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碎落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異常清脆刺耳。
但由于這聲響動之后便恢復(fù)了靜謐,是以驛館中并無人被驚動。
又或者,驛館之中本也沒住什么旁人。
云夢初手里拿著一片花瓶碎片抵在蒙面人的喉嚨上,猶豫著是否要給對方補上一下。
門外腳步聲漸近,云夢初倉皇的抬頭,卻見來人是沈途。
對方進門后抬手在蒙面人的身上點了幾下,確保對方一時之間不會醒過來,然后直奔著地上的沈從之而去。
“怎么回事?”沈途抱著沈從之問道。
“被毒蟲咬了?!痹茐舫跛鞂⒛窍x子拿給沈途看,又道:“先生昏過去之前說,回詭澤島”。
沈途將沈從之抱到床上,然后走過去揭開那蒙面人的面巾,道:“看著像是西域人?!?
“你追的那個人呢?”云夢初問道。
“死了。”沈途說罷又回到床邊,伸手搭著沈從之的脈一籌莫展。
云夢初走過去看了看,只見沈從之面色煞白。他伸手探了探對方的脖頸,發(fā)覺觸手冰涼,竟然和自己寒千寒蠱發(fā)作時的癥狀有些相似。不過他隨即便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沈從之身上的寒氣來勢洶洶,只不過短短片刻,已經(jīng)幾乎要將沈從之凍僵了。
“他的脈搏快要沒有了。”沈途喃喃道:“怎么辦?快想想辦法?!?
云夢初突然瞥見地上的碎瓷片,趕忙去撿了一塊,然后提起沈途的手腕割破了一道傷口,道:“你喂他血試試?!?
沈途幾乎是下意識的依照對方的話去做,將自己的血喂到沈從之的嘴里。片刻后,他有些絕望的道:“不管用?!?
云夢初又跑到那個蒙面人身邊,在對方身上翻了個遍,并沒有找到解藥。他突然眼睛一亮,伸手在頸間摘下一枚通體火紅的珠子,上前塞到沈從之的手里。片刻后,沈途搭著對方脈門的手漸漸止住了微微的顫抖。
“管用了。”沈途道。
云夢初聞言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怎么辦?”云夢初問道:“他們還會不會有同伙?”
“他們熟悉我們的行蹤,一路尾隨至此才出手,想必是有備而來?!鄙蛲镜溃骸安贿^既然一擊失手,短時間內(nèi)應(yīng)當(dāng)不會來第二次?!?
云夢初看了一眼沈從之,道:“先生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如此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是不是盡快啟程去詭澤島?”
沈途思索了片刻道:“不妥?!?
“我留下來與鏢隊的人一起等鐘公子回來,你先騎馬帶著先生走?!痹茐舫鯇⑸驈闹掷锏募t色珠子帶到對方的頸上,道:“這火珠一時可奏效,若是再拖下去,便不知道會如何了?!?
沈途抱著沈從之,一時有些進退兩難,道:“這火珠是否與你所中的千寒蠱有關(guān),若是離了這珠子……”
“此事因我而起,萬不能害的先生丟了性命。”云夢初道:“這火珠不過是自幼帶著護身的,離了也沒什么大礙。我這寒氣并非沒有法子抑制,只要鐘公子活著,我便死不了。”
待知道了鐘墨的血可抑制云夢初體內(nèi)的寒氣時,沈途才稍微安心了些。
正自猶豫不決之時,沈途瞥見地上那蒙面人,面色不由一變。只見對方身體不住抽搐了幾下,隨即口吐白沫,片刻后身體發(fā)出“滋滋”的聲響,竟然開始慢慢融化。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過后,那蒙面人便尸骨無存,變成了地上的一汪尸水。
“怎么會這樣?”云夢初大驚失色道。
沈途面色蒼白道:“想必他們事先服了毒,若是特定的時間得不到解藥便會如此?!?
當(dāng)下兩人都有些擔(dān)心的看著昏迷不醒的沈從之,生怕對方也會遭受如此厄運。好在沈從之雖然依舊昏迷,卻并沒有化成尸水。
經(jīng)此變故沈途片刻也不敢再猶豫,將沈從之背起來,便帶著云夢初去了偏院。鏢隊的兩人對今晚發(fā)生的事情尚不知情,這更加堅定了云夢初的猜測,蒙面人并非沖著鏢隊,而是沖著自己來的。
沈途交待了幾句,便帶著沈從之趁夜離開了。
他一刻也不敢再耽擱,生怕對方會突然之間便無聲無息的死掉。
云夢初自是不能再回去正院的客房,只得留在此處與鏢隊那兩人同住。
那火珠通體火紅,云夢初自幼便佩戴用來壓制體內(nèi)的千寒蠱。有了那火珠的壓制,只有云夢初催動內(nèi)力之時寒氣才會發(fā)作,可是失去了火珠的壓制,那寒氣便會肆無忌憚起來。
云夢初窩在本就不太暖和的被子里,望著窗外的夜色,突然便有些難過。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都已經(jīng)“死了”,卻還是會有人追殺自己。
先前他在凌霄峰活了十六年,雖然時常受這寒氣的折磨,可好在無憂無慮,自在快活。更重要的是,那個時候無論經(jīng)歷什么都有武櫻陪著。
可是如今呢,一夕之間他幾乎失去了一切。
當(dāng)然,那一切或許他從未得到過,從前的安逸都不過是假象罷了。
云夢初窩在床上胡思亂想了許久,尚未睡著之際,鐘墨便帶人回來了。鏢隊那兩人將事情的經(jīng)過草草的向鐘墨講了一番,只是他們并不知沈從之中毒的細節(jié),也就更不知道云夢初的火珠已經(jīng)帶在對方的脖子上了。
“天快亮了,大伙歇一個時辰便出發(fā),免得夜長夢多?!辩娔f罷看了一眼床上的云夢初,見對方一動不動似是睡著了,便沒再言語,轉(zhuǎn)身走了。
一個時辰之后,云夢初也沒怎么睡。
體內(nèi)的寒氣源源不斷的侵襲著他的身體,他壓根就睡不著。
經(jīng)過昨夜之事,鐘墨頗為緊張,臨出發(fā)前不住的觀察四周,生怕有人在周圍監(jiān)視他們的行蹤。
云夢初爬上馬車便在座位上縮成一團,不時用手搓一搓膝蓋和手肘。依照以往的經(jīng)驗,他知道用不了幾個時辰,他的四肢便會凍僵。
鐘墨一直緊張的趕路,并未層留意馬車中的云夢初,直到中途休息的時候,對方一直沒下車,他才覺察到對方似乎出了問題。
他掀開車簾便看到了縮成一團的云夢初。他試著叫了兩聲,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然后他跨上馬車,伸手在對方身上一摸,對方身上徹骨的寒意讓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云夢初。”鐘墨將對方半抱在懷里輕輕的叫道。
云夢初睫毛輕輕顫了顫,過了許久才努力的睜開眼睛。
“你又催動內(nèi)力了?”鐘墨不悅的道。
云夢初想搖頭,卻沒力氣,半晌后有氣無力的開口道:“別鬧了,你以為……我真傻么?”
鐘墨隨即意識到了什么,伸手在對方頸間一摸,沒有摸到火珠。
“你的火珠呢?”鐘墨道。
云夢初閉著眼睛,過了許久才攢足力氣答道:“沈先生快凍死了……我借給他了?!闭f罷云夢初不禁一愣,問道:“你怎么會知道火珠之事?此前我明明沒有向你提起過?!?
鐘墨聞言面色一動,然后挽起衣袖,取出短匕便要去割自己的手腕。沒想到云夢初突然開口道:“等等?!?
鐘墨不解的看著他。
云夢初道:“沒有火珠,我能活十二個時辰……你省著點吧……詭澤島在中都……還遠著呢?!?
鐘墨聞言眉頭微蹙,沒有堅持。
他將云夢初放下,跳下馬車便催促眾人出發(fā)。
在接下來的三個時辰里,鐘墨始終埋頭趕路,一言不發(fā)。他甚至都沒有轉(zhuǎn)頭去看過云夢初所在的那輛馬車。可盡管如此,一路上他的身心卻都縈繞著一絲難以散去的寒氣。
一行人在黃昏的時候趕到了沽州城。
鏢隊的人找好了客棧便去安頓鏢車,鐘墨從馬車?yán)飳⒃茐舫醣С鰜?,對方的身體幾乎要凍僵了,人也早已失去了意識。
鐘墨將云夢初放到客房的床上,替對方蓋了兩床被子。
對方昨夜將火珠取下來,到現(xiàn)在不過七八個時辰,在他看來都覺得對方快死了。若是等到十二個時辰,對方會凍成冰塊么?
鐘墨站在床邊立了一盞茶的功夫,然后轉(zhuǎn)身退出了客房。
鏢車上還有些藥材需要送到沽州城內(nèi)的沈氏醫(yī)館。鐘墨著了兩人留意云夢初所在的客房,防止之前的刺客再次出現(xiàn),自己則帶著剩下了的人連夜將藥材送到了醫(yī)館。
一個時辰后,鐘墨將所有事都處理妥當(dāng),又來到了云夢初的房內(nèi)。
他立在床邊看了對方片刻,有那么一個瞬間,他幾乎要懷疑對方已經(jīng)死了。有了這個念頭之后,鐘墨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他有些不敢去探對方的鼻息,似乎生怕那個念頭應(yīng)驗了。
他不能死。
鐘墨取出匕首在手腕上不久前剛愈合的傷口上一劃,然后將手腕放到嘴邊用力一吸。濃濃的血腥味在嘴中彌漫開來,鐘墨不待口中的血腥氣徹底散開,便俯身將口中的血哺到了昏迷的云夢初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