活一年了。
黃游擊之子一看這出手,再一聽梅樓,又準確覺察到了這不速之客應該是有什么事,要過他們這些綠營兵的手,當即就不管什么周公子了。
之前要巴結,那是知州公子,現管。
現在來了厲害人物,誰還捧這么個江南來的雛。
“好說,好說,那黃某就不打擾了,這就回去稟告家父。”
說罷,黃游擊公子一拍手,二十幾個綠營兵不情不愿,但又很是舍不得剛到手的財物。
葉憲陽見了,瀟灑的把手一甩,一錠五兩銀就飛出,準確落到了綠營把總的手里。
“今日慢待了,給諸位兄弟做點茶酒錢。”
綠營兵們眉開眼笑,吉祥話一套一套的,麻溜的放下了手里牽著的羊,懷里抱著的豬,還有拎著的雞鴨,咸肉等,喜笑顏開的走了。
這些人一走,周公子就麻爪了。
他是個外地人,來嘉應州不過半年,現在綠營兵走了,巡檢挨了一巴掌明顯是不敢上前。
周公子突然感覺,他這知州公子的名頭,似乎也不是那么好用。
葉憲陽緩緩走過去,經過跟隨莫子布一起打服吉蘭丹蘇丹的大小頭人,當上了北大年的召公院議員,又在廣州城見了很多他以前都不想的達官貴人。
加上此人本來就很江湖,去了南洋,打打殺殺見得世面相當多,氣勢已經起來了,拿捏周公子這樣的半雛,不要太輕松。
他走過去,一把推開裝模作樣想攔人的李班頭,“周公子,聽說知州大人一直在病中,朝廷特意體恤,讓你來膝前盡孝。
好啊!你就是這么盡孝的?
你以為今天這事只是傳到知州大人耳中,你只是被父親訓斥幾句嗎?
不不不!你這是在父親病重時外出行獵,你這是不孝,大大的不孝。
我猜,要是這事傳出去,制臺李大人一定會遣人好好問候你的。
你是他報上去的孝子,你要是不孝,豈不是說制臺大人識人不明嗎?”
站在周公子身邊李班頭突然腿腳一軟,一屁股就坐倒在了地上。
周公子則滿頭冷汗,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這個時候,頂著一個不孝之子的名頭,他這個人就完蛋了。
“哈哈哈哈!”葉憲陽仰天大笑,真是意外之喜啊!
嘉應州知州周懷濟清廉古板,賄賂根本走不通,現在這位周公子,親自把把柄遞到了自己手中,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跪在地上,方才還四處流淚懇求的三叔愕然抬起頭,他看著這個仰天大笑的壯漢,總覺得好像很熟悉。
似乎,似乎是曹塘那邊小宗的二房老大,他不是去南洋求食了嗎?怎么好像成了大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