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
時隔數(shù)月,走的路都大致相同,只不過一次是往,一次是返。
途經(jīng)中都的時候,鐘墨還特意詢問云夢初是否要去詭澤島打個招呼,云夢初猶豫了好久,最終拒絕了。
他現(xiàn)在滿心都是理不清的頭緒,既不愿去想太多,可又做不到坦然面對。北江越近,他便越心煩意亂。鐘墨自然是能看透他的心思的,只不過對方絕口不提,他便佯裝不知,只是不停的變著花樣分散對方的注意力。
十數(shù)日的功夫,兩人終于到達了北江。
這里氣候較寒冷,已經(jīng)有些初秋的涼意了。
兩人路過醫(yī)館,進去打了個招呼,沈寂溪與沈途都未曾回來,想必依舊留在詭澤島。只是不知道上次在路上遭到襲擊的事情,后來是否有了頭緒。鐘墨也是現(xiàn)在才記起來,自己竟然將此事忘得一干二凈了。
也怪不得他,那會兒他正因為云夢初的事情而糾結(jié)不已,也實在難以將別的事放在心上。經(jīng)鐘墨提起此事,云夢初倒是有了些想法。
“我記得舅舅說過,當年他去鹿靈谷是被人雇傭的,那些指使舅舅去害鹿先生的人,說不定和先前想要劫走沈先生的人是一伙的。”云夢初道。
鐘墨想了想,道:“鹿歌派了驚蟄跟著從之他們,說明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什么。此事我們暫且?guī)筒簧鲜裁疵Γ贿^從之他們?nèi)缃癫辉诒苯匀艘材魏尾涣怂V劣诼轨`谷,他們既然能這么多年都安然無恙,想必是有能耐保全自己的。”
云夢初聞言倒是頗為認可。
鐘墨見他佯裝鎮(zhèn)定卻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不由有些心疼,開口道:“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然我們在城里住一晚?”
云夢初當然知道鐘墨是察覺了自己的緊張,于是勉強笑了笑道:“長痛不如短痛,我們今夜便回去吧。”
大概是上一次回凌天宮的記憶太過慘烈,云夢初和鐘墨騎馬行在山路上的時候,緊張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更糟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些什么。
“夢初,你是從什么開始不再喜歡你二叔而開始喜歡我的?”鐘墨騎在馬背上,摟著身前的云夢初低聲問道。
云夢初聞言身體不由一僵,鐘墨察覺后伏在對方頸側(cè)輕輕吻了片刻,道:“別問我怎么知道的,我只是感覺到的而已。為了公平起見,我可以告訴你,我小時候其實偷偷的喜歡過鳴哥。”
“啊?”云夢初聞言不由驚訝萬分,鐘墨立即開口制止道:“我說的是小時候,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你可不許吃味。”
云夢初聞言不由失笑,道:“其實我以前也有所覺察,不過一想到那次在詭澤島,你擋在我前面的時候,我就覺得無所謂了。”
鐘墨聞言面上浮起一絲笑意,自己或許也是在那個時候毅然決然的做出了選擇。至少,在那之前,他的內(nèi)心深處應(yīng)該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猶豫。
“好啦,公平起見,到你說了。”鐘墨道。
云夢初深吸了口氣,反倒變得輕松了起來。他對武櫻的情愫一直都埋在心底,本以為再也無從說起,沒想到此刻竟然有了聽眾。
“我也不記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qū)Χ逵辛四欠N想法,他一直都很疼愛我,對我算得上是百依百順。”云夢初道:“其實我倒也沒有想要跟他當真變成你我這樣,只是很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心里偷偷想著即便一直做他的侄子,只要能日日見到也是好的。”
鐘墨癟了癟嘴,嗯了一聲。
云夢初又道:“后來我知道他不是我真正的二叔,還有些慶幸,可是我隨即發(fā)覺,他對我沒有任何念頭。在鹿靈谷的那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不過也沒有想通。后來得知他要成婚,被你連夜帶走之后,我才漸漸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鐘墨問道。
“二叔和我不是一類人。他很理智,很冷靜,有自己的計劃和目的,我只是他計劃中一部分。即便在十六年里他與我產(chǎn)生了些許感情,也無濟于事。無論我的意愿如何,他要做的事他依舊會義無反顧的去做。”云夢初道。
鐘墨聞言道:“至少在這十六年里,他待你如同親侄子一般,這是毋庸置疑的。他將你教的很好,你或許不知道,他和你一般大的時候,幾乎和你一模一樣。”
云夢初聞言不由有些驚訝,鐘墨又道:“夢初,你必須知道,很多人在一出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命運點到了名字。有些事我們改變不了,但是我依然可以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圍內(nèi),讓事情按照我們的意愿去發(fā)展。”
“就像是舅舅一樣,雖然成了別人的傀儡,可他對老伯動了感情。”云夢初道。
鐘墨點了點頭,道:“你二叔也是,他不能改變很多事情,可是他依然在這十六年里對你盡心盡力,把你養(yǎng)大,讓你成為了一個這樣的人。”
云夢初聞言嘆了口氣,但是心里的那些郁結(jié)卻慢慢紓解了一些。
或許,他依舊對武櫻的隱瞞心有芥蒂,可是這否認不了兩人之間這十六年來的相處和感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鐘墨道。
“啊?”云夢初想了想,道:“我也不記得了。”
鐘墨聞言沒有做聲,半晌后云夢初忍不住道:“你不高興了?”
“我才沒那么小氣呢,再說了,你和櫻叔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我有什么好不高興的。”鐘墨道。
云夢初聞言不由納悶道:“為什么不可能?”
鐘墨別有深意的笑了笑,道:“因為你們兩個人都是下面的那個,所以你對他的情愫不過是年少無知的誤解罷了。”
“你亂說什么呢?”云夢初又羞又惱的道:“我二叔可是已經(jīng)成家了,你莫要胡說八道。”鐘墨挑眉笑了笑沒有反駁。
天色漸晚,馬蹄踏在久違的山路上,一步步的走向凌霄峰。
云夢初之前每一次離開這里都非自己所愿,可是每一次回到這里卻都是心甘情愿。就像鐘墨說的一樣,武櫻無論如何始終做了他十六年的叔叔,而且做得很出色。
這里,直到如今,也依然是云夢初的家。
兩人進了山門之后,天色便越來越暗了。直到到達凌天宮,天已經(jīng)幾乎全黑了。
凌天宮的弟子見到云夢初嚇了一跳,但是很快便恢復(fù)了冷靜,顯然對于突然見到這個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少主,并沒有太過訝異。想必是此前已經(jīng)得到了吩咐。
果然,無論是鐘鳴還是武櫻都篤定了自己一定會回來。
云夢初和鐘墨剛要往后院去,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云夢初回頭看去,見來人是左鷹。而且看對方的樣子,對于見到自己絲毫沒有驚訝,倒像是特意來見自己的一般。
“左堂主。”云夢初道。
“少主,二公子在正堂里,讓我來帶你和鐘公子過去。”左鷹道。
云夢初聞言與鐘墨對看了一眼,果然,對方連他們到達的時辰都掌握的恰到好處,恐怕這一路上沒少暗地里照應(yīng)他們。云夢初暗道,怪不得這一路走得這么順。
左鷹領(lǐng)著二人往前院而去,云夢初和鐘墨并肩而行,握緊的手心里不由出了一些冷汗。他自幼很少到過那里,那是云頂天和左鷹他們議事的地方。后來對方常年閉關(guān),便更少露面了。
到了前院,云夢初望著掛在門口的燈籠不由一愣,隨行的鐘墨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兩人來不及多想便隨著左鷹去了正堂,武櫻正一身素衣的立在廳內(nèi),林麒也在一旁。
“夢初,墨兒,你們來了。”武櫻開口道。
云夢初立在門口愣怔了片刻,直到鐘墨向屋內(nèi)的兩人行了禮,他才回過神來叫了聲“二叔”和“林堂主”。
云夢初抬腳踏進正堂,一眼望向正對著門的案上,不由整個人都愣住了。那上面擺著云頂天的靈位,那個人做了他十六年的父親。雖然對方與自己實在是疏離的很,可是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前,那一直都是云夢初心里不折不扣的親爹。
云夢初下意識的抬腳一步步走向案前,十六年來和對方相處的點點滴滴突然猛烈的涌上心頭。他突然意識到,原來那個冰冷的牌位上的名字于他而言是那么的陌生。他和對方相處的機會,屈指可數(shù)。即便一一都想起來,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武櫻讓自己回來是為了給這個陌生的爹奔喪么?
云夢初走到案前跪下,連日來的不安和恐慌突然消失殆盡。
他回來了,回來面對早晚都要面對的一切。
無論真相是什么,他都做好了準備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