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聽雪閣的幌子在暖風里搖得慵懶。青玉坊的雅座剛上齊一碟炙烤靈獸腿,金黃的油脂順著焦脆的外皮往下淌,香得一眾賓客直咂嘴。
陸長風和唐小山相對而坐,面對這一桌美味佳肴,他卻沒有任何食欲。
“我說你這個靠不靠譜,那廝真的會上鉤嗎?”
唐小山端起酒杯裝模作樣抿了一口,傳音道:“放心吧老弟,只要他來了,就一定會上鉤!”
“可是我們前兩天才來過,還是以保鏢身份來的,他們很多人都見過我們。現在我們穿成這個鳥樣,會不會太假了點?”陸長風說著使勁拽了拽衣袖,這身衣服很緊,而且色澤很鮮艷,看著就騷里騷氣的,讓他很不習慣。
“哎喲,我說兄弟,你別畏首畏尾的!”唐小山眉頭微蹙,指尖在桌面上輕叩了兩下,聲音低沉:“我跟你說,就那幫流浪狗都是吃干抹凈就走,根本不會記得你是誰,哪怕是頭天晚上睡過的女人,他們第二天面對面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行,那再等等!”陸長風口中答應著,目光卻看向門口的方向。
“借過,借過!”
一陣略顯生硬的中域話擠開人群,一個仙界男子走了進來。他身著洗得發白的麻布短打,領口卻別著枚亮晶晶的寶石,高挺的鼻梁下,嘴角掛著過分熱情的笑……
陸唐二人相視一眼,終于來了!不過二人強壓著心頭的喜悅,將臉轉向另外一邊,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瞄這個仙界人。
只見這個仙界男子走到第一張桌子面前,沖著就座的客人道:“你好,兩位朋友,請問我可以坐這里嗎?”
那桌的客人是一男一女,正在玩臉對臉貼貼呢!聽到聲音,男子抬起頭,有些不耐煩地道:“這里有人,你到別處去!”
“小姐……”
仙界男子還想把主意打到那個女子身上,但看到對方面上不悅的神色,只能說了聲抱歉,然后轉到下一桌面前。
“兩位!”
這回這兩位比較好說話,給了他一杯酒喝。但是他們不知是手頭緊還是看穿了仙界男子的意圖,竟然沒有選擇再叫酒,也沒要吃的東西,仙界男子半晌占不到便宜,隨后找個借口溜下一桌去了。
就這樣,他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域官話,在各桌之間游走。有的會給他一杯酒,有的什么也不給,直接打發了他……
很明顯,凌霄城是存在人傻錢多的人,可并非所有人都是傻子。對這幫混吃混喝的仙界人,吃過虧的神界人是長記性的。仙界人之所以能一直占到便宜,是因為不斷有外地人來到凌霄城。
這些外地人見識少,對仙界人有一份獵奇心理,所以容易被騙。關鍵是,他們自己也不認為這叫上當受騙。不就是花點小錢,跟異域朋友一起喝點小酒,互相交流學習下,回去后還能在人前吹吹牛,這怎么能叫騙呢?
而仙界人也挺有意思,有事沒事的時候,他們就出入青玉坊這種地方,有便宜就占,占不到也無所謂,反正他們臉皮很厚,并不會覺得丟人。且他們習慣很好,你不給的,他們不會跟你墨跡,更不會明搶。因為搶劫是要坐牢的,哪怕他們在獄中的待遇高于神界人,可終歸是被限制了自由。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他們向往自由,不自由,毋寧死……
“神界,好啊!真好!”喝高興了的仙界人拍著一個胖商人的肩膀,聲音洪亮,碧眼里滿是夸張的贊嘆:“我們仙界可沒有這般美酒,這般熱情的人!偉大的神界,我愛這個地方!”
胖商人被捧得哈哈大笑,順手就給他斟了滿滿一碗酒。仙界人毫不客氣,一飲而盡,抹了抹嘴上的酒漬,目光又瞄向了下一桌……
很快,他就晃到了陸長風他們這桌!
“兩位兄弟!”仙界人眼睛一亮,毫不見外地拉開凳子坐下,一股濃郁的、不同于神界人的體味撲面而來,“兩個人飲酒多么寂寞,就讓我綠林,來自遙遠仙界的旅行者陪你共飲!哦,神界,我太愛這片土地了!”
陸長風抬眼掃了不速之客一下,這就是他準備冒充的人,仙界的綠林。此人過往不詳,但來到神界后干了一堆壞事,騙了無數想屁吃的神界女子,騙吃騙喝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項。
從模樣上看,這綠林長得還可以,可這個名字卻一言難盡。他叫什么不好,非要叫綠林,聽著就怪怪的。綠林好漢都算湊合了,可別跟綠帽子扯上什么關系……
不過,既然是為了任務,即便名字再埋汰也不能將對方拒出去,再說對方還是主動送上來的。陸長風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拿起酒壺給綠林倒了一杯:“你說你愛神界,愛哪里呢?”
綠林見有酒,眼睛更亮了,接過碗又是一口悶,然后大手一揮:“都愛!愛你們的酒,愛你們的食物,愛你們博大精深的禮樂,比我們那兒可強太多了!”他一邊說,一邊很自然地把手伸向桌上的烤靈羊腿。
陸長風沒有阻止,只是慢悠悠地問:“仙界不好么?”
“不好!窮山惡水,哪有神界物華天寶,人杰地靈!”綠林啃著羊腿,含混不清地重復著不知從哪兒學來的詞句,一雙眼睛卻悄悄打量著陸長風二人,似乎在判斷他們身上有沒有油水。
陸長風暗自好笑,面上卻露出深受感動的樣子:“想不到綠林兄身為異域之人,竟對我神界有如此深厚的感情,真是難得。今日你我一見如故,這頓酒,我請了!”
綠林大喜,嘴上更是如同抹了蜜:“兄弟!你是我在神界遇到的最慷慨,最明事理的人!你們神界有句話,叫‘酒逢知己千杯少’,來,干!”
陸長風笑著舉碗,與他虛碰一下,神識卻早已如同無形的絲線,悄然纏繞上綠林。他想起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是唐小山說的。
“你要記住,‘我愛神界’這四個字在好面子的神界土狗中間,幾乎無往不利!
“為什么?”
“嘿嘿,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