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華來的時候已進了臘月,蕭然的針灸不能停,過年時她都沒有下山,和向晚簡單卻溫馨的在小相國寺過了年,八十一晚的針灸過去,沙華囑咐蕭然這幾天好好休息,盡可能多吃點滋補的東西,她三天后再來。
第三天晚上天黑不久,沙華如約而至,仔細查看了蕭然的恢復(fù)情況,笑道,“世子恢復(fù)的很好,今晚我就可以將纏骨毒逼出來,請世子挽起衣褲,至膝蓋處即可”。
沙華說完又想了起來,“為防止世子亂動,世子要不請蕭遠點了昏睡穴?或者用繩子將世子綁起來?”
“綁起來吧”。
沙華點頭,“其實就算點了昏睡穴也是要綁起來的”。
蕭然,“……”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睡著了,你要綁我就不準(zhǔn)備跟我說了?
一切準(zhǔn)備就緒,沙華示意蕭遠將蕭然雙腳放在木盆的邊沿上,蹲下毫不留情在蕭然雙腳腳趾頭部各劃了一刀,烏黑的血冒了出來,蕭遠恨的牙齒咬的格格作響。
沙華抬頭掃了他一眼,“出去”。
蕭遠也怕自己會影響到沙華,匆匆抹了抹眼角,低頭出去了,沙華笑了笑,“他對你倒是忠心”。
蕭然嗯了一聲,烏血流了一會就不流了,沙華撒了一把藥粉,又繼續(xù)流了起來。
沙華等到血不留了,扭頭看了看向晚,“你也出去吧?”
向晚搖頭,“向晚陪著公主”。
沙華沒有再說,示意他站遠一點,從荷包中拿出兩張符紙,在手中擺了擺,那符紙就燒了起來,蕭然和向晚都吃了一驚,沙華凝神將燒著的符紙擲向了蕭然腳趾的傷口處,符紙沾了上去,凝住的烏血又流了起來,沙華沒有停留,一直用了二十張符紙才停了下來,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她修習(xí)《上品妙經(jīng)》的時間還是太短,雖有《無際心法》輔助,道力還是不夠,才到這一步就汗出如漿。
“公主——”
“沒事,”沙華示意向晚別動,拿起高幾上的茶壺,倒了一大碗?yún)⑻撬距胶认麓蟀胪耄旨訚M喂到蕭然嘴邊,“能喝多少喝多少”。
蕭然沒動,向晚忙道,“公主,我來”。
“別過來,”沙華又將碗往蕭然嘴邊送了送,蕭然張口喝了起來,參糖水里沙華還加了符水,喝著味道十分古怪,他卻還是咬牙喝完了,沙華又倒了半碗,他還是喝下了。
沙華放下碗盤膝坐下,向晚和蕭然都是大氣都不敢出,屋中只有烏血滴入木盆中嘀嗒嘀嗒的聲音,顯得空蕩而壓抑。
最后一滴烏血滴下后,沙華站了起來,沉聲道,“接下來可能有點疼,世子忍著些”。
蕭然點頭,沙華回頭朝向晚笑了笑,“別緊張,沒事,這里毒氣重,你別靠過來,待會要是覺得難受,就將荷包拿下來放到口鼻間”。
向晚下意識捏住自己腰間的荷包,點頭,沙華拿起匕首割破右手無名指,伸手一揮,血滴如同有了生命般飛到半空,繞著她形成一個圈旋轉(zhuǎn),“勘合玄機,攢簇五行,合和四象,水火既濟,金木交并,日煉月烹,胎脫神化,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虛無之神,以我本身之氣,合彼虛無之氣!去!”
隨著她的輕喝聲,血滴合成一條直線,鉆入蕭然腳腕間,烏黑的血液從蕭然腳趾上的傷口迅速流出,這次不再是一滴一滴的慢慢滴出,而是形成了一股細流。
隨著烏血的流出,蕭然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牙關(guān)緊咬,雙頰微微變形,顯然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沙華則是面色慘白,額頭的汗水匯成一條條細流流下臉龐,后背的衣衫更是透濕,黏膩膩的沾在肌膚上。
向晚看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口,動都不敢動,生怕驚擾了沙華。
蕭然腳趾傷口的血液越流越細,逐漸變得斷斷續(xù)續(xù),卻還未變成正常的紅色,這樣不行!如果這次她不能將毒素全部逼出來,下次肯定要費更大的功夫,而且她也賭不起讓毒素逆行的危險!
沙華一咬牙,再次劃破無名指,十?dāng)?shù)滴心頭血再次圍著她旋轉(zhuǎn)起來,沙華之前已是體力不支,這十幾滴心頭血一逼出,眼前更是一陣陣發(fā)黑,她死死咬著下唇,利用疼痛保持著清醒,“去!”
心頭血再次鉆入蕭然雙腳,烏黑的血流動又順暢了起來,沙華抓起高幾上的碗喝幾大口,感覺稍稍好了些,凝神運起靈力逼出蕭然雙腳上的毒素。
向晚和蕭然卻清清楚楚看到沙華嘴角已經(jīng)開始溢出鮮血,兩人同時張了張嘴,卻都沒有發(fā)出聲音,沙華所做的一切已經(jīng)超出了他們的認知,他們根本不敢貿(mào)貿(mào)然動作,生怕反而害了她。
不一會,沙華眼角也開始溢出血珠,接著是耳朵,鼻子,蕭然和向晚對視一眼,均是駭然,沙華這個模樣怎么看都像是傳說中的七竅流血!
“公主——”
不知是誰喊出了聲,沙華卻充耳不聞,雙手結(jié)起一個復(fù)雜而華麗的法印,“結(jié)!”
蕭然只覺那令人難以忍受的疼痛倏然止住,下意識低頭,就見汩汩流淌的烏血已經(jīng)止住,最后一滴悠然滴落,發(fā)出嘀嗒一聲,那鮮紅的顏色在燭光下閃爍著迷離奪目的美麗。
沙華狠命咳了一聲,嘔出一大口鮮血,修道之人的精血十分珍貴,沙華沒有浪費,雙手再次結(jié)了個法印,吐出的血在半空中平鋪開來,結(jié)成一張輕薄的血紙,又慢慢豎起,拉長。
“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虛無之神,以我本身之氣,合彼虛無之氣!去!”
最后一字落下,那張細長的血紙便如腰帶般纏上了蕭然的腰,慢慢融合進去,直到消失,沙華緩緩放下雙手,扯了扯嘴角,這些連有可能的不-舉也給解決了,她堅持到現(xiàn)在完全靠著自己強大的毅力,這時候見成功了,只覺渾身力氣都猛地抽離了身體,往下癱去。
“公主!”
“喜樂!”
向晚再也忍不住,猛地上前將往下癱的沙華接住,“公主!”
“別——怕——”沙華費力吐出兩個字,卻因為用力又咳出一口血,她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該說話,卻還是忍不住抬手去碰向晚滿是心焦悲痛的臉頰,“別——”
“怕”字還未吐出,沉重的黑暗便如浪潮般席卷了她,她抬起的手無力往下垂,向晚一把抓住,貼回自己的臉頰,“公主!”
“來人!請大夫!”
向晚突然抓起高幾上的茶壺灌了一口吻住沙華就往她嘴里送,沙華已經(jīng)不會吞咽,他就用舌頭將糖水送到她喉嚨處,他大腦中一片空白,甚至看不清沙華的臉,他的動作卻極穩(wěn),抓著茶壺的手甚至不曾顫抖半分。
門外蕭遠聽到蕭然的喊聲,推門而入,見了這場面,大駭?shù)溃笆雷印?
“快去請大夫!”
蕭遠下意識后退要出去,卻又想了起來,快速跑了過來,甚至等不及替蕭然脫衣服就抱著他塞進旁邊的浴桶中,然后才忙手忙腳的替他脫衣服,“世子,公主吩咐過,她替世子逼出毒后,世子一定要泡足兩個時辰,我這就去叫大夫!”
他慌亂間幾乎是將蕭然的衣服撕了下來,這才跑了出去,向晚一直將茶壺中的參糖水喂完,掏出帕子仔細擦干凈沙華臉上的鮮血,死死摟進懷里顫抖著貼上她的臉,“公主,我不怕,你,別,叫我怕——”
蕭然泡在浴桶里,別過目光不忍再看,“向晚,你送公主在軟塌上躺一會,大夫馬上就來”。
向晚茫茫然應(yīng)了一聲,半晌才站了起來,將沙華放到軟塌上,仔細蓋好被子,自己也貼著她躺了下去,閉上眼睛,一如之前無數(shù)個夜晚,她做噩夢時,緊緊靠在他懷里——
沙華這一睡,一直到第七天早晨才醒,剛睜開眼睛就見一張胡子拉碴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女人的本能讓她下意識狠狠一推,于是——
“砰——”
“公主!”
沙華一推之后立即反應(yīng)了過來,趕忙起身偏頭去看,果然見向晚趴在地下雙眼放光的看著她,也不知道是忘了自己其實是直立行走的生物,還是摔疼了爬不起來,就那么趴著朝她爬過來,還一邊喃喃叫著公主。
沙華,“……”
這二貨肯定不是小白,更不可能是英明神武的衛(wèi)大將軍!
“公主!你醒了!”
某二貨終于爬到了床邊,直起腰一把抓住沙華扶著床沿的手,沙華心下微軟,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他下巴的胡子,“我沒事了,吩咐人進來伺候我洗漱,你自己也收拾一下,都不俊了”。
向晚抓著她的手在自己下巴狠狠蹭了蹭,深吸一口氣,這才起身離去,不一會就有宮人捧著熱水進來了,沙華洗漱過,又命人準(zhǔn)備了浴水,舒舒服服泡了半晌,才換了衣裳,命人請向晚來一起用膳。
向晚也恢復(fù)了平日清爽秀美的模樣,卻明顯瘦了一大圈,沙華問了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睡了七天了,大夫根本看不出來她怎么了,向晚只好將她帶回了小相國寺,而向晚折騰成那個模樣,估計是這些天寸步不離的守著她的緣故了。
沙華吃飽了,揮退眾人,開始打坐,她為救蕭然,耗了三十幾滴心頭血,道力更是耗的一干二凈,近一年的修為耗損殆盡不提,還損了精元,只怕這一世再修煉《上品妙經(jīng)》也是無濟于事了。
好在這一世,她身份貴重,就算不能修煉《上品妙經(jīng)》也沒有多大關(guān)系,而且她還有《無際心法》,自保足夠。
知道修煉《上品妙經(jīng)》無用,沙華就轉(zhuǎn)而修習(xí)《無際心法》,無際心法有療傷及溫養(yǎng)經(jīng)脈骨骼之用,這時候倒是正好。
天黑后,沙華和向晚再次到了蕭然的竹屋,沙華仔細檢查了一番,確保蕭然身上的毒素全部清除了才松了口氣,她花了那么大代價,如果還沒除掉蕭然的纏骨毒,也太虧了。
“世子的纏骨毒已然除清,只是骨骼受損多年,長時間行走容易骨折,甚至骨頭斷裂,我傳你一套溫養(yǎng)骨骼之法,如果世子悟性好的話,一年后當(dāng)可與常人無異”。
蕭然俯身常常一揖,“多謝公主,公主大恩,日后如有機會報答,蕭某定赴湯蹈火”。
沙華坦然受了他一禮,“世子如今骨骼酥脆,如果沒有必要,還是如往常般坐于輪椅上的好”。
“是”。
沙華盤膝坐了下去,“世子請坐”。
蕭然盤膝坐到她對面,沙華肅容道,“還請世子起誓,絕不將這套功法傳于任何人,包括世子的嫡親血脈”。
蕭然肅然起誓,沙華這才偏頭朝向晚笑了笑,“向晚,你也跟著學(xué)一學(xué)”。
向晚驚訝瞪圓了眼,“公主,這——”
“不必害怕,不難,坐”。
向晚抿了抿唇,在沙華身邊盤膝坐下,低聲開口,“公主放心,向晚亦不會將之透露給任何人”。
沙華點頭閉上雙眼,“我先將功法背一遍,你們聽好了……”
蕭然和向晚都是絕頂聰明之人,沙華只教了三晚,他們便將《無際心法》及要注意的要點掌握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就看他們的根骨和后天修煉了。
沙華叮囑了蕭然一些注意事項,說自己三個月后再來,和向晚一起下了山,她的婚期就在一個月之后春暖花開之日。
公主成親,要準(zhǔn)備的東西自然很多,可真正要沙華自己準(zhǔn)備的東西卻幾乎沒有,曾有嬤嬤請她親手為鄭修懷做一雙鞋子,被她拒絕后,就再也沒有人拿婚禮的事煩她。
一個月內(nèi),除了截下了林氏幾封送給“蕭世子”的信,沒有什么新鮮事,很快大婚的日子就到了,頭一天晚上,太后娘娘派了身邊最得寵的嬤嬤來賀喜,順便給她發(fā)“教科書”。
沙華已經(jīng)見識過一次古代的教科書,沒什么興趣,隨手放到了一邊,又低頭看書,這幾天她身邊人來人往的,修習(xí)無際心法實在不方便,只好找了書看。
坐在她身邊也拿著本書看的向晚瞥了她一眼,伸手拿起那精致的掐絲鳳凰紋黑檀木匣子,打開,拿出書冊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打量沙華的動靜。
沙華卻像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動作,依舊拿著書看的津津有味,不一會又有嬤嬤捧著一疊名冊過來,“公主,這是明天來添妝的夫人和小姐的名冊,請公主過目”。(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