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造反這事,其實沒后世人想象的那么困難。
因為古時信息閉塞,交通不暢,政治架構相對單一,越靠近中央權力就越集中,出了京城就會斷崖式下降。
而這個政治中心掌握最大權力的那個皇帝或者國王,會因為信息的相對閉塞,很難第一時間察覺。
就算察覺到了也會因為各種原因而猶疑,不像后世可以用視頻、照片、錄音等方式立即判斷,并迅速傳達通知與命令。
同時,困居京城的皇帝國王受限于交通,跑路的手段有限,速度也快不起來,甚至會有離開中央誰也不認你的可能。
因此,此時政變,只需要在京城,然后搞定中央那個最接近權力的家伙,中樞權力機構就握在了你的手里,剩下的無非就是粉飾和博弈。
看看后世的非洲政變吧,其實就頗為相似。
特別造反者還是這種京畿附近的高門豪族,難度還會更小一點。
一來京畿之地出現這樣的高門豪族,那么就意味著君主的大權,已經被侵蝕很多,甚至已經旁落。
二來,他們長期與君主接觸,身上的敬畏之心遠比尋常人少,又熟悉君主的習慣甚至弱點,因此造起反來,更加堅決,更加直插要害。
反正莫子布是越想越害怕的,要是沒有這次釣魚執法錯有錯著,真等到哪天他在順化王宮的時候,這些家伙里應外合,搞不好還真會翻船。
想想當年的南北朝第一猛人爾朱榮是怎么翻車的,人家可是北地英豪盡入彀中的霸王,結果還是死在了元子攸的刀下,與現今莫子布的情況何其相似。
不要以為興唐王國很穩固,實際上這個穩固,是全部系在莫子布一個人身上的。
除了他沒有人還能控制這么多的利益方,一旦莫子布掛了,這個王國立刻就會崩散。
莫子布決定了,以后他就在會安了,順化誰愿去誰去,把原來會安的明香人都叫回來,沒有他們我莫大王睡不著覺。
。。。。
而既然莫子布能意識到在順化他會很危險,順化的高門自然也知道莫子布的這個弱點。
說實話,如果不是我莫大王實在警惕,在順化的時候元從近衛團基本不離身,吃飯都是王后鄭詩詩和幾個女人親自侍弄,順化高門早就對莫子布動手了。
等到元從近衛團被調往西婆羅洲去征戰,我莫大王又十分雞賊的跑到會安去了。
會安全是明香人,順化高門沒辦法滲透到這里,是以只能望洋興嘆。
阮有才坐在首座上,看著下面吵成一團,他頗為頭疼的在太陽穴上抹了一點清涼油,以此讓自己的頭腦更清醒點。
“吾自然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可是這莫賊實在太狡猾了,出警入蹕常常千人不離身,起居飲食全部由北人和暹羅人經手。
咱們好不容易弄進去幾個廚子,結果做菜的時候全程有人看著,他還經常往會安跑,根本無從下手。”
聽到阮有才這么說,宋家的族長也極為憤恨的點了點頭,“更可惡的是,莫賊貼身的近衛營中一大半都是泰西來的番兵。
這些番兵不在大南置業,所愛之物大多在泰西,只有莫賊能給,咱們連語言都不通,想滲透也無能為力?!?
提到這些,屋內的人都皺起了眉頭,他們當然知道要搞事,最好是趁莫子布在順化的時候把他干掉,那樣興唐王國立刻就亂了。
到時候他們再引北鄭大軍南下,接回十八子阮褔昇擁立為阮主,簡直不要太完美。
但很可惜,莫子布沒給他們這個機會。
“叔爺,咱們動手吧,要不然我伯父就要被武長竹那個狗東西給打死了?!迸钌教占业囊粋€子弟混在人群中,慘聲懇求著。
香云阮氏的祖先阮有進,是第三代阮主阮福瀾的大將,出身貧寒,但作戰英勇又粗通文墨,因此得到了陶氏祖先陶維慈的器重。
陶維慈不但向阮福瀾推薦了阮有進,還把女兒嫁給了他,結為了翁婿。
所以哪怕過了一百多年,蓬山陶氏和香云阮氏的關系仍然非常親密。
這也是陶維德不贊成他們起來鬧事,但仍然知道一些的內幕的重要原因。
話說,這個世界還是要看實力的,我莫大王進順化的時候,仗打的實在漂亮!
面對鄭主親征和黃五福這種名滿南北的安南名將,竟然做到俘殺鄭軍三萬多人的同時,自身損失卻只有幾百人。
這給了順化高門們極大的震撼,不然這次的搞事,聲勢要更大的多,絕不會只有十來家高門參與。
至少陶維德就是在見識了興唐軍的驍勇之后,才決定跟香云阮家這伙人切割的。
因為他知道,不管多少陰謀詭計,只要弄不死莫子布,那肯定得全盤皆輸,沒有武力支持,光靠陰謀詭計是打不敗驍悍的興唐軍的。
而聽到陶家子弟的哭訴,阮有進沉默半晌,對屋內的各家族長和代表們說道:
“德軒公雖然不支持咱們驅逐北人,拿回咱們南人的順化,但終究是咱們自己人。且德軒公年紀也不小了,再拖下去,身體恐怕承受不住。”
眾人秒懂,阮有才這是怕陶維德吃不住苦,然后把事情抖落了出來,這陶維德雖然只知道一個大概,但這就夠引來官軍了。
想到這,屋內的人都有些涼颼颼的,他們正面肯定是打不過興唐軍的,所以不能讓莫子布有了防備,于是趕緊點頭支持,不再強行要求等莫子布到順化再動手了。
“好,那咱們就不等了,莫賊不在順化也好,等他反應過來,咱們已經把順化三衛給殺光了。
只要斬了他的耳目,讓他永遠摸不清下面的情況,莫賊就寸步難行,此后是打是談,那都將由咱們決定。”
看到眾人終于達成一致,阮有才竟然有種解脫的感覺,策劃了大半年,一拖再拖,終于現在可以動手了。
。。。。
順化城東,二十公里處,陳光耀已經帶著大軍來到了此處,足足五千人,除了客家第一團和一千五百人的華人志愿兵以外,還有兩千五百人是西山軍。
確切的說,他們以前是西山軍。
這些人就是阮文岳、阮文惠兄弟敗亡之后,由裴氏春的師兄吳文楚收攬的敗軍。
前年在陳光耀和裴氏春求情之后,莫子布寬恕了吳文楚,并給了他一個延慶團的番號,隸屬陳光耀的嘉定鎮。
“總鎮大人,按屬下來看,既然有了初步的名單,不如您率第一團的兄弟們封鎖順化四門,一個個的清查。
葉副將則與順化三衛的千戶分頭出擊,清掃所有高門逆賊,末將則直入香云!”
興唐王國的鎮軍現在一般都配有輔兵,也就是華人志愿兵,一來可以為鎮軍充當牛馬勞動力,二來帶著上戰場見點血,方便以后抽調兵源。
最后,我莫大王的好處可沒那么好拿,過番下南洋的華人要來了就有地和土著婦娘分,基本都要在志愿兵中服役三五個月。
而且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此時的軍中醫療水平和體系在莫子布親手督促下,是遠高于民間的。
這些華人下了南洋就當志愿兵,一旦出現水土不服等其他疾病,就可以直接在軍中整治休養,等到服役完畢,也基本能適應南洋的環境了,極大提高存活率。
而這些華人志愿兵,一般由形同副總兵的副將帶領,所以吳文楚才說讓葉副將帶著志愿兵隨三衛分頭去行動。
“據說那幾千上人精兵就在香云社藏著,阮氏也是猛將之后,他們家的家丁,可是有幾分水平的。”陳光耀看著吳文楚說道。
“延慶團的弟兄們受大王恩養,上下皆欲報效,區區上人和家丁算什么,請總鎮大人放心,末將保證絕不放走一人。”
投名狀這東西,其實是非常普遍的,特別是吳文楚這樣的原西山軍核心成員,雖然他跟裴氏春關系很親近,但這只能保證他不會被當成炮灰,而成不了心腹。
看看這個延慶團的裝備就知道了,還用的是西山軍那些大刀長矛鳥槍,也就剛建立的時候,莫子布給了三百桿燧發槍。
而且延慶團上下官兵都是沒有軍銜的,這在興唐內部就更顯得異常了,沒有軍銜,就享受不到莫子布為官兵們制定的福利。
包括十年退役,軍餉可以存到錢莊賺取利息,退役之后軍銜轉民爵,按軍銜安排巡檢、捕快等等。
“師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應該知道此次能有這么多上人下山,背后是誰在操弄。
順化高門不過是群技窮的黔驢,唯有背后統合他們的人才是真正頑兇,切記不容有失。”
聽到陳光耀這么說,吳文楚點了點頭,還能有誰嘛,跟他一樣的西山軍余孽阮文惠唄。
因為昔日阮文岳的王妃之一,人稱侍女將軍的雅都,就是上人大首領的女兒。
兩年多前阮文岳戰敗被殺之后,雅都帶著上千上人士兵退回了西邊的高山上,據說她還割破臉皮發誓要為阮文岳報仇。
上人部族復雜,人口并不多,現在還能召集這么多上人士兵,并且通過西面占巴塞王的土地,走叢林到達順化的,除了雅都,不會有人如此不顧一切的。
“總鎮大人放心,末將知道好歹,也知道誰才是值得效忠的對象,若是黃廷惠真的來了,末將一定生擒他獻給大王。”
吳文楚當即很直接的表態,對于他來說,西山軍這條船早就沉了,唯一活著阮文惠都改名為黃廷惠了。
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得到莫大王的信任。
而且莫大王把阮文惠的初戀白月光賞給了陳光耀,兒子都生出來了,據說阮文惠因此氣的當場吐血。
他吳文楚現在靠著陳光耀的庇佑才能立住跟腳,自然要狠狠打殺昔日的同袍,不然莫大王那得不到重用不說,陳光耀肯定也不會再庇護他了。
“既然如此,我讓陳光東帶五個連跟你一起去,順化城中有兵馬使的捕手可以用,五個連就足以封鎖了!”
陳光耀聽到吳文楚直接稱阮文惠為黃廷惠,頓時非常滿意。
而看著吳文楚領命下去,陳光耀把從弟陳光東找了過來,低聲吩咐道:
“你的五個連中有三個是我特意求大王從羽林近衛團中調來的。
龍驤近衛騎兵營的副千總朱文接也來了,他的三百騎兵會在香云社以東駐扎,隨時可以支援。
此外,延慶團中有三個連的忠誠是可以保證的,如果吳文楚有腦子不清楚的動作,你就全權指揮,把他連著上人一起干掉。”
“末將遵命!”陳光東接了命令,但是卻忍不住看著吳文楚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兄長認為,這人還是不可靠嗎,他不會那么傻,現在還想跟阮文惠吧?”
“不是最好,因為大王要派他去支援黃公質了,所以必須要驗證他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