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一響,王陽便趕忙去開門,這次他提前趴在貓眼上看了一眼,確認(rèn)門外不是林越冬。
門外立著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人,帶著抵扣的鴨舌帽,看不清長相,手里拎著一個箱子,外形類似于送餐員拎的那種餐盒。
“你好?!蓖蹶栭_口道。
“到了這種時候才想起來訂外賣,看來你們廚藝都不錯呀。”那人透過半開的門打量了一眼倒在沙發(fā)上的顧恩,開口揶揄道。他并沒有進(jìn)門,而是在門口將箱子打開,從里面拿出了一個更小的不透明的盒子。
“怎么結(jié)賬?現(xiàn)金還是刷卡?”王陽問道。
“記賬,是記你還是記他?”那人說罷向著門內(nèi)沙發(fā)的方向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記在我的賬上吧?!蓖蹶柦舆^盒子道。由于天氣炎熱的緣故,那個小盒子還冒著冷氣,想必箱子具有冷藏的作用。
那人沖王陽撇了撇嘴,道:“這么恩愛,真嫉妒。”說罷便拎著箱子告辭了,不知道是要繼續(xù)跑別的生意,還是怕打擾了顧恩進(jìn)食。
王陽一臉黑線的關(guān)上門,然后將盒子打開,從里面拿出了血袋。
顧恩由于過度饑餓而越發(fā)敏感的嗅覺,早已嗅到了食物的味道。不過長期的厭食癥,已經(jīng)讓他對于進(jìn)食這件事很難提起興趣了,即便是餓到差點把自己燒死的地步,他也依舊沒對王陽手里的血袋提起太多的興趣。
“你的眼睛已經(jīng)紅的快要滴出血了?!蓖蹶枌⒀f給顧恩,道:“需要我?guī)湍銛R到微波爐里加熱一下么?”
“滾!”顧恩接過血袋,甩了王陽一個紅色的白眼。
王陽聳了聳肩道:“看你喝我會嘴饞,所以我回避一下吧?!闭f著便要回臥室,沒想到顧恩卻搶先一步從沙發(fā)上起身,拿著手里的血袋朝洗手間走去。
“恩恩……”王陽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表情,然后道:“在洗手間吃也太怪了吧?你可以……”
“我不想把地板弄臟。”顧恩說罷便擰上了洗手間的門。
王陽心事重重的立在洗手間門口,那副樣子頗像是做錯了事等待被人發(fā)現(xiàn)后大罵一通的孩子。
隔壁房內(nèi)的林越冬趴在貓眼上一直看到“送外賣”的離開,他略猶豫了一下,便打開門追了出去。電梯顯示在1樓,不可能這么快,那人竟然走的是樓梯。
他快步跟到樓梯間剛追出去幾步,便停住了腳步。樓梯間并沒有傳來任何的腳步聲,要么是那人已經(jīng)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下到了一樓,要么就是那人壓根就沒有走。
“喂?!币粋€聲音傳來。
林越冬循聲望去,便看到了那人在斜下方不足五米處的樓梯拐角,伸頭沖他又做了個鬼臉,道:“來追我呀,追到我就讓你……”
林越冬不待他說完,便縱身翻過樓梯的欄桿,跳向了下一段樓梯。那人反應(yīng)敏捷,拎著自己的外賣盒撒腿就跑,還不忘邊跑邊喊道:“追到我就讓你嘿嘿嘿……”
兩人一前一后在樓梯上玩兒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林越冬望著那個近在咫尺卻愣是抓不到的背影,不由暗自心驚,那人的身手竟然和自己不相上下。
看那人的反應(yīng),似乎是知道的自己的身份,可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那人應(yīng)該是去給顧恩送食物的,可他沒有將顧恩隔壁住著獵人的事告訴顧恩。這就說明他和顧恩只有交易的關(guān)系,沒有別的交情。
他是吸血鬼還是獵人?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洗手間里一直沒有聲音,既沒有嘔吐聲,也沒有罵人聲。如果不是眼睜睜看著顧恩走了進(jìn)去,王陽幾乎要懷疑里面根本就沒有人。
不用猜,顧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那袋血不是素的。因為吸血鬼的身體只能接受葷的血袋,除此之外的血,雖然可以勉強(qiáng)維生,卻會帶來嚴(yán)重的副作用。一旦喝下去,血液便會灼傷吸血鬼的食道和胃,不過片刻,那些血便會混合著吸血鬼自己的血一并吐出來。
最后,只有少部分的血可以在吸血鬼的胃里留存下來,雖然這部分血可以減輕吸血鬼的饑餓,但是時間只能維持不到一周。
在某年的黑色七月,王陽曾經(jīng)和顧恩一起吃過一次素,自那之后他便發(fā)誓再也不會嘗試了。他甚至懷疑,顧恩的厭食癥有可能就是這么來的。
顧恩人類做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是吸血鬼,可是王陽卻記得一清二楚。他說服不了顧恩用葷的血袋,只能自作主張,畢竟吸血鬼天生就不是吃素的物種。
地上的血袋里還殘留著一些血跡,顯然飲血的人對食物不太珍惜,絲毫不覺得這是一種浪費。
顧恩頹然的抱膝坐在馬桶邊上,他瞳孔中的血紅正在退去,面上也漸漸恢復(fù)了一些血色,可是他此刻的表情卻全然沒有絲毫飲血后的滿足感。
此前由于過度饑餓而有些冰冷的身體,如今也隨著饑餓的退去漸漸恢復(fù)了些許溫度,不過在身體的主人看來,這種溫度反倒讓他心里更生出了一絲冷意。
停車場里,林越冬正四處尋找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那人的身手敏捷程度遠(yuǎn)遠(yuǎn)超出他的相像,他不可能是獵人。因為獵人的優(yōu)勢是力量,絕對不是速度。
可是,如果對方是吸血鬼的話,剛才在追捕的過程中林越冬不可能連一絲線索都覺察不到。按照以往的經(jīng)歷來看,像林越冬這么強(qiáng)大的獵人,有時候隔著十米之外的距離都能輕易發(fā)現(xiàn)獵物的存在。
不是獵人,也不是吸血鬼,顯然那樣出色的行進(jìn)速度也不可能是人。
那他到底是誰?
就在林越冬心念急轉(zhuǎn)之際,一輛車突然沖出來,然后向著出口的方向疾馳而去。他來不及思考,下意識的追了上去,可是有些徒勞無功。車子很快便將他遠(yuǎn)遠(yuǎn)的甩在了身后,臨拐彎之前,車?yán)锏娜诉€將手伸出車窗外對林越冬比了個中指。
去你/媽的。
林越冬暗罵一聲。
一門之隔,王陽立在外頭一言不發(fā),只能憑借微弱的呼吸聲判斷顧恩沒因為一時的氣憤而自殘或者跳樓之類的。
直到客廳的光線已經(jīng)接近黑暗,王陽才離開洗手間門口,去將窗簾拉開。太陽已經(jīng)落下了,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無處可逃的黃昏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王陽居高臨下的看著夜幕之中的城市,親眼看著燈光沖破昏暗將世界重新點亮。吸血鬼擁有漫長的一生,可是他們的生命卻像這些黑夜中的燈光一樣脆弱,離開了電力,燈就不會再亮,離開了血液,吸血鬼就無法生存。
他一直都知道這是個無法改變的規(guī)則。
縱然他和顧恩一起樹立了“好好做人”的目標(biāo),可鬼就是鬼,再怎么掩飾也成不了人。
“啪”的一聲,屋里的燈被打開,窗戶上映出了王陽自己的影子。他是那種溫良無害的長相,天生自帶親和力,如果是個人類,他八成會成為暖男,可現(xiàn)在,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個暖鬼,而且是那種自作主張喂朋友吃葷的暖鬼。
“你在衛(wèi)生間關(guān)了幾個小時,是在攢詞準(zhǔn)備罵我么?”王陽望著玻璃中映出的顧恩開口道。
“我難道不是該說謝謝么?”顧恩道。
王陽聞言有些錯愕,回過頭望向顧恩,卻發(fā)覺對方并沒有要罵自己的樣子,也沒有類似于說反話的情緒。
“恩恩,對不起,我只是不忍心……”
“我和你說過我為什么從來不用血袋嗎?”
顧恩走到落地窗前,和王陽并肩而立,視線投入城市的燈火中,好像試圖在里頭找什么東西,半晌后終于收回視線望向王陽。
“因為你小時候見過……”
“那是編出來騙你的?!?
什么少年時目睹的慘死的女人,不想因為自己的嗜血而讓無辜的人類喪命,這一切不過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用來說服自己也用來說服王陽。
顧恩將視線從王陽的身上移開,仍舊投入窗外的城市里,面上閃過一絲自嘲:“我想做個人類,可是又不想獨自面對這一切,所以就千方百計的拉你和我一起。”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你和其他的同類一樣,享受血液的味道,享受不會變老的身體?!鳖櫠飨乱庾R的轉(zhuǎn)動著左手的日光戒指,道:“關(guān)于血袋的事,我騙了你,根本就沒有什么無辜慘死的女人。我只是不想碰那個東西,而且試圖讓你也不要去碰?!?
“可是為什么?”王陽不解道。
即便不用血袋,他們也依舊要親自捕獵,說到底還是要用人類的血液來維持生命啊。直接捕獵和用血袋,不過是直接和間接的關(guān)系罷了,并不存在根本的沖突。
除非……血袋有著他們難以承受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