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來自地書碎片。
塔靈老和尚伸出手掌，讓金光落在自己掌心，那是一塊銘刻佛文的銅牌。
原本還在思考著可能是大乘佛法的緣故，才讓塔靈和尚說出這樣的話，可當(dāng)許七安看清那塊佛牌時，神色頓時無比古怪。
這東西，是當(dāng)初干掉鎮(zhèn)北王副將褚相龍，從他身上舔包舔來的。
當(dāng)時，許七安只是粗略查看，便丟到地書碎片里不聞不問。
“這是........”
他盯著老和尚掌心，斟酌試探。
“這是象征法濟(jì)菩薩身份的佛牌，見此牌，便如見菩薩。”塔靈老和尚微笑。
象征菩薩身份的佛牌.........許七安吃了一驚，腦海內(nèi)念頭急轉(zhuǎn)，法濟(jì)菩薩的佛牌怎么會在褚相龍身上？
兩者是什么關(guān)系？我殺了褚相龍，會不會引來法濟(jì)菩薩的報復(fù)？
“你擁有法濟(jì)菩薩的佛牌，自然就是浮屠寶塔的主人了。”
說到這里，老和尚沉聲道：“施主在何處，何時見過法濟(jì)菩薩？”
........許七安一時間答不上來，心說法濟(jì)菩薩難道不在阿蘭陀嗎，我怎么可能見過他。。
等等！褚相龍肯定也沒去過阿蘭陀，他是怎么得到法濟(jì)菩薩佛牌的？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閃過，許七安搖了搖頭，模棱兩可的說道：“我并沒有見過法濟(jì)菩薩。”
塔靈老和尚解釋道：“法濟(jì)菩薩消失三百六十年，杳無音信，連琉璃菩薩都尋不到他。”
消失三百六十年.........許七安松了口氣，這樣一來，我冒牌傳人的身份就無人能拆穿。
他故作疑惑：
“我想起來了，這塊佛牌是一個云游的老僧送給我的，還我一飯之恩。但，但我沒想過竟如此珍貴。另外，法濟(jì)菩薩為何突然消失，不讓佛門找到？”
這句話，既交代了佛牌的來歷，又凸顯了自己的“無辜”，順便打探一下法濟(jì)菩薩消失的真相。
“不對！”老和尚道。
不對？難道法濟(jì)和尚是女的？許七安險些臉色大變。
老和尚審視著許七安，遲疑道：
“法濟(jì)菩薩將佛牌贈予你，并非是一飯之恩，你得了此牌，便與一品菩薩有了因果，對于正常人來說，這不是好事。但我觀施主因果纏身，再多一道因果，也無關(guān)緊要。想來法濟(jì)菩薩也是看中了你這一點。”
呸，老和尚你仿佛在說：施主你就像戲臺上的老將軍，渾身插滿旗。
許七安笑容牽強(qiáng)：“也許吧......對了，敢問大師，如果剛才我選擇釋放神殊，你真會答應(yīng)？”
老和尚頷首，道：“解開封印，就是你們的死期，等神殊吞噬了你們的精血，我再困住它。然后等阿蘭陀的菩薩來處理。”
姜還是老的辣........許七安再次看向神殊斷臂，問道：
“這只手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來歷？”
老和尚沉吟片刻，揮了揮手，寬大的袖袍掃過半空，掃出一道只有許七安能看見的畫卷。
畫卷里，佛陀金身巍然端坐，慈眉善目，威嚴(yán)深藏。
佛陀的左右兩側(cè)是象征九大法相的九位菩薩，以及十八位羅漢。
這正是浮屠寶塔第一層的景象。
神殊隱藏在菩薩中？許七安心里正疑惑，忽然看見“鏡頭”拔高，往不見穹頂?shù)拿造F深處拔高。
下一刻，寶塔第一層的完整畫面呈現(xiàn)在他眼中：
佛門菩薩的頭頂，迷霧深處，是一尊巨大的漆黑法相，他有十二雙手臂，腦后燃燒著熾烈火環(huán)，額頭一道黑色火焰印記。
他面露猙獰邪惡，做張牙舞爪之狀，森然的俯瞰著底下的佛陀、菩薩和羅漢，仿佛那是最美味的獵物。
整體畫面層次感分明，底層佛氣威嚴(yán)祥和，上層宛如煉獄陰森恐怖，形成極其強(qiáng)烈的視覺沖擊。
許七安心跳陡然加快，“噗通”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能聽見。
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尊漆黑法相，是神殊。
楚州殺鎮(zhèn)北王時，神殊以血丹之力，施展秘法，現(xiàn)出過這道法相。
“這幅畫代表著什么意思？神殊以佛門為“食”？神殊是整個佛門的敵人？他能威脅到菩薩羅漢，乃至佛陀？他在迷霧深處覬覦著整個佛門？”
一個個猜想在心里迸發(fā)。帶著戰(zhàn)栗般的體驗。
老和尚揮手，散去畫面，雙手合十：“明白了嗎。”
........許七安張了張嘴，有心再問，但怎么都問不出口。
塔靈在佛牌上畫了一個“卍”字，交給許七安，道：
“持握佛牌，可初步掌控浮屠寶塔，施主可以選擇駕馭寶塔離開雷州，但勿要用寶塔傷害佛門弟子。”
我可以駕馭浮屠寶塔？許七安正要答謝，忽聽身后傳來李少云的問詢：
“發(fā)什么呆？”
他霍然驚醒，像是從一場大夢中醒來，手里根本沒有腳環(huán)，神殊的左臂也沒復(fù)蘇，若非手里握著佛牌，他都懷疑之前的一起都是在做夢。
許七安下意識的看向塔靈老和尚，他依舊垂眸盤坐，雙手合十，安靜的宛如雕塑。
“不用看他，他什么事都不會管，更不會幫我們。”
李少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老和尚：“我方才求過他，希望他能送我們出去，但被拒絕了。另外，這和尚的算數(shù)非常厲害。”
算數(shù)很厲害？這個世界的和尚也需要本科學(xué)歷么........許七安心里開著玩笑，悄悄收回佛牌，問道：
“你想說什么？”
李少云翻了個白眼，道：“天快黑了，孫玄機(jī)還是沒能解決外頭的敵人，等待明日清晨，我們還是沒能出去的話，會被困死在塔內(nèi)。大伙兒急的很，你有什么辦法？”
許七安當(dāng)即看向佛塔的窗外，天色青冥，夕陽已經(jīng)完全沉入地平線。
外面一片安靜，偶爾想起幾聲炮鳴，讓人知道戰(zhàn)斗沒有停止。
塔內(nèi)的雷州武夫們，一改白天的從容冷靜，變的焦躁不安。
因為他們意識到孫玄機(jī)似乎并不能在兩位三品強(qiáng)者的看守中救走他們，隨著時間的推進(jìn)，大家將不可避免的走向“敗亡”。
“那三品術(shù)士的炮彈用完了。”
“開炮開炮，一天到晚就知道朝和尚開炮，沒有其他手段了嗎？”
“果然，術(shù)士戰(zhàn)力根本不值得信任，如果許銀鑼在這里，那護(hù)法金剛已經(jīng)輪回去了。”
“是，許銀鑼是戰(zhàn)無不勝的，最重要的是，他是武夫。”
焦慮的氣氛在人群中醞釀、發(fā)酵，不少人后悔來三花寺蹚渾水。
這時，袁義和湯元武，還有柳蕓走了過來，都指揮使問道：
“閣下有何應(yīng)對之策？”
他是來找許七安商量的，實在不行，可以考慮把龍氣還給佛門，再有孫玄機(jī)出面斡旋，或許可保他們性命。
正斟酌著如何開口，袁義就聽徐謙說道：
“現(xiàn)在就帶你們離開。”
什么？！
柳蕓等人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下一秒，又驚又喜的看著徐謙。
系好安全帶.........許七安打趣一聲，將氣機(jī)灌注佛牌，分出一縷神念沉浸佛牌中，他旋即感覺自身與浮屠寶塔有了一定的聯(lián)系。
這種聯(lián)系要低于太平刀，與地書碎片處在同等層次。
這意味著，他現(xiàn)在雖是浮屠寶塔的主人，卻不是真正的主人。
形象點的描述：太平刀是他的親兒子，地書碎片和浮屠寶塔是他的繼父。
以地書和浮屠寶塔的位格，確實是繼父。
許七安緊握佛牌，沉聲道：“起！”
...........
浮屠寶塔外，東方姐妹和三花寺的僧人，三三兩兩的盤坐。
相比起白天的密集火力，如今偶爾幾次的火炮攻擊，對他們不足以造成威脅。
但也不敢離開浮屠寶塔附近，因為眾人猜測孫玄機(jī)此時肯定無能狂怒，說不定會拿他們?nèi)鰵猓箝_殺戒。
而且，三花寺在一輪輪炮火中，毀了大半，大殿坍塌，彈坑無數(shù)，滿目瘡痍。
三花寺主持盤龍，念誦佛號，感慨道：
“熬過這一宿，浮屠寶塔就會關(guān)門，讓那群賊人死于浮屠寶塔，也算是對恒音和死去的眾同門一個交代。”
三花寺僧人們既快意又痛恨。
東方婉蓉笑道：“只是那都指揮使袁義死于塔內(nèi)，大奉朝廷必定問責(zé)，佛門要做好承受朝廷怒火的準(zhǔn)備。”
“女施主不必煽風(fēng)點火。”
凈緣武僧淡淡道：“大奉積弱已久，自京察以來，至今，先后死了鎮(zhèn)北王、皇帝、魏淵，那位名聲鵲起的年輕人物許七安也被廢了。大奉朝廷何來的膽子問責(zé)？”
“正是，袁義慫恿雷州江湖人士攻打我寺，佛門還要問責(zé)他呢。”三花寺的僧人不忿道。
東海龍宮的門徒搭話道：“除了監(jiān)正，大奉已經(jīng)沒有巔峰高手了。”
這群隸屬于巫神教的門徒哄笑起來。
遠(yuǎn)處，度難金剛站在塔門外，一言不發(fā)。
靈慧師伊爾布和駕馭炮臺的孫玄機(jī)還在玩“貓抓老鼠”的游戲。
就在這時，浮屠寶塔忽然震動起來，且幅度越來越劇烈，墻皮一塊塊剝落，瓦片“噼啪”砸下來，碎成粉碎。
眾人驚愕的抬起頭，看向?qū)毸?
“怎么回事？塔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
“浮屠寶塔活了嗎？”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茫然不已，議論紛紛。
盤龍主持喃喃道：“此塔立在寺中五百年，從未有過異動，這是何故，這是何故？”
沒有猶豫，所有人都看向護(hù)法金剛度難，卻發(fā)現(xiàn)這位三品金剛，沉穩(wěn)如山的表情，終于有了錯愕、震驚、不解等情緒。
一道烏光降落在塔邊，穿著巫師長袍的伊爾布抬頭仰望，沉聲道：
“怎么回事？”
度難金剛沉吟道：“或許是法濟(jì)菩薩就在附近，塔靈感應(yīng)到他了。”
法濟(jì)菩薩？
佛門僧人聞言大喜。
是了，若不是感應(yīng)到主人就在附近，塔靈又怎么會有這番動靜？
既然菩薩到了，那么塔內(nèi)的賊人就沒有逃走的可能，那煩人的孫玄機(jī)也不再是威脅。
這場奪寶之戰(zhàn)，算是有驚無險。
“阿彌陀佛，既然法濟(jì)菩薩已到，那此事也該有個結(jié)局了。”盤龍主持雙手合十，如釋重負(fù)。
東海龍宮的門徒一陣羨慕，佛門勢力龐大，高手眾多，一品菩薩說來就來，難怪佛門僧人腰桿如此硬。
想不硬都難。
凈心和凈緣面面相覷，有些詫異，身為阿蘭陀僧人，他們是知道一些內(nèi)幕的，法濟(jì)菩薩消失三百六十年，杳無音信。
說出現(xiàn)就出現(xiàn)了？
眾人或疑惑，或驚喜，或羨慕之際，始終抬頭注視浮屠寶塔的伊爾布，沉聲道：
“塔頂有人。”
聞言，所有人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尖尖的塔頂。
青冥的天色中，尖塔頂端，站著一個青衣人，他于風(fēng)中孑然而立，衣袂翻飛，漠然的俯視著下方的眾人。
東方姐妹臉色陡然大變：
“是徐謙！”
其他人紛紛認(rèn)出青衣人的身份，正是那個召來孫玄機(jī)，殺死首座恒音的徐謙。
他什么時候出的塔？
度難金剛臉色終于變了。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感謝佛門贈寶，諸位，告辭！”
青衣人拱手作揖。
話音落下，浮屠寶塔爆發(fā)出刺目的金光，高聳的塔身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兩道身影同時追了上去，分別是燦燦金光繚繞的度難金剛，以及化身一道烏光的伊爾布。
度難金剛的速度不及浮屠寶塔，轉(zhuǎn)瞬間被甩在后面，伊爾布的烏光緊追不舍，漸漸拉近距離。
浮屠寶塔轟的一震，溢散出一縷威壓可怕的氣息，讓伊爾布如遭雷擊，法力出現(xiàn)凝滯，似乎受到了壓制。
抓住這個間隙，浮屠寶塔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邊。
..........
三花寺內(nèi)，東海龍宮和三花寺雙方，瞠目結(jié)舌。
“不，不是法濟(jì)菩薩........”
一個僧人咽了咽口水，“浮屠寶塔，被，被人搶走了........”
佛門僧人們腦子一片混亂，無法理解眼前發(fā)生的事，為什么堂堂一品菩薩的法寶，說搶就搶？
塔靈呢？
塔靈睡覺了嗎？
凈心目光投向東方姐妹，臉上尚凝固著驚愕和茫然，幽幽道：“那個徐謙，究竟是什么人？”
他只是個連婉清都打不過的家伙啊..........東方婉蓉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她已經(jīng)不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東方婉清替姐姐回答：“我們來雷州的途中，遇到過此人，他........”
說到這里，東方婉蓉秀麗的臉上浮現(xiàn)茫然，似乎忘記了自己想說什么。
這時，一名三花寺僧人指著原本浮屠寶塔所建的地方，詫異道：
“咦，這里怎么空了一塊？”
盤龍主持看過去，說道：“那里是.......”
他忽然愣住，對啊，這里為什么會空出一塊？
..........
夜色沉沉，雷州邊界。
金光呼嘯而來，落在一座山谷中。
夜色沉沉，山川靜默，時而有夜梟的啼叫回蕩。
孫玄機(jī)帶著慕南梔、李靈素，進(jìn)入浮屠寶塔，在許七安的接引下，登上第三層。
慕南梔抱著小白狐，轉(zhuǎn)頭四顧，看見江湖人士們擠在兩扇窗邊，目瞪口呆的看著外面的夜色。
“你，你把浮屠寶塔給搶了？”
李少云見鬼般的表情，盯著眼前的青衣男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娘子教我的........許七安默默調(diào)侃他一句，表面平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會進(jìn)浮屠寶塔？”
聞言，都指揮使袁義露出敬佩的表情：“閣下神機(jī)妙算，袁某孤陋寡聞，竟不知道大奉何時出了閣下這位人物。”
柳蕓立刻看過來，目光亮晶晶。
“未必是大奉人。”李少云在旁邊嘀咕一句。
此人精通蠱術(shù)，雖然是典型的中原人長相，但外貌是可以變化的。
孫玄機(jī)看著許七安，道：“我........”
小狐貍不太喜歡浮屠寶塔內(nèi)的氣息，蜷縮在慕南梔懷里，揚起一個小爪子，弱弱道：
“好厲害好厲害，不愧是夜姬姐姐的男人。”
他來雷州的目的是搶浮屠寶塔？這，這是我怎么都沒想到的..........李靈素心情復(fù)雜的想。
孫玄機(jī)看著許七安，道：“已........”
慕南梔臉色微變，低頭：“夜姬姐姐？”
的男人？
小白狐“嗯”一聲：“夜姬姐姐是我三姐。”
難怪，難怪他說是故人的妹妹..........慕南梔審視它片刻，冷著臉，把小白狐丟掉了。
啪嗒！
小白狐摔在地上，它只有成年人小臂那么長，玲瓏袖珍，昂著頭，淚汪汪的狐眼無辜的看著慕南梔，想不通自己突然就被那么粗暴對待。
慕南梔瞪了許七安一眼，嘆口氣，又把小白狐抱了起來，揉揉腦袋，以示安慰。
她還不至于和一只小狐貍崽過不去。
孫玄機(jī)看著許七安，道：“經(jīng)........”
許七安高聲道：“諸位，此間事了，為了防止被追蹤，我馬上就要離開，現(xiàn)在就把大家送出塔。”
一位江湖人士猶豫半晌，弱弱的試探道：“閣下之前說過，平，平分寶貝的。”
登時，一道道目光投向許七安。
雷州武夫們沒敢喧嘩，更不敢逼迫，屏息看著他。
江湖散人最喜歡爭搶寶物，本質(zhì)是因為他們沒有靠山，沒有資源，想要出頭，必須豁出命的去爭去搶。
就如寒門子弟想出頭，就得發(fā)憤圖強(qiáng)，頭懸梁錐刺股，十年寒窗，去爭那一線機(jī)會。
此中辛酸，只有散修自己才知道。
宛如雕塑般垂眸打坐的老和尚，竟也抬起頭，望向許七安。
袁義李少云湯元武這幾位四品武夫沒有說話，但他們立刻投來的目光里，夾雜著一絲渴望。
剛才之所以沒開口，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資格和徐謙討價還價。
江湖就是這樣，拳頭大的說了算。
但內(nèi)心深處，還是抱了一絲期待。
當(dāng)然，就算徐謙翻臉不認(rèn)人，他們也不會多說什么，立刻離開。
龍氣是不可能分享，浮屠寶塔則不是我能做主，但我剛才確實說過平分寶物的話.........雖是敷衍之詞，可男兒一諾千金重........況且，是我引這些人過來，白嫖了他們的“勞動力”。
該怎么樣補(bǔ)償他們呢.........許七安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