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朝,雖然是越南歷史上唯一一個成功的農(nóng)民起義王朝。
還因為阮惠在瀝涔吹蔑之戰(zhàn)中暴打了暹羅干涉軍,以及在與滿清的戰(zhàn)斗中擊敗了兩廣總督孫士毅,而得到了越南人的極度崇拜。
特別是在推崇農(nóng)民起義的越共時期,阮惠身上一有農(nóng)民起義的光環(huán),二有暴打南北‘侵略者’的事跡,一躍成為了越南最偉大的民族英雄之一。
他在越南史書上的位置,與號稱使得越南走上獨立地位的靜海軍節(jié)度使吳權(quán),擊敗蒙古軍的陳朝興道王陳國峻三人齊名。
但實際上需要看到的是,西山軍的戰(zhàn)斗力,是經(jīng)歷了三個非常重要時期的飛躍后,才得以形成的。
第一階段他們吞并了廣南最后的精華。
第二階段是阮文岳陰了宋褔洽后,收了嘉定等南八營的精兵。
第三階段,則是黃五福的北鄭大軍在順化遭遇瘟疫不得不敗退,然后阮惠吸納了其中的北鄭精銳騎兵。
完成了這三個部分的進化,又在戰(zhàn)斗中不斷蛻變,西山軍才能變成可以擊敗清軍的強兵。
而現(xiàn)在,西山軍僅僅完成了第一階段。
第二階段的南八營精華,不是投靠了莫子布,就是被莫子布清除。
至于第三階段的進化,現(xiàn)在還完全沒影呢。
就是阮惠,現(xiàn)在仍然還是一個毛頭小子,雖然有勇名,但跟歷史上那個可以改變歷史進程的豪杰比起來,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跟隨他的西山七虎將,也僅僅只有阮文雪一人到位,其中最重要的陳光耀和武文勇則被莫子布給收走了。
是以,此時的西山軍,戰(zhàn)斗力反而是北鄭、南莫、中西山這三家中最弱的。
當北河鄭軍拿下順化,并且再一次將他們擊敗,連會安都丟失以后,阮文岳也只能帶著西山軍往回退。
他們退到了廣南營的首府升華府一帶駐扎,聰明的阮文岳也打出了收復都城,救回王孫阮褔旸的旗號。
但他很快,人就麻了。
因為西山軍的老巢歸仁府,馬上就要有大麻煩了。
。。。。
莫子布放棄水陸并進之后,陸路的行進速度也很快,他與李獻文合兵一處,在平康營的延慶府大會平康、富安兩府的漢人高門。
面對莫子布拋出的橄欖枝,這些世家高門一一笑納,因為我莫大將軍給的實在太多了。
莫子布非常慷慨的表示,只要這些漢人高門支持他,他就恢復武王阮福闊時期,為了限制漢人高門而中斷的科舉考試。
并在藩切、平順、平康、富安四個營中各留出兩個縣,讓這些漢人高門做土官,其余地方則交給流官。
這就是真正天大的好處了!
可以說這個時代,除了莫子布這樣需要團結(jié)他們,把安南拉回漢家的主上,沒人會給出這樣的條件。
在這些人的支持下,黃仲辛所在的平康黃氏,以及富安朱氏,延慶府駐守的阮軍該奇黃氏等,都紛紛歸順。
由于莫子布本就有忠義駙馬的名聲,這些人也開始大造聲勢,很多為了躲避戰(zhàn)亂的百姓,都從山林和沼澤中出來了。
莫子布一一撫慰,市面很快就得以恢復,秩序開始重新建立。
等莫子布率軍到富安營的首府綏和府時,這些漢人高門又導演了一出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戲碼。
要說還是這些儒家門徒專業(yè),不管是擔子里裝的米糕,還是陶壺中裝的酸漿水,都是非常標準的百姓用具和食物。
在綏和府的門口,他們還讓幾個八十多歲,須發(fā)皆白的耆老攔路哀告。
耆老們講述了西山賊的殘暴,又表達了對順化失陷的悲傷。
說罷幾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子,撲到莫子布身前,抱住他的大腿嚎啕大哭。
“如今天下大亂,生靈涂炭,百姓有倒懸之危,社稷有傾覆之險,我等黎民百姓盼望一賢主出世拯救,如嬰孩盼父母,日思夜念啊!
今大將軍到此,豈非天意,還請入城,拯救天下黎民吧!”
說罷,花白的腦袋就開始砰砰磕頭,聲音之誠懇凄切,表情之真摯,甚至連頭都磕出了血,使得聞?wù)邿o不傷心。
附近的圍觀的百姓聽罷,也被感動的哇哇大哭跪下懇求,好像他們真的馬上就要被西山賊砍頭了一般。
在這種已臻化境的演技襯托下,莫子布甚至沒怎么醞釀情緒,眼淚就嘩嘩的流了下來,從未有如此的順滑過。
要不是他知道抱著他大腿嚎啕大哭的耆老,是特么黃仲辛的伯祖,也就是黃仲辛親爺爺?shù)男珠L。
莫子布肯定會以為,真的有人如此盼望他的到來。
在這種莫玄德不出,天下蒼生何的氣氛中。
莫子布將幾個耆老攙扶了起來,“國家正值多事之秋,內(nèi)有反賊,外有強敵。
莫五雖德行淺薄,但愿效仿齊之安平君,晉之謝獻武,吊民伐罪,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黃老頭借著用衣袖擦淚的間隙,用余光看了莫子布一眼,眼神中全是贊賞。
在他這八十年的功底沖擊下,還能接得上話,更知道把自己比喻成田單、謝玄這種挽狂瀾于既倒的人物,確實有人主之像。
于是,黃老頭再次帶頭歡呼,“莫駙馬忠義之名天下皆知,有駙馬爺在,我等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說罷,黃老頭讓莫子布騎上戰(zhàn)馬,他與一群耆老手持韁繩,親自為莫子布牽馬,送他入綏和府。
這一番動作下來,加上這些世家高門的宣傳,輿論很快就爆了。
當天就有出自富安朱氏,父祖四代人養(yǎng)馬販馬的大馬商朱文接、朱文晉兄弟前來投靠。
他們常年走南闖北販馬,朱文接甚至去過廣西和廣東,能說漢、越、泰、高棉四種語言,為人豪爽大氣,其弟朱文晉等人都是悍勇之輩。
朱文接向莫子布獻上戰(zhàn)馬八十匹,挽馬二百匹,精通養(yǎng)馬、醫(yī)馬之人三十,能騎馬作戰(zhàn)的騎士五十人。
朱文接此人,歷史上與杜清仁、武性并稱嘉定三雄,三人分別為阮福映前中后三個階段的頂梁柱。
其后,延慶府該奇黃奉良帶其子黃奉德前來投靠。
這位目前十七歲的黃奉德,亦是越南歷史上的著名人物,常年陪祀在越南的關(guān)公廟中。
因為他在歷史上,面對阮惠和拉瑪一世的高官厚祿毫不動心,上演過千里走單騎追隨阮福映的經(jīng)典戲碼。
又過了幾日,平康土豪楊氏也帶著部曲數(shù)百,糧食兩萬石前來投靠,其余各地的武士、士子也紛紛來投。
莫子布在綏和府只呆了十天,得到了三十幾位土豪的投靠,帶著兩千多勇士,五萬多石糧食,戰(zhàn)馬一百五十匹前來參股。
同時,莫子布還得到了以黃慶明為首的士子二百余人,皆通經(jīng)史知農(nóng)桑,緊急時刻還能提刀砍人,莫子布把他們?nèi)渴諗垼螢榱斯倮簟?
而看到了綏和府‘群眾’基礎(chǔ)如此之好,莫子布干脆把這里當成了后勤基地,開始不停從嘉定往此處囤積糧草,準備應(yīng)對接下來的以南掃北。
五月初十,莫子布親率水陸步騎三萬抵達了歸仁府。
西山軍的歸仁府留守阮文侶,瘋狂的向哥哥阮文岳派出求救的信使。
莫子布根本不予阻攔,就看著阮文侶派人求救。
甚至他都只是派出二三線隊伍嘗試攻打歸仁,給阮文侶稍稍上一點強度,讓他更加驚恐的去找阮文岳求救的同時,也錯誤估計莫子布軍隊的戰(zhàn)力。
自古圍點打援都是上等的計策,莫子布就圍住歸仁休養(yǎng)隊伍,等著阮文岳率西山軍主力前來。
以養(yǎng)精蓄銳的精兵,擊西山軍師老兵疲的回援之師,定然能輕松戰(zhàn)勝。
而就算阮文岳連老婆孩子都不管,不回師,那莫子布也可以從容打下歸仁,然后繼續(xù)北上擠壓他們的生存空間。
。。。。
升華府,西山軍為了是否回援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
不過這個爭吵不是兩派爭吵,而是九成九的人,跟阮文惠一人爭吵。
眼見兄長固執(zhí)己見,阮文惠苦苦勸道:“那莫五莫玄德素有賢名,又是明香人出身,聽說還娶了暹羅公主。
如今在這天南,明香人與暹羅的潮人就是北人中的精華所在,莫五得此二勢力支持,絕不可能只有萬余兵馬圍困歸仁。
他來的如此之快,恐怕是水陸并進,準備充足,槍炮無算。
現(xiàn)在圍著歸仁不打,定然是存了圍點打援的心思,誘使我等南返,好以逸待勞。”
不得不說,阮文惠看的還是非常準的,不過此時的他,還略顯稚嫩,能看穿軍事的一面,但看不透人心。
聽到阮文惠的分析,西山軍其他將領(lǐng)沒有領(lǐng)情,反而大聲喧嘩,因為他們的家人都在歸仁。
最早參與起義的阮樁甚至直接對阮文惠大喊道:“我等追隨你們兄弟起事,不就是為了封妻蔭子嘛,如今家人被圍在歸仁,怎能袖手旁觀?”
阮樁有理由著急,因為他起事之前就是歸仁大豪,父母妻妾兒女三十余人都在歸仁,怎么可能不救。
阮文惠見事情緊急,請求與阮文岳單獨討論,但眾將都盯著呢,阮文岳無法同意。
于是阮文惠把兄長阮文岳拉到角落,低聲苦勸:“大哥,要成大事,哪能顧得了那么許多,大丈夫何患無妻,必要時,就是子女也能拋棄。
今日若回歸仁,必至慘敗,但留在升華,還有一搏之力。”
阮文岳舉棋不定的問阮文惠,“若是不管,莫五攻占歸仁后必然還要北上,到時候我們被夾在中間,還是必死無疑。”
阮文惠以為兄長動心,更加賣力的分析,“那莫五如此急著北上,我猜是定王已經(jīng)到了嘉定,授命他北上的。
不然他不可能這么快得到平順、平康、富安等地的豪門支持。
那么我們就可以用此為借口,去跟黃五福談判。
若是北河的靖王愿意接納我們,讓我們鎮(zhèn)守廣南,我們就愿意為之效力,抵抗莫五。”
說罷,阮文惠還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親自去談,北河人一定會同意的。”
阮文岳點了點頭,覺得這是個出路,但是他不太愿意。
目前一仗沒打,他就要帶著幾萬兵去給人伏低做小,實在是有點難以‘彎腰’。
而且,阮文岳看了看營帳內(nèi)的諸將,搖搖頭對阮文惠說道:“沒用的,就算你我兄弟可以不要妻兒子女,他們也不會干的。
再說莫五也未必如你所說的那么強,先南下吧,實在救不了歸仁再說。”
阮文惠大急,還要再勸,阮文岳卻把手一伸。
“我意已決,不要再勸了,不可能連敵人的面都未見到就不要歸仁。”
阮文惠長嘆一聲,想了想不再爭辯,“若是如此,請兄長給我一千精兵,我率他們先一步南下,為大軍摸清情況。”
阮文岳這才露出一點笑容,“那就讓阮明敏協(xié)助你,另外裴得宣也跟你一起回去,聽說他妹妹范氏蓮乃是著名的美人,以后就給我做弟妹吧。”
阮文惠聽完,心中生起一股別樣的滋味,他們兄弟之間,再也不是起事之前那樣無話不說的一母同胞感情了。
兄長對他,已經(jīng)跟對麾下將領(lǐng),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