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哪怕經過了張褔巒的瞎搞,西山軍的禍禍,以及北鄭的占領,但這些存在了幾百年的京漢高門,還是能刮出不少好東西的。
陳太理如約在三日后為莫子布帶來了大量京漢高門的實權人物,這些人也隨之宣布接受了莫子布的興唐幕府。
雖然真正家族掌門人,大多還在順化被扣留,但有了他們,很多事都已經可以開始辦了。
而莫子布也很上道的把在陳家莊園時見過的那些年輕一輩,都收進了幕府中任官職。
有了這些人的加入,莫子布幕府中空缺的六曹官吏等等,終于完全補齊了。
同時,這些京漢高門還給莫子布貢獻了糧食十萬石,布匹七千匹,火藥一萬斤,民夫丁壯四萬人。
莫子布從這四萬民夫中挑選了六千人,組成志愿兵隊伍,這些都是不需要莫子布付給軍餉的。
他們可以在戰時做輔助,以及戰前的偵查、帶路等,要是事情緊急了,還可以把他們當炮灰來用。
這才叫做真正的扈糧從征,也是世家高門最正確的用法,給了權力,你就得盡義務。
同時,有了這些人的加入,與北鄭的戰爭就不可能暫停,這一仗是必打不可的了。
而有了物資短缺的經驗之后,莫子布也學乖了,不能跟打西山軍這樣槍彈火藥不要錢的上。
莫子布把軍隊分成了三部分,大量的高門志愿兵和華人志愿兵被頂在了前邊。
被鎖拿的奴隸中,也抽調出了幾千人,莫子布答應只要他們奮勇殺敵,立功后就可以得到赦免。
作戰的主力,則是近衛軍的元從團、羽林團,以及嘉定鎮的武定團,唐山鎮的中南義從團,泰西義從團等
這五個團要精銳的多,對熱兵器的使用也要熟練些,可以極大避免在戰場上的亂打亂放,提前給他們申明鉛彈火藥的用量他們也能理解。
其余的團,又重新開始裝備上了大量冷兵器,基本就是作為打一槍然后就上去肉搏的預備隊準備的。
在被現實的無情教育后,莫大將軍的軍隊,終于跟傳統東南亞大區的武備開始越來越匹配了。
而在順化的京漢高門把這些東西送到莫子布這邊的時候,陳太理幫助他起草的討賊檄文,也開始向四處傳播了。
莫子布沒想到的是,陳太理可比莫子布狠多了,莫子布只是不想承認阮褔旸繼承王位合法,是從禮的方面入手的。
而陳太理,直接開始混淆視聽,他在檄文中說,阮褔淳并未讓位給阮褔旸,而只是讓阮褔旸擔任順化留守。
如今阮褔旸自稱的王位,實際上是黃五福為了獲得擒獲廣南之主的功勞,而故意宣傳的。
這簡直就是來了個釜底抽薪,比莫子布用不合禮來當借口,可要厲害的多,連辯駁這個程序都免了,直接把阮褔旸給整成了冒牌貨。
同時還暗指阮褔旸屈從了黃五福,有助紂為虐的嫌疑,把原本阮褔旸身上飽受同情的落難王孫光環,給打落了個七七八八。
隨后,陳太理的檄文中,著重開始噴張褔巒,把張褔巒罵的狗血淋頭的時候,又暗暗捎帶上了阮褔淳,暗指這對組合主打的就是一個主昏臣奸。
主上跟漢成帝仿佛,臣子簡直就是秦檜在世,隱隱約約透露出阮氏氣數已盡的味道。
對于莫子布,那自然是在莫子布親自打造的忠義駙馬人設上,再把他的人物形象設計的更加豐滿。
其中神來之筆就是寫莫子布北上之前,本應當王的阮褔之長女阮氏玉琇,對這位忠義駙馬爺傾心不已,兩人那是天雷勾動地火般的一見鐘情。
阮氏玉琇更當眾誓言,只要莫子布能剿滅西山黠賊,趕走北鄭入侵之軍,拯救百姓于水火,那她就是當妾也沒意見。
這樣,很順利的就解決了以阮氏玉琇身份,不可能給莫子布做妾的難題。
人家這是國家有難,為鼓勵忠臣義士而做出犧牲的偉大壯舉,什么妾不妾,那是壯舉要名留青史的。
他們兩一個是英雄豪情,一個知禮知恩愛護百姓,兩人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輪得到你個妖精來反對!
而且這么一來,阮氏的嫡長女都給人做了妾,無意中極大抬高了莫子布的身價,同時又把阮氏的神圣性往下摁了一截。
媽的,這篇跟通稿差不多的檄文,把莫子布看的冷汗淋漓,他第一次非常直觀的感受到了筆桿子的厲害。
果然掌握了話語權的,那是一言可以造神,一言可以使人遺臭萬年啊!
。。。。
順化,黃五福其實也沒閑著,但是他這身份跟莫子布差了太多,完全不能如臂指使的讓順化的高門和官僚系統為他所用。
同時,黃五福也沒有爾朱榮那般帶上阮家宗室大臣,去舉辦潛水大賽的狠勁,于是就只能扣押住這些人慢慢磨。
等他慢慢把事情磨完,成功讓阮褔旸用阮主的名義下教,斥則莫子布擊垮了西山軍后不退兵,反而進一步占領會安是謀反。
并命令莫子布立刻率軍返回嘉定的時候,上天給他留的時間窗口就已經過了。
這玩意還沒發出去,陳太理為莫子布寫的討賊檄文就已經傳遍各處。
黃五福都六十歲的人了,自覺是國家的大功臣,如今又拿下順化,正在志得意滿。
結果陳太理在檄文中把黃五福罵了個狗血淋頭,揪住他是閹人的弱點,瘋狂開始弱點打擊。
從趙高到十常侍,從李輔國到魏忠賢,凡是歷史上的權閹奸宦類舉了個遍,最后得出結論,這些人都沒有黃五福壞。
黃五福拿著檄文氣得渾身發抖,太監嘛,本來就很在意人拿他的身體說事,這哪受得了如此直接的‘大逼兜’抽臉。
更別提陳太理還是黃五福自己下令可以讓他居別院,然后跑掉的,因此只要想想,那真是氣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了。
“毛錐子言語如此惡毒,該下十八層地獄,我誓殺之,我誓殺之!”
周圍的親信怕黃五福給氣過去了,紛紛過來勸慰,等到黃五福心情平復了一點,養子黃廷寶過來建議道:
“父親,那阮文惠看來沒說錯,這莫五陰損狠毒又擅長蠱惑人心。
單憑我們,是很難與之對抗的,還是趕緊請靖都王率大軍南下吧。”
黃五福的副手丁錫壤也勸說道:“莫氏在嘉定經營數年,其又是明香人出身,聽說還娶了暹羅吞武里鄭昭的女兒,恐怕此次是引了暹羅兵北上的,必須要謹慎應對。”
另一大將阮有整則眼珠子一轉,“那莫五莫玄德與張褔巒有殺子之仇,公爺不如把張褔巒放出來,讓他和他的黨羽,出錢出力組織鄉兵。”
之所以所有人都勸黃五福求援,那是因為北鄭自己也不平靜。
早在三十年前的北河農民起義中,后黎朝的宗室黎維密等人舉企圖火燒東京,謀殺鄭主,事敗后逃亡安南西北與老撾的交界處。
而黎維密本來應該在1769年最終被剿滅的,但在莫子布的資助和敲邊鼓下,西山軍更快的干翻了南阮。
從而導致黃五福比歷史上提前了三年南下,所以剿滅黎維密的力量被分散了,一直到去年1771年底,才最終被剿滅。
鄭森是親自布置剿滅方案,又有黎維密的女婿賴有玿,引鄭軍攻滅了黎維密最后的砦堡。
這位跟鄭主對抗了快四十年的后黎朝宗室,選擇全家自焚而死,整個后黎朝,才終于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
而黃五福帶著南下順化的三萬五千大軍中,也因為此戰被調回去了一萬五千。
黃五福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于是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命人寫奏報給鄭主鄭森,準備讓鄭主增調大兵兩萬,用來擊破莫子布。
不過黃五福的奏報還沒到東京城(河內),反倒先是從東京城傳來了爆炸性的新聞。
鄭主鄭森在三個月前,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強行殺害了被廢的后黎朝世子黎維祎。
黃五福目瞪口呆,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的炸疼,連鄭主的老支持者丁錫壤都嚇得臉色慘白。
這歷來鄭主廢掉后黎朝的大王不稀奇,廢掉一個王世子更不算什么,就算是殺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這里面必須要有一個邏輯,就是你不管廢王還是廢王世子亦或者是殺,必須要有一個正當的理由。
這個正當理由的核心,不是說像霍光廢昌邑王那樣,需要列舉所少條罪狀的表面正當理由。
而是你要有一個明確的邏輯和需要,才能廢。
就像是董卓廢漢少帝劉辯,他這是為了立威,為了拿捏朝廷,所以必須出的狠招。
這種廢立雖然很多人不同意,但他們能理解你做這事的內核,知道你不是亂搞事,而是個知道行業規矩和潛規則的人。
但是鄭森殺害黎維祎這事,就完全沒有這個正當性在里面。
因為黎維祎連王世子都不是,他是一個被廢三年,一直被幽禁的王世子。
鄭森作為幕府之主,在政治上是沒有任何的理由和需要繼續針對這樣人物的,更別說把黎維祎及其親近全部一起殺死。
這就太壞規矩了!
而且這件事,還把鄭森作為主上的性格缺點徹底給暴露了。
這鄭森為何對黎維祎這么狠呢,原因是因為鄭森的父親明王鄭楹,是個非常尊重黎朝大王的鄭主,也就是前邊說的鄭主橫跳之往左跳的典型代表。
在鄭楹的尊重下,黎朝大王的威望有所恢復,至少表面是這樣。
而鄭森當時是世子,與身為黎朝王世子的黎維祎關系很好,有次鄭楹招待黎維祎吃飯,鄭森也在,且與黎維祎分庭抗禮相對而坐。
飯沒吃幾口,鄭楹的妃子阮氏覺得黎維祎是王世子,身份比鄭森高點,不能跟黎維祎面對面吃飯,于是勸鄭楹把鄭森給趕了出去。
這是這么一件事,鄭森深深怨恨上了已經是他妹夫的王世子黎維祎。
等到他繼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冤枉黎維祎干了他的小媽,以此為借口,強行把黎維祎給廢了。
嘶!
沒看錯,鄭森廢掉黎維祎的借口,是說黎維祎給他爹鄭楹戴了綠帽子,與他的預備后媽之一經常打撲克。
好家伙,這不提心眼小不小,有沒有必要之類的,你這借口,是不是有點子太牛頭人了。
而廢了黎維祎怎么說也出氣了吧,但鄭森只忍了三年時間,竟然硬是處死了沒有還手之力的黎維祎,這就太過分了。
這不但暴露了鄭森為人陰狠小氣的弱點,還違反了最基本的政治規矩。
這不得不讓外人相信,黎維祎肯定是真的給你父親帶了綠帽子,所以你才這么恨人家。
對于一個王者來說,一旦出現這種事情,立刻就會把你身上不可褻瀆的光環打碎,是非常敗壞形象的一件事情。
黃五福服侍了鄭氏三代國主,所以知道這事大條了,他慘笑一聲,“準備囤積糧草吧,大王的大軍,很快就要南下了。”
以黃五福對鄭森的了解,這位爺現在肯定回過味來,覺得事情整失敗了。
而要掩蓋他身上的失敗,那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南下,徹底擊敗北河人眼中的阮氏余黨,莫五莫子布的興唐軍。
只有用這樣的大勝,才能為鄭森的提供一件完美的遮羞布。
聽到黃五福這么說,阮有整有些為難的提醒道:“公爺,咱們到順化不過兩年半,但已經征糧三次了,還要征糧的話。”
黃五福何嘗不知道現在順化的平頭百姓基本被搜刮的差不多了,再征糧就只能去搶大戶,把他們往莫子布那邊推了。
但是,不征糧,等大軍南下了,軍糧從哪里來?
北河現在也是天災不斷,快要餓殍遍野了,鄭森率大軍南下,是帶不了多少糧食的。
想到這些,黃五福把心一狠,冷著臉說道:“你手里的刀是干什么的?三十日內,必須征集到十萬石糧草。”
。。。。
“哈哈哈哈,鄭森啊,鄭森,你真是辱沒這個名字了!”
會安,莫子布也知道了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差點沒把我莫大將軍給笑死。
陳太理憤怒到了極致,他穿著青色的道袍,氣得須發皆張。
“鄭國主狠毒如此,不但不能恪守人臣之禮,還膽敢殺害主上,哪還有半點尊扶之心,這是上天要滅亡鄭氏。”
其余黃仲辛、阮善泉,以及順化的京漢高門的也紛紛對鄭森破口大罵。
我莫大將軍聽他們罵的起勁,也確實群情激奮,突然想到一個陰損的點子。
他裝作憤恨的一跺腳,然后好像靈光一閃想到了什么似的。
“這鄭森如此怨恨廢世子,難不成是鄭森自己覬覦父親的侍妾,結果被廢世子捷足先登了,于是怨恨在心,不殺始終難消心頭之恨。”
啊?
哪怕是編故事的行家陳太理都愣住了那么幾秒,然后他又得不得佩服我莫大將軍的腦子和思維的跳動能力。
你還真別說,這樣一來,可以進一步打擊鄭森的聲望不說,邏輯上也挺合理的,還順便把后黎朝王室的形象給踩了一腳。
“這雖然莫須有,但挺有道理的。”陳太理六十多歲的人了,還要他來穿這種桃色八卦,臉上還是有些掛不住。
“大將軍真乃神人也,北河之人,就是如此說的。”陳太理還在猶豫,一個無恥的家伙撲了出來喊道。
莫子布仔細一看,原來是前翰林吳廷恕,這老小子原本是張褔巒的黨羽,還參與過謀害阮氏宗室。
黃五福南下的時候,他被蔡生安排到會安督軍,因此逃過一劫。
莫子布把他帶在身邊,是因為此人雖然無恥,但能力不錯。
錢糧輜重等等算盤兩撥,立刻就算的明明白白的,安排大軍供給能精確到分毫且不出錯。
這家伙,就是出身低了點,但確確實實是個能臣。
而且他還挺無恥的,無恥到莫子布正好需要他,需要他成為敲打順化這些高門的一面鑼鼓。
誰要在我莫大將軍這陽奉陰違,裝模作樣,莫子布就可以用用這樣的奸臣來敲打他們。
“北河真是如此流傳的?”莫子布有點不太確定這家伙是說真的還是在拍馬屁,于是就問了一句。
吳廷恕跪在地上大頭連點直點的,“確實是真的,臣去過北河,北河人都這么說。”
那就是假的了,莫子布明白了,要是北河真的都這么說,早就傳到南邊來了。
不過他不準備讓吳廷恕去傳這個謠言,因為這是個實干派的官員,傳謠言這種事,他不專業。
“兄長,這樣的事,咱們廣南之人竟然還不知道,得傳揚出去,讓大家都知道鄭主的無恥面目。”
陳太理一聽到莫子布叫兄長心臟就開始狂跳,他生怕莫子布還要加料,趕緊應承了下來。
而在陳太理周圍,順化高門的正人君子們都憤怒的看著吳廷恕,好像要沖出來把他撕了吃了一樣。
吳廷恕臉皮奇厚,這種小兒科陣仗,他當初投靠張褔巒幫著助紂為虐的時候,就已經體驗過了。
不過他不也愿意被這么多人盯著,于是趕緊追隨莫子布的腳步走了。
這種人出身低功利性又太強,注定不會有什么堅持也不在乎面皮,用好了,就是能吏兼鋒利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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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河,鄭森果然如同黃五福預料的那樣,心里后悔的同時,在東京也呆不住了。
因為東京城已經有輩分高的老臣當著面斥責他了,大街小巷也有人開始張貼評論抨擊鄭森,悄悄去給黎維祎送葬的也不少。
這些人當然很少真正是后黎朝的忠臣,這黎氏當了二三百年的傀儡,恩澤早就斷絕,哪還有什么忠臣。
只不過鄭森這些做的是在太沒品,太下作了,完全是壞了政治規矩。
大家都是體體面面的高端玩家,你擱著搞些雞鳴狗盜的行為,簡直是丟我們大家的臉。
頗有點‘你開馬自達,根本就沒資格來參加這個會哦’的意思。
被罵的這么慘,鄭森確實也只有用功績給自己挽回顏面一條路可以走。
歷史上就是這樣,鄭森殺了黎維祎之后,正好碰上廣南西山軍之亂,鄭森立刻派黃五福南下,拿到了消滅宿敵阮氏的光環,才免了繼續挨噴。
而此時,順化已經拿下了,那鄭森就只剩一個選擇,徹底消滅廣南阮氏的最后勢力,那個奇奇怪怪,在北河都有一點名氣的忠義駙馬莫子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