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大阪城頭,將軍德川家治完全崩潰了,他看著左右的所謂幕府高層,攤開雙手,顫抖著發問。
在德川家治看來,此前他一直采用大關增輔等人建議的保守作戰策略,所以一步步陷入了被動。
那么現在他改用松平定信的主動求戰策略,那就應該可以收到效果,扭轉局勢啊!
結果呢,現實給了德川家治一個狠狠的耳光,主動求戰的結果別說扭轉局勢了,連穩住局勢都做不到,反而讓形勢急轉直下了。
怎么會呢?怎么會有怎么選擇都是錯的事情呢?
而在戰場上,松平定信又判斷失誤了,因為搶先渡河的并不是中華線列步軍,而是騎兵。
這如果是線列步兵軍渡河,確實要趕緊跑。
不單等中華陸軍完全展開,那你想走就走不了,還因為大家都是步兵,都靠兩條腿走路,只要我先走,短時間你是追不上我的。
只可惜,搶先渡河增援的,是旗人降兵組成黑騎兵兩個營七百騎,以及由漠南漠北和準部蒙古人組成番直近衛騎兵。
莫子布對這些蒙古人在爵位和賞賜上是很優待的,但驅使他們也非常之嚴格。
規定了順義王到忠順侯必須提供的番直宿衛數量,也就是卻薛歹人數,就必須要一個不少,且不能濫竽充數的提供。
少一個,輕則抓到北京挨鞭子關禁閉,重則褫奪爵位流放南洋。
所以目前在莫子布身邊,就有一支四千多人,跟鐵木真卻薛軍差不多的蒙古番直騎兵。
畢竟卻薛在突厥-蒙古語中的意思,就是番直宿衛的意思。
這下幕府的武士們可就遭殃了,他們的少量騎兵在兵庫津陷落之前,就消耗的差不多了,根本沒來人給倉促撤退的幾萬人提供掩護。
而中華的騎兵中,旗人組成的黑騎兵戰斗力一直都不弱的。
畢竟這才到乾隆后期,十全老兒前四十年拼命養起來的旗人精兵還有一截尾巴在。
至于莫子布的蒙古番直騎兵,基本都是全蒙古挑選出來的勇士,打硬仗的本事還是差了些,但基本的騎兵集團作戰手段還是懂的。
于是,一千五百騎兵一過河,也不直沖幕府軍陣,而是不斷來回奔馳、嚇唬,不斷制造混亂,把幕府軍本來就倉促的撤退,弄的更加人心惶惶。
很快,黑騎兵和番直近衛,就將幕府軍切割完畢,六七千還有膽氣抵抗的,被分割為了四塊,各自在他們原本的營寨甚至就是山包中被包圍,無法脫離戰斗。
至于其他失魂落魄逃亡的,則根本不用管,就這樣的,治好了也是不停流口水。
因為他們已經在心里種下了中華不可戰勝的敬畏之心,日后很難再提得起反抗之心了。
大阪城頭,哪怕就是德川家治這樣基本不懂行軍打仗的,也看出來自己這方要完蛋了。
他這幾萬人中,最有勇氣戰斗的,都要被困在城外,被唐人消滅了。
可是,方才他突然的哀嚎,都沒人上來勸解幾句,這會嘛,自然就更沒人能能站出來,有膽子去組織一場像樣的接應了。
城中的怯懦者,連面面相覷都沒有,因為都怕別人發現自己臉上的驚恐。
而城外被圍者,都在發出憤怒又驚恐的喊叫,等待著他們的末日降臨。
“不著急,慢慢磨。”鄭錦水這會反而沒有請瑞恩斯坦下令猛攻,而是笑著對這位軍事上的主帥說道:
“瑞侯,還請暫緩行動,讓我將這些倭人的毒牙給拔掉,他們就可以為陛下,為中華所用了。”
“拔掉毒牙?”瑞恩斯坦奇怪的看著鄭錦水,他明白自己只是軍事主官,而如何征服倭國,主要還是看鄭錦水的。
“但凡能為好鷹犬者,其中定然是有些桀驁不馴的,自然要拔除了毒牙,方可收養。”
鄭錦水呵呵一笑,“現在被圍住的,都是倭人中戰斗意志最強的,那些極端反對大虞,抗拒中華皇帝為東方世界大皇帝的,肯定也在這里。
而越是絕境,越能看出一個人的內心,我要讓他們自己瓦解。”
瑞恩斯坦明白了,說了半天就是要用絕望把對面那些倭人給篩選出來,扛不住的,都是在心里接受可以當狗的,自然馴養一下就能用。
而這種情況下還死硬的,那自然是對中華極度抗拒的有害者,那就需要處決了。
鄭錦水這一招還是很毒的,差不多相當于公開處刑了,還是鈍刀子割肉,跟凌遲差不多了多少。
七月底,淀川爭奪戰基本結束,六千五百幕府精兵,被切割包圍在大阪城到淀川的四塊區域中。
其中人數最多的,就是被包圍在曾經松平定信主帥大寨的三千余倭國殘兵。
由于先前松平定信出城是在以快打快的,說是主帥大寨,但實際上沒多少糧食。
中華軍隊在大寨外圍了十一天,里面三千多人基本就把能吃的全部吃光了。
陰風怒號,糧食將盡。
但最讓人心士氣受挫的,還是幕府的態度,只要中華軍隊沒有去進攻大阪城,他們就沒有任何反應。
別說出來救援他們的援軍了,幕府將軍德川家治甚至在假裝沒看見他們這些人。
“沒希望了,我們已經對得起大阪城內的公方,更對得起那個沒給我們發一分錢俸祿的天皇了。”
饑困交加下,大寨內部的朱子學武士西衣成齋等人到處煽風點火。
或者也可以不叫煽風點火,他們只是把這些倭人面臨的情況,完全的說了出來。
隨后,選擇放棄所謂的忠誠而保住自己腦袋的人越來越多。
因為理由是現成的,你只要承認尊王攘夷的王,只能是東方世界的光中大皇帝就行。
甚至都涉及不到忠義與否,完全就是學術問題。
七月最后一天,城外最大一股幕府軍,在著名儒者西衣成齋的帶領下,發動傳統藝能下克上。
西衣成齋率數十武士闖進了主將房間內,將這個由幕府側用人擔任的臨時主將亂刀砍死,隨后向中華鎮東軍繳械投降,
而幾乎在同時,幕府用六七個月建立起來的淀川沿河堡壘、炮臺,基本都被清除。
兩千多幕府最精銳的甲賀組鐵炮手,以及仙臺藩的藩兵們,也先后投降。
此事搞定,瑞恩斯坦和鄭錦水商量了一下,沒有繼續強攻大阪,因為人太少了,現在打很難收到多大效果。
中華鎮東軍這兩三萬人,甚至連周長十多公里的大阪城,都沒法合圍,沒必要現在去進攻還有五六萬守軍的大阪。
八月初四,大虞鎮東軍沿著淀川一路向北,連克大阪周圍的幕府軍據點,不斷斬斷幕府在大阪城外的所有觸手,把大阪變成了一座孤城。
八月初十,中華鎮東軍來到了京都,來到了這座仿照洛陽修建的倭國都城,這是倭人文化的最高象征。
武士口中提到上洛,痛陳利害的洛,就是指京都。
不,不應該是指京都,而是京都只是地位的稱呼,表示它是倭國的京城,而京都的真正名字,就是洛陽,倭語發音為(rakuyo)。
“洛陽自古便是中國之中,天子居所,漢唐龍氣所在,天命之攸關,承九鼎之重,諸位,何人能居洛城為皇而制天下者?”
“如此神都,豈容僭越!”
鄭錦水身著大紅飛魚服,將手中象征節鉞的尚方斬馬刀高高舉起,看著周圍的一票倭人大聲問道。
“殿樣,陽明學派的武士心中只有一個圣王,那就是中華大皇帝陛下,京都的僭越者,我們是不認的。”
“殿樣,古學派的先師們早就命說了,東方世界,名教之下只能有一位圣王,整個東方世界,亦只有中華大皇帝有這個資格來做。”
“天無二日,近思錄派武士心中只有一個太陽,那就是光中大皇帝陛下!”
我草,你們玩的這么溜了嗎?
剛剛在大阪城外投降的一票水戶藩學武士,有些傻眼了,領頭的西衣成齋把牙一咬。
“殿樣,在下愿意即刻入洛,與天皇與公家痛陳利害,讓他們出來拜見殿樣!”
按照倭人的理解,被皇帝從小養大,一直帶在身邊的鄭錦水,就是皇帝的養子,約等于御兒干殿下的這種。
因此他們表現的格外賣力,而且此時的天皇,是真沒什么牌面,若是面前的是德川幕府的江戶城,恐怕這些人都沒這么容易驚呼諂媚的爭相表態。
“好,西衣君果然是好樣的,若是城內的僭越者能知道自己罪過,愿意出來謝罪,那吾就可以上奏大皇帝陛下,請求對其寬宥。”
說著,鄭錦水把倭國第一忠犬島津忠持招了過來,“忠持,你與西依君一起進城,好好勸說一下!”
鄭錦水把‘好好勸說一下’這幾句話刻意加重,然后又立刻對所有人說道:“僭越者由諸君勸解,那么大阪城的德川將軍,就由吾出馬去解決吧。”
這話一出,周圍的倭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島津忠持。
因為這些人大多都是在倭國學儒學的,當他們真的站到中華的立場來考慮之后,突然就發現。
中華在倭國最大的敵人,甚至是必須要消滅的敵人,不是德川幕府的將軍,征夷大將軍嘛,給天皇當自然也能給中土大皇帝當。
蝦夷人是夷,北美土人那不也是夷,甚至泰西白鬼,不也是夷嘛。
唯有天皇家,天無二日,人無二主。
“哈依!”島津忠持也身上一麻,但是他更明白,走到這個節點了,就是他展現大皇帝第一忠犬的時候了。
。。。。
京都,城內還不算太混亂,因為這座城市的主人,并不是所謂的天皇。
天皇能表面上管理的地方,就是那個小小的皇居御所,很多時候甚至連山城國的三萬石收入,都是幕府轉交的。
此時在京都真正的權力機構是京都所代司,這是由織田信長到京都與天皇痛陳利害后,設立的整個關西權力中心。
而在這場征伐戰中,作為大阪-京都防線的重要一員,京都也有萬余幕府軍駐守,不過由于京都太大,而導致防御處處是漏洞,很不好守。
鄭錦水走后,瑞恩斯坦留下陳秋澤擔任主帥,率立威軍三千,蘇淞鎮鎮軍一千五百,以及倭國仆從軍兩萬,開始圍攻。
不過,還算激烈的攻防槍炮聲,與島津忠持無關,他的任務,就是解決天皇。
屋內氣氛很是壓抑,作為島津氏的親藩,佐土原藩雖然只有三萬石的石高,但一百多年下來,近支、偏房的人數并不少,這也是佐土原藩如此窮困的重要原因。
“這里是南洋的亞齊,目前存在一個亞齊蘇丹國,但是已經被南洋總理大臣下轄的洪興鎮軍削弱了很多,原本可以出動兩萬人的他們,已經只能抽調六七千人了。”
島津忠持拿著一張地圖,把亞齊周圍的城市一一指給佐土原藩的親人們看。
“別看地圖上不大,實際上亞齊蘇丹國的領土,差不多有咱們九州島一半大了。
丁口五十余萬,物產也很豐富,好好整治一下,百萬石的石高,絕對不難。”
島津忠持的弟弟島津忠光聽完,懷疑的看向了島津忠持。
“這么好的地方,至少百萬石的石高,幾十萬的百姓,中土的唐人為什么不去占領?大皇帝真舍得賞賜給我們佐土原藩?”
島津忠持苦笑一聲,“三郎,你覺得好,那是因為咱們實在是太窮了。
這亞齊蘇丹國在唐人看來,百姓信仰天方教,在南洋算是戰力不錯的,又能拉出萬人軍隊,完全就是雞肋。
他們唐人,不管是去緬甸、泰平還是南暨,都比去亞齊好得多,所以根本看不上。”
島津忠持這話沒說錯,確實是看不上。
亞齊這樣有些刺頭的南洋小強,征服的費用至少是三十萬銀元起步,其后治理的成本也不低,搞不好收入還抹不平征服費用,每年都得虧本。
當然,更重要的是,征服亞齊需要的兵力可不少,至少要四五千職業軍人。
哪個華人瘋了,有這力量不去欺負嘉慶島(加里曼丹島)上挺富庶,戰斗力又挺弱雞的文萊等國,而閑的去打又窮又橫的亞齊。
所以,太上皇莫天賜親自指揮南洋總理衙門統合進攻,不斷削弱亞齊的實力,但最終這一擊和鎮守的重任,卻總是沒人愿意承擔。
“可是我們也沒錢啊,征服這樣的大國,肯定需要很多錢,光是銃炮和火藥的消耗,就不是我們能負擔的。
而且僅僅憑著這個功勞得藩,還是太過容易了,萬一日后被移藩呢?”
呃,要是莫子布在這,一定會感到非常驚訝。
因為在他看來在倭國應該有很強影響力的天皇,在武士眼中,實際上是遠遠及不上一個百萬石的大名的。
島津忠光說出了最后的擔憂,島津忠持卻哈哈大笑,“我在湯山宮面圣的時候,陛下已經許諾。
復興銀行會貸款三十萬銀元給我們,分二十年還清,不收一分錢利息。另外我們的妹妹明子,也將入宮侍奉大皇帝。
未來的亞齊蘇丹國會成為親王國,而我們作為開藩之主,可以得到兩個知行三十萬石的藩國作為獎賞,名列帝國封臣伯爵。
其余的石高,將會變成這個親藩之主,也就是我們外甥的天領”
島津忠光一下就跳了起來,滿臉的難以置信,“我的妹妹明子,這個佐土原藩的鄉下丫頭,竟然能成為高貴的皇妃,兄長你怎么不早說啊!”
其他佐土原藩的島津氏成員也興奮極了,“這樣的好處,就是殺天皇全家也值得了,干了!”
唯一清醒一些的家臣御幕致齋則趕緊擺了擺手,“我們不要動手,讓最下面的浪士去辦。
這些天我看一個名喚山次郎的町士就很積極,他很珍惜這個即將成為武士的機會,讓他帶人去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