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常天明的創業史是我人生中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里面有奮斗、有激情、有變故、有執著,有友情,甚至還有血腥,所以我不自覺便入了神,以至于忘記此時已經是深夜的幾點,當我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沉寂了很久的黑夜,已經隱隱有了黎明破曉前的味道,透露著新鮮感,特別是一陣風吹過來的時候,這種味道便顯得更加濃烈了。
而同樣沉寂了很久的常天明,也終于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在常暢他爸進去服刑之后,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我和關羽博他爸的人生就好像開了掛了一樣,我們不僅在礦產這個行業賺的是盆滿缽滿,恰好之后又趕上了房地產黃金發展的這十年,我們各自開發了不少成功的樓盤,也接到了不少的政府項目,漸漸在小城站穩了腳跟,但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會心甘情愿的屈居他人之下,哪怕是曾經在一個戰壕里面走出來的兄弟也不行,所以十五年前,我和關羽博他爸便將公司拆分了,從此各自做事業……因為之前就是我在主導,所以很多合作方還是更愿意認我常天明,漸漸,我就有了小城首富的名頭……關羽博他爸也不錯,畢竟腦子活絡嘛,雖然在房地產和礦產項目上稍遜于我,但卻另辟蹊徑,在我之前涉足旅游行業,而且做的有聲有色,名義上我是小城的首富,但是背地里我們都清楚
,我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因為涉及到利益相爭,我們的關系漸漸就變淡了,甚至明里暗里互相較勁兒,一點都不顧及之前的情分……再后來,就是常暢他爸出獄了,本來我們能借著這個機會修復一下我們之間的緊張關系,可是滄海桑田,世事巨變,我們再也找不回曾經的感情……出獄后,常暢他爸找到了我和關羽博他爸,雖然我們感情不和,但是對于昔日這個兄弟,我們都心存感激,我們太急于回報了,所以做了一個很愚蠢的決定,吃飯當天,我們一個人給了他一百萬現金,我們想著他能買一套房子,再拿剩下的錢好好去補償常暢母子,可是他和這個社會脫節了太久,也被這突然暴富的狀態刺昏了頭腦,他竟然在出獄后不久,就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在小城賭還嫌不過癮,又去澳門賭,去東南亞賭,沒過多久,就把這二百萬輸光了,那個年代二百萬是什么概念吶?可以輕松在北京最好的位置買一套房,要是以房地產做衡量,那可就是現在的兩千萬……雖然心里也很失望,但是對于這樣一個兄弟,也不能輕易放手,我陸陸續續又給了他不少錢,可無一例外,全部都被他拿去賭博了,給他在公司安排一個職位,他又完全不能勝任,漸漸,我對他就沒了耐心,再加上2008年的時候,整個房地產行業不景氣,我的資金壓
力也很大,所以在他一而再再而三找到我要錢以后,那種對一個人近乎絕望的心情,讓我伸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也就是這一巴掌,徹底打掉了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在這之后,他沒有再來找過我,我也有一種擺脫了累贅的感覺……再聽到他的消息,已經是三年后,他得了肝癌,生命只剩下最后幾個月……”
說到這里,常天明的眼眶已經隱隱濕潤,他仰起頭,閉上眼睛,似乎不想讓這懷舊的淚水掉下來,很久之后,他才又開口對我說道:“那天晚上,我和關羽博他爸去醫院看他,他已經瘦的是皮包骨頭,整個人奄奄一息……但這人要強的很,硬是沒肯在我們面前掉一滴眼淚,他笑著跟我們說:“老關、老常,還記得我們搞第那個礦區,每次喝酒的時候,最喜歡吹的牛逼是什么嗎?……老常說,以后賺到錢了,一定在這礦區下面蓋一個別墅區,咱們兄弟三人一人一套,都嘗嘗做有錢人的感覺;老關就說,你要是在這兒蓋一個別墅區,他就在別墅區下面蓋一個小城最好的酒店,里面帶洗浴,帶按摩,帶唱歌,還得弄個能喝酒的地方,以后咱哥兒幾個要是累了,這就是咱們放松的地方,咱們一邊喝酒,一邊唱歌,還有小妞給咱們按摩……我這人沒有什么理想抱負,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們有錢了以后,我能跟著沾沾光……
我不恨你們,對于我這個爛泥扶不上墻的人來說,你們也確實是盡力了,我唯一覺得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看見你們實現當初哥兒幾個在一起吹的牛逼……人生哪有那么多完美啊,不能實現就不能實現吧,只希望在我臨走前,你們能最后答應我一個請求……替我照顧好我那比我還不成氣候的兒子……”
說到這里,我已經完全弄清楚了這幾個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心里也不禁五味雜陳,就好像看了一部情節跌宕起伏的電影,心里盡是回味和思考:為什么一起奮斗的三個人,常天明和關羽博他爸已經是小城的頂級富豪,常暢他爸卻落得了這么一個下場?可他明明是犧牲最大的那一個!
命運這東西,好像真的從來都沒有辦法去標準化,所以除了滿腔的唏噓,我也并沒有發表評論的欲望,我好像在這樣一個故事中,將迷霧重重的人生又看清楚了一些。
一聲嘆息,我低頭向下面看去,依稀還能看到那個別墅區和酒店的燈火;最后的最后,常天明和關羽博他爸,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完成了當初三個人的幻想,可是卻再也拼湊不好那一段已經殘缺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