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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齊清本就氣得夠嗆。
偏偏季浮沉還一臉認(rèn)真,面上絲毫沒有譏笑之意。
仿佛他這話不是為了讓人難堪,當(dāng)真是好心提醒對方“牙上有菜”。若非殷齊清早飯根本就沒吃菜,他都快信了對方的鬼話。
可眼下這情形,他又不能當(dāng)著周岸的面動手打人。
哪怕僅僅是發(fā)火,都只會顯得他無能狂怒,丟人更甚。
殷齊清就跟個漲了肚的河豚一樣,好幾次張嘴都欲言又止,最后頂著一張漲得通紅的臉拂袖而去。
“他怎么生氣了?”季浮沉看著殷齊清的背影道。
他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被走到門口的殷齊清聽到,氣得對方本就通紅的臉幾乎漲得要發(fā)紫了。季浮沉看著那道背影,感覺若是在二當(dāng)家腦袋上戳個洞,對方那一肚子氣泄出來說不定能把人直接鼓上天。
直到殷齊清不見了人影,周岸才收起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他收斂了笑意,看向季浮沉手里拎著的食盒,問:“你來做什么?”
“大當(dāng)家。”季浮沉總算收起了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無辜表情,轉(zhuǎn)而朝周岸畢恭畢敬地道:“是三當(dāng)家的讓我來的,他說你想吃餛飩。”
季浮沉說著將食盒放到桌上,從里頭端出了一碗餛飩。
這餛飩出鍋就被送了過來,走了一路碗邊還是燙的,季浮沉放下碗后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給手指降溫。
周岸目光落在少年耳朵上,便見他那對漂亮白皙的耳垂,被捏得有些泛了紅。
而這對耳朵的主人,前腳剛四兩撥千斤地打敗了殷齊清那條“惡犬”,這會兒就恢復(fù)了那副乖順模樣。
周岸心道,這要真是只小貓,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捏著后頸拎起來逗一逗吧?
“你現(xiàn)在很聽趙路的話?”周岸問他。
“……”季浮沉從他這話里聽不出喜怒,也不知該如何作答,便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了那雙深邃凌厲的眸子。
“我……”季浮沉一手緊張地搓了搓衣角,看上去很是忐忑。
周岸無奈,心道方才面對殷齊清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嗎,怎么這會兒就蔫了?
他有那么嚇人嗎?
“東西留下,你回去吧。”周岸道。
“哦。”季浮沉如蒙大赦,拎著空了的食盒轉(zhuǎn)身就走。
“等等。”周岸開口叫住了他。
季浮沉頓住腳步,小心翼翼看向周岸,“怎……怎么了?”
“往后見了殷齊清躲著點(diǎn)走。”
回頭這人若是把那惡狗惹急了,對方隨便給他一爪子,就夠他受的了。
“好。”
季浮沉乖乖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他沒有別的吩咐,這才一溜煙跑了。
周岸待他走后,才湊到那碗餛飩旁邊深吸了口氣。
這味道聞著果然不錯,也難怪趙路那廝樂不思蜀。
這邊周岸優(yōu)哉游哉吃著餛飩。
另一邊殷齊清氣得險(xiǎn)些炸了肺。
他來寨子里這么久,雖然一直屈居人下,只做過二當(dāng)家,可寨子里誰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就連竇三活著的時候,都要對他禮讓三分。
這個小白臉可好,竟然當(dāng)面那般羞辱他。
簡直是豈有此理!
“二當(dāng)家的,你這是怎么了?”屬下一個叫張平的人問道。
“還不是被那個小白臉氣的,那小子看著細(xì)胳膊細(xì)腿,倒是伶牙俐齒。”
“是那位壓寨夫人?他怎么了?”
“他去找周岸被我撞上了……”
殷齊清想起自己方才吃的癟,又有些上火,連喝了兩碗水才緩過來一些。
“他去找大當(dāng)家的,莫不是趁著竇三死了想另攀高枝?”張平問。
“哼。”殷齊清冷笑一聲,“我巴不得他倆搞到一起呢,到時候就可以說周岸殺了竇三清理門戶是假,看中了竇三的夫人想據(jù)為己有是真。就算不能把他扳倒,也夠他喝一壺的了,我倒要看看他到時候還有什么臉面義正辭嚴(yán)地給這個定規(guī)矩給那個定規(guī)矩。”
“二當(dāng)家你別動氣。”張平勸道。
“今天那小白臉去找周岸時拎了個食盒,你去打聽打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殷齊清道。他最近正在琢磨拿寨子里沒有好廚子的事情做文章,可別讓那小白臉壞了事兒才好。
季浮沉給周岸送了頓飯,沒得到任何反饋。
不過他也沒將此事太放在心上,只要對方?jīng)]阻止他靠近廚房,那他想干什么還是可以去干。
這日晌午,他一直待在廚房。
因?yàn)榻裉毂闶嵌?dāng)家那日定的三日之期,今天中午他得幫著李叔做頓像樣的飯菜出來。
“這大鍋菜也不是不能吃,但是天天吃,日子久了難免覺得乏味,咱們今天可以把這葷素兩菜分開做,變一變花樣。”季浮沉道:“這樣就有兩道菜了,擺上桌看著也好看。”
李叔聽了這話連連點(diǎn)頭。
寨子里的食材并不少,除了先前采買回來的一些新鮮肉、菜,還有粉條,干野菜,干豆角,干豆皮,干木耳,干蘑菇之類的東西。
李叔平時做菜就是把這些東西各放一點(diǎn),加了水和肉在鍋里燉,也不考慮不同的食材搭配起來會不會串味,更不知道該如何添加佐料。
“今天肉菜做個小雞燉蘑菇,素菜做個熗炒青菜。”季浮沉道。
“行,你跟我說怎么弄,我來弄。”李叔說,“這爐灶旁煙熏火燎的,你就別動手了。”
李叔一直很照顧季浮沉,這幾日煮餛飩什么的都是他上手,幾乎不讓季浮沉靠前。
他見季浮沉長得白白凈凈,怕對方被煙熏黑了。
“咱們還有米嗎?”季浮沉問。
“上回剛買了兩袋,都沒動呢。”
“先把米蒸上吧,今天別吃野菜團(tuán)子了。”
“行。”李叔說罷支上大鍋,拿了米袋子就往鍋里倒。
季浮沉實(shí)在看不下去,帶著小暑把米淘了淘,這才下鍋。
寨子里人多,炒菜都得用大鍋,蒸飯自然也要用大鍋。
好在廚房里不止一個灶臺,這邊蒸著米,并不耽誤那邊燒菜。
待米蒸上之后,打下手的雜役便去地窖里取了青菜上來。
如今雖已到了四月,但山上的氣溫本就低,那地窖里更是涼爽,儲存新鮮食材非常方便。
古代沒有冰箱,但能想出來用地窖保鮮,也算是很有智慧了。
這邊季浮沉和小暑負(fù)責(zé)擇菜,另一邊老張頭幫著雜役把雞殺了。
這雞還是幾日前老張頭下山時買回來的,古代人買雞不像現(xiàn)代那么方便,尤其是去集市上買的話,很少有殺好的雞,大部分都是買回去現(xiàn)吃現(xiàn)殺。
這幾只雞買回來后一直關(guān)在廚房后頭的臨時圍欄里,因?yàn)闆]有人專門養(yǎng),幾天的工夫雞都瘦了一圈。要是再不殺,估計(jì)最后能瘦的皮包骨頭。
季浮沉看了一眼那幾只雞,心道這山寨地方也不小,要是自己養(yǎng)雞也挺方便的。不過眼下他沒有太多精力去想這些,所以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幾只雞很快被殺好了。
李叔這邊燒了一大鍋開水,用來給雞.拔毛。
待幾只雞處理好之后,便可以準(zhǔn)備下鍋了。
季浮沉先是讓李叔把準(zhǔn)備好的蔥姜蒜還有八角在鍋里翻炒了一下,待聞到香味時才加入已經(jīng)焯過水的雞塊。寨子里正好有之前的廚子準(zhǔn)備的料酒,季浮沉讓他又加了點(diǎn)料酒,這樣既可以去腥還能提鮮。
“有冰糖嗎?”季浮沉問李叔。
“有是有,燉雞還放那個?”李叔一臉不解。
“少放幾塊,口感會更好。”季浮沉說著讓他加了幾塊冰糖,又加了些醬油,“等雞塊慢慢變色后就可以加水了,水煮開以后把柴火抽掉一些,讓火別太旺,然后把粉條和干蘑菇放進(jìn)去煮就行了。”
李叔聞言便依著他的話一一照做。
“還有呢?”他問。
“快出鍋的時候再放鹽,出鍋以后,在每一碗上頭撒點(diǎn)芫荽點(diǎn)綴。”
“就這些?”
“我每次都是這么做的,味道應(yīng)該不會太差。”
小雞燉蘑菇在季浮沉生活過的那個時代,是很家常的一道菜,很多人都會做。不過因?yàn)樯裰莸卮笪锊鞯貙τ谶@道菜的做法會存在一些細(xì)微的差別。
季浮沉只是愛吃,但并不是美食家,做菜也沒那么多講究。
反正大致步驟不出錯,做出來的菜味道就能過關(guān)。
再不濟(jì),肯定也比李叔之前煮的大鍋菜好吃。
果然。
今天這小雞燉蘑菇還沒出鍋呢,小暑就在旁邊饞得直咽吐沫。
李叔后來看不下去,給他盛了幾塊讓他先過了過嘴癮。
季浮沉取了筷子也嘗了一口,味道只能說還可以,算不上多驚艷。
他自己做菜的水平倒還可以,但這是建立在用他自己熟悉的廚房和炊具的基礎(chǔ)上。今日這菜嚴(yán)格來說根本不是他做的,都是李叔掌勺,火候和細(xì)節(jié)肯定要大打折扣。
季浮沉甚至覺得,這味道放到稍微正經(jīng)一點(diǎn)的館子里,都有可能會被食客嫌棄。但他們在寨子里天天吃的都是毫不講究的大鍋菜,如今能有這樣的菜吃著,已經(jīng)算是難得的美味了。
另一邊。
臨近放飯的時辰,寨子里的人便紛紛去了飯?zhí)美铩?
寨子里的眾匪吃飯大都是在飯?zhí)美铮挥袔讉€當(dāng)家的若是不想來,會有人負(fù)責(zé)把飯送到他們各自的住處。
大概是因?yàn)樽罱幕锸乘较陆档锰珔柡Γ芏嗳顺燥埖膽B(tài)度都不怎么積極,眾人到了飯?zhí)米潞蟊闳滩蛔¢_口抱怨:
“要不是怕不吃飯餓死,我都不想來湊這個熱鬧了。”
“吃了幾天野菜團(tuán)子,我這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
“但凡我會拎勺,早就自己上手了……”
二當(dāng)家身邊那個叫張平的人坐在人群中,目光一直亂轉(zhuǎn),像是沒憋好屁的樣子。
果然,不多時,他見時機(jī)差不多了,便開口道:“要我說,還不如聽二當(dāng)家的,去山下請個廚子來得了。”
“大當(dāng)家肯定不讓啊。”有人說。
“這寨子又不是大當(dāng)家一個人的,弟兄們的心思他不能不顧吧?”張平說著一臉神秘地道:“而且我聽說,大當(dāng)家現(xiàn)在都開小灶。”
“啊?你聽誰說的?”
“我那天親眼所見……竇三那個小鰥夫拎著個食盒去了大當(dāng)家屋里,待了很久才出來呢。”
“噗嗤。”一旁有人笑道:“張平你編話也得有個根據(jù)吧,咱們弟兄誰不知道大當(dāng)家不好男色啊?他平日里最看不慣那種小白臉,那個小鰥夫要是真敢靠前,還不被他一巴掌拍出來?”
周岸在寨子里畢竟有威望,也有不少心腹,此人這話一出,眾人紛紛大笑,顯然都沒相信張平的話。
張平見編排兩人的關(guān)系不成,又改了策略,轉(zhuǎn)而道:“嗨,我也沒說那小鰥夫和大當(dāng)家的有染啊。咱們這不是說吃飯的事兒嗎?大當(dāng)家定了規(guī)矩不能濫殺無辜,但咱們下山請個廚子,無傷大雅吧?這也是為了弟兄們能吃好喝好不是。”
有人附和道:“是啊,沒見過哪家的山匪過得這么憋屈,早知道我還不如去當(dāng)和尚呢。”
“要不咱們?nèi)コ螽?dāng)家的提議,讓他松口?”又有人說。
張平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道:“趕明兒我就趕著二當(dāng)家下山找廚子,誰跟我一起?”
“哎……”有人剛欲出言附和,忽然皺了皺鼻子,“什么味兒?好香啊。”
眾人似乎也都聞到了香味,紛紛四下張望。
人在肚子餓的時候,嗅覺本就敏感,更何況在場的人肚子早已虧了不是一兩日了。
很快,他們就看到小暑帶著雜役將一大鍋米飯?zhí)Я诉M(jìn)來。
隨后則是一盆一盆的小雞燉蘑菇……
“喲!”有人喊道:“換廚子了?”
“真的換廚子了?還沒吃我就聞著香味了。”
等菜擺上了桌,眾人紛紛去盛飯,哪有人還會理會張平?jīng)]說完的話?
張平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桌上的菜,一盆小雞燉蘑菇,味道鮮美,而且這菜里今天沒亂放食材,看著色澤鮮亮,泛著黃的湯汁里只有雞肉、蘑菇和粉條,盆上點(diǎn)綴了兩根綠色的芫荽,看上去竟還有些賞心悅目。
旁邊還有一份熗炒青菜。
一葷一素兩個菜雖然不多,但分量很大。
相比他們之前吃的管夠的大鍋菜,這檔次直接提升了好幾層。
今天的菜團(tuán)子,也換成了白米飯。
他一臉狐疑,心道大當(dāng)家竟然真的去請了廚子?
這頓飯要說豐盛,絕對稱不上。
但眾匪還是吃得挺高興,自竇三死后,這是第一次吃飯時沒人罵廚子。
這邊眾人吃得熱鬧,另一邊殷齊清可氣壞了。
本以為今日讓張平一煽動,明日就能直接帶人下山。
到時候只要他別把動靜鬧得太大,周岸還能真跟他翻臉不成?
對方只要不傻,便不可能在殺了竇三之后,大張旗鼓地對自己動手,那樣以來只會讓寨子里人心惶惶。
而此事只要成了,他就等于公然挑釁了周岸的權(quán)威,還能因?yàn)楦纳屏苏永锏幕锸常諗n人心,可謂一舉兩得。
他萬萬沒想到,廚房那個李叔竟然有這么大本事。
不對,這事兒只怕不是李叔干的,定然另有內(nèi)情。
果然,不多時張平就帶來了情報(bào),說今日的小雞燉蘑菇,是季浮沉的手筆……
“真的是那個小白臉?”殷齊清問。
“屬下都打聽清楚了,這些日子季浮沉一直和廚房里的人走得很近,有事沒事都往那邊跑。今日這小雞燉蘑菇,就是季浮沉指導(dǎo)著李叔做的。”
“怪不得那日我看到他拎著食盒去找周岸,定是周岸授意的他,就是為了阻止我下山。”殷齊清道。
“二當(dāng)家,要不暫時就算了吧?那小雞燉蘑菇,我嘗著還是挺好吃的,這廚子不找也行。”
“你懂個屁?”殷齊清瞪了他一眼。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就不是廚子的問題,那不過是他找的由頭罷了。
他想做的,是挑釁周岸。
憑什么那小子哪哪都不如他,卻能做上寨主之位?
“這個季浮沉,好好的壓寨夫人不當(dāng),非要去當(dāng)一個下.賤的廚子。”殷齊清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張平,你去幫我備個禮,咱們給這個小白臉一個驚喜。”
張平原本還想再勸兩句,又怕被罵,只能作罷。
季浮沉今日是和李叔他們一起吃的飯。
用過午飯后,他又去看了看自己那幾株瓜苗。
因?yàn)橛邢到y(tǒng)的加持,他可以隨時監(jiān)測土壤的適宜生長條件,因此幾株瓜苗都長得挺好。再過個幾日,等瓜苗長高一些,他打算弄個木架子架在旁邊,到時候瓜藤就能攀爬而上。
看完了瓜苗以后,季浮沉才回到住處。
他先是在院中又查看了一番那幾個大酒壇,里頭的芫荽和小蔥都還沒發(fā)芽。
待確定一切無恙后,他才進(jìn)屋。
他一進(jìn)屋,就看到桌上擺著一個食盒。
他心道這是哪兒來的食盒?
難道是小暑給他送來的?
季浮沉也沒多想,上前打開食盒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只見那食盒里盤著一只拇指粗的蛇,那蛇此時正朝他吐著信子……
季浮沉嚇得后退兩步,沒想到那蛇竟然不怕人,直接從食盒里爬出來落到了地上,朝著季浮沉便爬了過來。
“啊!!!”季浮沉平生最怕這些東西,大叫著轉(zhuǎn)身就跑,跑到門口時卻撞上了一個人。
他也顧不上其他,抱著那人脖頸借力一躍,兩只腳直接盤在了對方腰上,“有蛇!有蛇!有蛇!”
“……”被他抱著的人深吸了口氣,只覺脖子都快被他勒斷了。
偏偏季浮沉這會兒又怕又急,兩手兩腳死死抱著人不撒手,像是生怕那條蛇會順著他的腳爬上來咬人似的。
“小暑……快跑啊!”季浮沉催促道。
“你是在說我嗎?”耳邊忽然傳來了男人低沉的聲音。
季浮沉一怔,轉(zhuǎn)頭看向自己正抱著的人,頓時如遭雷擊。
他此時像八爪魚一樣纏著的人,竟不是小暑,而是……周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