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忙忙碌碌十幾天之后,莫子布終于可以稍微放松下自己了。
他躺在一張巨大的彩床上,頭枕著吳蒨的大腿。
這個作為鄭詩詩媵妾嫁過來的暹羅女人生的十分豐腴,一百一十斤的體重看著并不太胖,但身上的肉軟綿綿如同最上等的海綿一般,靠上去簡直就是最舒服的靠枕。
葉儀真葉小妹的手夠勁,于是正在賣力的給莫子布按著大腿。
遠處陳家的小表妹最會侍弄飯食,莫子布就干脆讓人把簡單的廚房搭建到了這間寬大的宮殿中,讓小表妹就在身邊給他做飯菜。
雖然很離譜,但莫子布就喜歡這種感覺,王者嘛,要是這點隨心所欲都不行,那還有什么意義。
他可不愿意當個大明那種皇宮都沒法出的帝王,說是帝王,實際上就是文官雕塑在廟里的神像和用道德綁架起來的人質。
不一會,飯菜就做好了,全是典型的廣式菜肴,莫子布最喜歡的,就是那一道雞骨頭還帶著粉色骨頭的白斬雞。
這些天,莫大王的伙食一直是小表妹、葉儀真、吳蒨三個女人在弄,對于自己的安全,莫子布還是很關注的。
究其原因,還是這順化城總讓莫子布感到不舒服,因為順化周圍的京漢高門太多了。
就順化道這一百一十萬人中,京漢高門就控制了二十幾萬,還有超過半數的深受他們的影響,鄉(xiāng)間的輿論,基本都在這些人手中。
你說我莫大王在順化城呆的怎么會自在呢。
看來未來還是要拆散他們,想要當控制基層的大族,那就去婆羅洲,去爪哇島,反正不許他們繼續(xù)在順化生根發(fā)芽。
侍女們開始穿梭著擺上一道道美食,但莫子布還是躺著沒動,因為他在聽詩詩給他讀暹羅的移民情況報告。
而這一份報告的撰寫者們,乃是莫子布的侍從文官。
現在莫子布身邊的年輕人中,大多是由他自己選拔并放到各地鍛煉的。
走軍事方面的,就安排在參謀軍官團中。
其中包含了大量從法蘭西、奧地利招募來的小商人和破產小貴族家庭出身,為了上軍校已經把自己搞破產。
畢業(yè)后卻因為戰(zhàn)爭結束軍隊裁減,而無法進入軍隊獲得較高報酬還不起債的倒霉蛋們。
其中最出色的軍官團參謀長奧地利人莫里茨.克魯格上校,甚至曾經做過奧地利名將勞東的參隨,經歷過全部的七年戰(zhàn)爭,經驗非常豐富,極大彌補了莫子布非科班出身的短板。
而侍從文官中,則基本都是華人,只有很少幾個法蘭西人,他們承擔著莫子布對未來政治的構想,外界甚至以翰林學士稱呼這些人。
聽著,聽著,莫子布忍不住坐了起來。
不是這份報告有問題,這份報告的作者,是莫子布當年在洛坤碼頭救下來的鄭錦水。
當時他父親殺賊而死,母親和妹妹也受了不小的傷,被莫子布救下來后,就得到了莫子布的苦心栽培。
此人心細如發(fā),善于發(fā)現,讀書刻苦,只要經過他手總結出來的報告,就很少有錯漏的地方。
所以莫子布覺得不對的,是如今暹羅的情況。
“暹羅如今的百姓中,華人不過二十七八萬,納真最多不超過五十萬,其余四百萬人中,皆是泰人、孟人與克倫人等。
如果華人能與納真團結,方可壓制不滿。
但如今外父縱容華人不說,連納真都感覺有被奪取權力的危險,這么長時間下去,一定會出問題的。”
暹羅在鄭信與莫子布切割之后,雖然損失了南方半島上的洛坤以南等領土,但是得到了廣闊的下緬甸,人口不減反長。
聽到莫子布的警惕,詩詩反倒沒什么感覺,她笑嘻嘻的說道:“大王,暹羅和興唐可不是一樣的。
興唐乃至整個安南更像是個小號的中華,而暹羅自古以來就是實行薩克迪納的。
如今父王讓家鄉(xiāng)華人升級為皇家華人,相當于全部成為最低等級的薩克迪納主,正符合暹羅之國情啊!
以前的素可泰和前后阿瑜陀耶王朝,都是把自己部族變?yōu)橘F族,拱衛(wèi)在國王周圍,這樣才能穩(wěn)固統(tǒng)治的呀!”
莫子布聽完,直接愣了幾秒鐘,結合他手里陳惠給出的鄭信最近的基本情況。
莫子布也覺得他自己,隱約摸到歷史上暹羅出問題的原因了。
總結出來就一句話,潮州鄉(xiāng)黨沒鎮(zhèn)住場子。
因為詩詩說的這話沒錯,暹羅自古以來都是這么玩的,薩克迪納這種奴隸制,也應該這么玩。
即把自己的鄉(xiāng)黨當成自備武器保衛(wèi)王上的那種國人,甚至是可以蓄奴的低級貴族。
用他們來形成最核心的基本盤,然后權力自內而外向四方延展。
以前的暹羅王朝,不管是素可泰王朝還是兩個阿瑜陀耶王朝,都是遵循的這個游戲規(guī)則。
而深受暹羅文化影響的鄭信,從小受到的也是這種教育,于是他在當了暹羅王之后,就從老家潮州招攬了十七八萬潮州鄉(xiāng)黨到暹羅。
歷史上可能沒這么多,大約就八到十萬人左右。
然后這些人被稱為皇家華人,鄭信把他們安置在了吞武里周圍,初衷就是想他們在都城周圍屯墾蓄奴,拱衛(wèi)王室。
可是鄭信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此時的潮州,乃至整個大陸,被滿清摧殘的沒剩下什么文華和心氣了。
你指望一群在大陸當一錢漢,眼界完全被人為抹除的窮人,到了南洋就能當奴隸主?
別做夢了,漢唐時候他們或許能行,但現在他們根本不知道怎么玩薩克迪納制。
就跟你辛苦創(chuàng)立下了一個大集團,想把人換成自己的,但原來在老家喂雞養(yǎng)豬的二伯三舅,卻無法幫你掌控住這個大集團一樣。
再加上潮州一貫重商主義氣氛濃厚,鉆天打洞找空子當官老爺,買低賣高當奸商的人,遠遠多于老老實實種田的人。
這導致人雖然到了南洋,但是分散到各個產業(yè)去了。
在吞武里周圍老實種田的只有不到一半人,而這一半人,也干不好屯墾蓄奴這事。
到了后來,鄭信發(fā)現這些人靠不住,于是開始打發(fā)那些完全就是來打秋風,沒有什么用處的鄉(xiāng)黨回家。
這種情況,甚至能在潮州的民間傳說中得到印證。
潮州傳說鄭信當了國王之后,就有鄉(xiāng)黨到了暹羅,但鄭信不給當官,只送他們幾壇子腌菜打發(fā)回潮州去。
這些人一生氣,剛上船就把壇子扔進了海里,結果有人留了一兩壇,回到潮州后才發(fā)現里面裝的是金銀。
這雖然有很明顯的加工痕跡,但仍然可以反映出一些當時的情況。
眼看潮州鄉(xiāng)黨不能拱衛(wèi)他,鄭信又才將注意力轉回了原本被他掃到了一邊的納真?zhèn)儭?
而這些納真,雖然為了利益再次效忠鄭信,但不信任的種子已經種下。
很多人都覺得鄭信王只愛他的華人鄉(xiāng)黨,不愛納真,心里深藏著對未來某一天又會失去國王寵信的擔憂甚至恐懼。
鄭信也看到了這種情況,所以他對這些納真更加寬容,希望能安他們的心。
同時又企圖讓暹羅佛教尊他為佛王,企圖利用宗教的權威,來拉攏和鎮(zhèn)壓。
但一切都晚了,適得其反了。
過于的寬容,導致了納真?zhèn)兏尤菀谆ハ啻撘约皩蹙次沸慕档汀?
對佛教的過于逼迫,也反而導致了更大的反對。
暹羅,可是一個神權在某些時候,能跟君權并駕齊驅的國家啊!
所以后來,悲劇得以輕易發(fā)生,先是小規(guī)模叛亂,接著近衛(wèi)軍借機鬧事反對國王,并控制了鄭信。
最后通從前線帶大軍返回,假做清君側,實際上殺了鬧事的近衛(wèi)軍又控制了鄭信,來了個漁翁得利。
最后的最后,鄭信的侄子率領鄭信少數還留在暹羅,已經會玩薩克迪納制之鄉(xiāng)黨起兵營救鄭信。
然后被通輕易擊敗,全部被殺,鄭信也因此殞命,吞武里王朝滅亡。
這個王朝唯一留給華人的遺產,就是潮州人雖然薩克迪納制沒玩明白,但是在教育、商業(yè)、技工、貿易甚至基層官吏等方面,完全掌握了暹羅。
通也不得不繼續(xù)和華人合作,用他納真的身份繼續(xù)扮演華人的自己人。
然后用了兩三代人的時間,逐步把這些掌握了暹羅除開軍隊和大貴族爵位以外幾乎所有行業(yè)的華人,基本暹羅化。
詩詩和一眾女人詫異的看著莫子布發(fā)愣,甚至腦袋上開始冒出汗珠,而又不敢打擾他。
女人們并不知道,莫子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面,已經完成了一次基本與歷史一致的復盤。
吞武里王朝的傾覆,與其說是鄭信個人能力的原因,不如說是時代的悲劇。
當中國的文化走過三千多年的發(fā)展歷程之后,已經失去了西周夏君夷民時期,一個卿大夫帶著百來國人就可以開墾出大片良田,控制上萬野人的時代了。
更悲劇的是,鄭信出身的潮州族群,偏偏還是已經不太能夏君夷民的華人中,最為重商的族群,沒有之一。
這就讓鄭信天然跛了一只腳。
可以想象,要是鄭信的族群是相對更能屯墾的客家或者其他群體,至少能在吞武里城周圍建立穩(wěn)固的基本盤,不至于路走到一半,又去吃回頭草。
而這個復盤,也讓莫子布心中一凜,他模模糊糊感覺到,要用華人控制南洋,最重要的不是征服土著,因為這毫無難度。
要是愿意,莫子布現在就能帶著大船把全南洋的土著挨個打一遍,肯定都能打贏。
但打贏之后,誰來馴化這些土著,完成屯墾,掌握當地,將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哪怕莫子布的選材面比鄭信寬的多,但也面臨著沒有合適屯墾人才的問題。
現在雖然看起來還不錯,那是因為敢在這個時候下南洋,舍得拿命來換富貴的,其實都是大陸華人中比較敢闖的。
等他們中絕大部分下了南洋之后,再強行拉下來的,就是本身不具有闖勁的那一批人了。
莫子布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情況,發(fā)現他這個判斷是準確的。
因為目前下南洋的人數,就是一年在比一年減少。
莫子布最開始拉人下南洋的時候,加上給了錢,第一年來了超過十萬人,第二年錢減半,還有七萬人,第三年不給錢了,仍然有五萬多人。
但是到了今年第四年,已經只有兩萬多人下南洋了,全年很難超過四萬人了。
這說明,敢下南洋的,正在飛速減少。
另一方面也說明,大陸上的人口在沒爆炸到1840年左右的四億多。
尤其廣東和福建,現在加起來也就是兩千萬四五百萬的人口,大家一起熬一熬,也還是能過得下去日子。
而大部分的人,只要在家鄉(xiāng)還能茍活,輕易也不敢冒風險南下。
說殘酷點,在這種情況下,有闖勁的基本都來了,沒來的,你讓他們來了,也只有被土著欺負的份。
同時在歷史上,這些青壯是被賣豬仔下南洋的,需要他們作為勞動力的殖民者,哪會管你華人能不能壓住土著的問題,壓不住才好呢。
而莫子布不行,華人到了南洋壓不住土著,對他來說,除了安置在嘉定和歸仁的,壓不住土著就等于白來,甚至是負擔。
不行,莫子布站了起來,他得給華人找一個老師,一個可以教會華人重新玩殖民的老師。
然后辦一個短期的培訓班,教會他們如何在南洋管理、教化土著,還得教他們武技,培養(yǎng)解決不了事情,就解決人的能力。
那.,這玩意全東方,就只有倭國武士有豐富的經驗了。看看日本那群老農民被壓制的有多死就知道了。
要不,想辦法用炮艦去‘招募’一點倭國武士來當狗?
反正現在在十年前莫天賜以高棉王的身份向德川幕府大將軍去信以后,雙方是有聯系的。
河仙的商船也能在長崎靠岸,只不過有貿易額限制而已。
實在不行,還可以強行去抓,就當鍛煉艦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