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司,侍從文官團邸報管理處。
“印三千份,兩千份放到嘉定與河仙,一千份給順化。”負責(zé)管理邸報的鄭錦水大聲宣布著命令。
“要不要下調(diào)一下售價,現(xiàn)在價格太高,愿意出錢的人不多。”有位侍讀低聲建議道。
鄭錦水考慮了片刻,堅定的搖了搖頭,“那樣就太刻意了,反而不美。
還是按原價售賣。你去一趟五軍都督府,請他們督促軍官召集士兵學(xué)習(xí)就是。”
報紙這玩意,當(dāng)然是由第一批入法使團的成員們回來提起并負責(zé)新辦的。
而且也不是什么新鮮玩意,中國很早就有邸報,只不過基本只有官員能弄到和需要這玩意。
西方的報紙起步比中國晚多了,但他們卻因有更大的宣傳需求,而后來居上。
畢竟歐洲現(xiàn)在是百家爭鳴,群雄并起的時代,宣傳也是其中一項非常重要的競爭。
而繁忙的邸報處,就是如今莫氏興唐王府最主要的西式變革之一。
官府的宣傳渠道,第一次超出了傳統(tǒng)的官紳范圍,開始往更下層觸及。
在接到西婆羅洲礦主們的集體請兵之后,莫子布立刻指示內(nèi)司丞屬下的邸報處,開始印刷報紙大肆宣傳。
主要內(nèi)容不是說我莫大王又要去打仗了,而是大肆宣傳西婆羅洲三星堂劉家和華人金礦主們的毫無人性。
“太可惡了,這劉乾相等良心都被狗吃了嗎?這其中好多人,可是他們的鄉(xiāng)黨,竟然也下得去手。”
嘉定的一間腸粉店中,一個腰間扎著武裝帶,穿著右衽的短袍,腦袋上卻留著斷發(fā)的低級軍官,一拳敲在食鋪的長條桌上。
“就是!”另一個跟著小軍官坐在一起的壯漢,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了。
“咱們這些人九死一生的過番,就已經(jīng)夠苦的了,他不但不給薪餉,還肆意殺害,把人當(dāng)牛馬,真是該死。”
“丟他老母的,若是在戰(zhàn)場上遇到,定要把他斬為十八塊!”
周圍圍著等小軍官讀邸報的士兵們,基本都是這幾年下南洋的,是以對這種事情,特別的感同身受,一時間怒罵四起。
黃四郎背著手,腰背挺的筆直,他現(xiàn)在也升官了,從普通士兵,積官升任客家第二團的百總。
而看到食鋪中的基層軍官和士兵都被邸報所吸引而義憤填膺,他大為滿意。
這,也要算是戰(zhàn)前動員的一部分吧,就像是大王說的那樣,開戰(zhàn)前,一定要讓士兵知道,他們是為什么而戰(zhàn)。
有了道義的光環(huán)加持,就算是再懦弱的士兵,也不會一打不過就想著逃跑。
食鋪老板是個明香人,看著士兵們被氣的不行,立刻補上了神來一句。
“所以說,還是咱們的大王好啊,不但對自己鄉(xiāng)黨好,對所有漢人唐兒都一視同仁。
你們這些人跟大王非親非故,就帶了一根棍過番,到了地方就不缺吃喝,有田有土,有屋有房,稍微一立功,婆姨立刻就賞了下來。
在唐山,不年不節(jié)吃不到肉,吃了大王的皇糧,三天一頓大肥肉,這是跛腳鴨變鳳凰咯。”
“吊,你才只帶了一根棍過番,唔還是有穿兩件衫哦。”小軍官笑著罵了老板一句。
周圍響起了嘻嘻哈哈的笑聲,是個男人都知道只帶一根棍的棍是什么棍了。
人群中的黃旺財則沒說話,別人是在開玩笑,他則是在照鏡子。
他從老家平山(惠州惠東)過番的時候,還真就只帶了一根‘棍’,連最后遮羞的短褲,都是棕櫚葉夾了一點破布碎皮亂縫的。
老家真是太苦了,黃旺財自卑的低下了頭。
他走的時候,老母覺得他反正要過番,到了南洋有人發(fā)衣裳,于是就把他唯一的幾件破衣服給扒了,說等小弟長大了穿。
隨后把他送到過番大船上,來到了南洋,臨行前連一碗野菜粥都沒舍得給他喝。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三聲清脆的鑼聲響起。
“集合了,集合了!”正有些自卑低下頭的黃旺財卻突然精神一振,臉上的神態(tài),迅速從一個自卑的年輕農(nóng)夫,變?yōu)榱藞砸愕氖勘?
他三口兩口就把一直不舍得吃完的腸粉,舔的干干凈凈,跳起來嘴里叫著招呼同袍返回軍營的同時,還把沾上了腸粉汁水的幾個手指,放到嘴里嗦啰了一遍。
等到這群小軍官和士兵如同急著回家的雞鴨般快速離開后,腸粉店老板則趕緊小心翼翼的把報紙收好。
這邸報八文錢才這么一張,士兵們可舍不得買,所以都來腸粉店蹭,只要點齊五盤腸粉,老板就讓他們免費看。
“舍不得錢,又想扮官老爺。”看到他們走遠,老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在普羅大眾的眼中,這可不是什么報紙,這就是邸報,不是一般人能看的。
所以在興唐,報紙賣的很貴卻不缺銷量,儼然已經(jīng)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征。
它代表著識字和有官方身份,你走到河仙、嘉定、順化的大街上,手里拿著報紙,路過的力夫,店門口的伙計都要高看你一眼。
“七叔,剛才你說的不錯,就是要他們知道這好日子是誰給的。”
剛才是士兵的集合鑼聲,軍官還可以再等等,因此黃四郎還有空笑著對腸粉店老板說了一句。
這還真是他七叔,自從莫大王崛起之后,原本河仙的幾萬明香人和漢人,都多多少少沾了點光。
以前只能在家里給人幫工的七叔,也有了一個就設(shè)在軍營外的大鋪子,日子很是紅火了起來。
七叔看到黃四郎過來,趕緊給他倒了一碗黑乎乎的正宗涼茶,能苦到心里去的那種。
“其實不用我來提點啦,這些大兵,心里清楚的很咧!”七叔感嘆著停下了忙碌的手。
“咱們現(xiàn)在萬事有大王保佑,從不受半點委屈,西婆羅洲的那些人,是真的慘喲!”
黃四郎瞇起了眼睛,連七叔這種經(jīng)常說喪氣話膽子又小的商販都是這種感覺的話,那這一仗就穩(wěn)了。
因為興唐軍的士兵們,是帶著解救受苦同胞,匡扶正義的心情上戰(zhàn)場的,豈是西婆羅洲那些青皮打手能對抗的!
。。。。
西元1773年12月31日,滿清乾隆三十八年冬月十八。
北地的寒風(fēng),也開始或多或少吹到了南洋,雖然它已經(jīng)基本和寒字不怎么沾邊了,但風(fēng)還是有的。
興唐軍的大型運兵船已經(jīng)準備好了,護航的艦隊,則很早就開始出動,驅(qū)逐任何敢靠近的船只。
“每次只運一千五百人過去,不必在乎其他人的窺探,但盡量和平一點,納土納島上的低地佬要是不反抗,就不要傷害他們的性命。”
弗拉戈塞少將在旗艦忠貞號上不斷發(fā)布命令,興唐海軍在今天上午,很順利的登陸了納土納島。
但他還是有些警惕,少將擔(dān)心在一百海里外的荷屬東印度公司艦隊會不宣而戰(zhàn)。
雖然他們看起來還沒有下定決心與興唐王國開戰(zhàn),但必要的警惕還是一點都不能放松,連運兵船的使用,弗拉戈塞少將都極為小心。
遠處,荷屬東印度公司的五級風(fēng)帆巡航艦別說準備作戰(zhàn),連靠近的打算都沒有。
主要原因就是興唐軍的水師在法國人的指揮下,并不遜色于他們。
雖然主力艦只有一艘有些老舊的三級戰(zhàn)列艦,在歐洲都很難稱得上艦隊,但在東方夠用了。
而且,他們荷蘭人連一艘三級戰(zhàn)列艦都沒有呢。
“派船登岸,告訴那些旱鴨子,興唐王沒有直接動用艦隊到達山口洋或者坤河入海口,而是入侵了公司的納土納島。
嗯,這位國王,比咱們想象的要狡猾,看來他準備先干掉三發(fā)蘇丹,取得立足之地后再跟我們決戰(zhàn)。”
說著軍官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三發(fā)蘇丹的運氣實在不好,雖然他不想與興唐王對抗,但很顯然,興唐王不是這么想的。”
與此同時,剛剛趕到會安,正在下令徹查某些隱瞞人口高門的莫子布,接到了施亞二從巴達維亞傳來的報告。
“原來是這么回事,這可不好辦了,香料貿(mào)易是荷屬東印度公司的生命線,難怪他們要拼命。”
莫子布把報告遞給了身邊的林通、鄭慶等臣子看。
林通熟悉歐陸,立刻做出了應(yīng)對,“大王,這么看來的話,我們需要與荷屬東印度公司的彼得魯斯總督接觸一下,最好能告知他們,我們無意插手香料貿(mào)易。”
鄭慶點了點頭,“香料貿(mào)易的兩個重要因素中,只占據(jù)香料是做不成這筆生意的,必須要法蘭西人有搶走這個荷蘭貿(mào)易生命線的欲望,我們才能出手。
不然就算囤積了香料,以我們目前的商船隊和貿(mào)易經(jīng)驗,并不足以完成荷蘭人的工作,把香料賣到歐洲。”
莫子布點了點頭,林通和鄭慶的意見是正確的,香料貿(mào)易每年最少兩百萬兩銀子的利潤確實很吸引人,但興唐王府單獨干不成這事。
必須要與法國人商議好,只有高盧雞愿意在政治上,甚至動用戰(zhàn)爭脅迫荷蘭人,并承擔(dān)出了外南洋(安達曼海)的商貿(mào)運輸風(fēng)險,這肉才能吃得下。
而現(xiàn)在并未與法國人溝通過,沒必要急著下手。
“可是.。”莫子布遲疑了一下,“我們這么明顯的拖延時間手段,彼得魯斯再蠢,他也不會看不穿吧。”
鄭慶哈哈大笑了起來,“大王勿憂,臣就是商賈出身,最知道他們想什么了。
這彼得魯斯又不是巴達維亞之王,他才不會想那么多呢,只要把他的任期平安渡過,其他就是后來人的事了。
我相信彼得魯斯現(xiàn)在一定在想辦法離開這個火坑,如果大王能給他足夠的時間,別說是拖延之計,就是讓他來給大王磕頭,他都會愿意的。”
也對,這彼得魯斯不過是個職業(yè)經(jīng)理人,不會不為自己考慮的。
“達夫,那你接下來的任務(wù),就是挑選第二次入法使團的名單。
鄭慶,你安排一個可靠的人私下接觸下彼得魯斯的秘書,向他表明我們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