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離聽話地躺下了。
他再將被子給她蓋好,被角掖了掖,然后將帳幔放下來,自己才走去外間。
慕長離翻了個身,透過紗料的帳幔往外頭看,能看見蕭云州的背影。
也不怎么想的,她忽然喊了他一聲:“蕭云州!”
他停下來,轉(zhuǎn)身回看,“怎么了?”
她張了張嘴,卻也說不出怎么了。
想想也沒怎么,也沒事,就是忽然喊了那么一聲,自己也奇奇怪怪的。
于是搖頭,“沒事,睡吧!”
沒成想他卻走了回來,隔著帳幔同她說話:“是不是換個地方睡覺還沒適應(yīng)?”
“不是。”她趕緊否認(rèn),“不會不適應(yīng),本來也沒有過優(yōu)渥的生活,住在哪里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那就是在想案子的事。”他彎下腰,讓自己與她平視,“前日剛迎你進(jìn)門,次日就讓你與我一起商議案子,是我不好。你總說我們成婚本身就是一筆交易,這樣看來,我確實(shí)是操之過急了。就算要履行交易,也沒必要這樣著急。是我不對。”
說完,也不需要慕長離應(yīng)他什么,只對她說:“睡吧!我在這兒守著你。”
他說守著就真守著,拉了把椅子到慕長離榻邊,又去書案上取了本卷宗。
慕長離覺得也是怪了,明明不喜歡睡覺時有人守夜,但這個人在身邊坐著,就會莫名地覺得踏實(shí)又好睡,好像一閉上眼睛就能睡著一樣。
事實(shí)上,她也真的是一閉上眼睛就睡著了,幾乎沒有過程,一下就睡著了。
蕭云州看著帳幔里睡著的小姑娘,思緒飄飄乎乎地回到許多年前。
有一次追著一隊進(jìn)入南盛的敵軍,一直追到平縣那邊的山里。
敵軍人不多,十五人,跑得分散,這一路追得十分辛苦。
好在進(jìn)入平縣山里之后,十五人全部擊殺,雖然遺憾沒能留個活口,但總算任務(wù)完成。
正準(zhǔn)備撤回西關(guān)之際,他在山里遇著了一個迷路的小女孩兒。
那孩子已經(jīng)發(fā)高燒在說胡話了,一會兒叫爹,一會兒叫祖母,看到他走過來,還不停地喊:不要?dú)⑽遥灰獨(dú)⑽遥視怨月犜挘也粫x開扶山村的,你不要?dú)⑽摇?
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地方叫做扶山村。
他將小女孩兒扶到一個山洞里,拾了柴點(diǎn)了火,讓隨他一起來的將士在遠(yuǎn)處等著。
小女孩兒燒了兩天兩夜,第三天終于退燒了。
將士打來了野味,他烤了給那小孩兒補(bǔ)充體力,又留了些銀子,這才離開。
他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甚至很快就忘記了。
后來這么些年,從來也沒有再想起過。
若不是回京之后遇著了慕長離,怕是那件事情會像沒發(fā)生過一樣,徹底淹沒在記憶中。
可是慕長離出現(xiàn)了,左頸處有一顆梅花形的小痣,讓他一下子就想起當(dāng)年那個小孩兒。
慕家二小姐的遭遇不難打聽,當(dāng)一切都對上號時,他才感嘆世間竟有這樣的巧合。
原來她這條小命是他救回來的,可惜她那時高燒,意識不清,不記得他的模樣。
蕭云州起身,將帳幔又整理了一下,這才回到外間去睡了。
次日清早,慕長離醒時,聽到院子里有動靜。
她起身穿衣,推開個門縫往外看,就看到蕭云州正在院子里舞劍。
一身藏藍(lán)長袍,中間扎著個束腰,干凈利落。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蕭云州竟那么瘦,那腰好像也沒比她的腰粗多少。
蕓香就在門外站著,一見門開了,趕緊就跟慕長離說話:“二小姐醒啦?奴婢這就去給二小姐端水洗漱。殿下早就起了,但不讓我們進(jìn)屋去吵二小姐睡覺,說是一定等二小姐自己醒了,我們才可以進(jìn)屋去侍候。殿下對二小姐可真好。”
蕓香念念叨叨地去打水了,蕭云州這時也收了勢往這邊看過來。
四目相對,慕長離也不怎么的,竟有些不好意思。
她收回目光,轉(zhuǎn)身回屋。
再過一會兒,端著水進(jìn)來的人就不是蕓香,而是蕭云州。
她趕緊過去洗漱,蕭云州就站在邊上看著,看得慕長離更不好意思了。
好在丫鬟們很快就開始往屋里端早膳,一樣一樣的,有大廚房做的,也有芙蓉在小灶間做的,十分豐盛。
慕長離洗漱完就被蕭云州拉著坐下,芙蓉說:“要不奴婢先給小姐梳頭吧!”
蕭云州卻說:“不必,趁熱吃飯,吃完了再梳頭。”
慕長離覺得自己頭發(fā)毛毛躁躁的,趕緊用手按了幾下。然后就聽到他在邊上笑了下,說:“咱們是夫妻,這是咱們的家,共同的家。你沒有必要一定在我面前做得規(guī)規(guī)矩矩,也沒必要打扮得精精細(xì)細(xì)。且不說你就算蓬頭垢面依然很好看,就算是不好看,誰會嫌棄自己的妻子不好看呢?”
慕長離想說我其實(shí)沒有故意想要在你面前打扮立整,我只是單純地覺得不把頭梳明白,吃飯它總往前面掉啊!這樣很難受。
但蕭云州這話一說,她要是還堅持梳頭,就顯得她矯情,氣得她干脆自己動手,把頭發(fā)隨意往上面一攏,再挽成個圈圈,從桌上拿根筷子往那圈圈里一插,這頭發(fā)就固定上去了。
蕭云州好像看了一場戲法,愣了好半天,然后沖著她豎起了大拇指。
芙蓉堅持不跟他們一起用早膳了,她跟慕長離說:“如果殿下不在家,奴婢就陪小姐一起用飯。殿下在家的時候,奴婢就跟蕓香和果子到廂房去吃。二小姐不用勸,這事就這么定了。”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慕長離念叨了一句:“現(xiàn)在真是主意大了,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但也沒有強(qiáng)行挽留,只對蕭云州說,“一會兒我得把慕元青叫過來一趟。侍衛(wèi)已經(jīng)失蹤,問是問不著,但他那做太醫(yī)的父親倒是可以問問。但我不認(rèn)識他,不好直接上門,好在還有姚家這層關(guān)系,我打算讓慕元青找找姚家,看能不能從姚太醫(yī)那里問到些線索出來。”
蕭云州點(diǎn)頭,“你這個安排甚好,但我那頭怕就要直接叫欽天監(jiān)的主簿來問話了。畢竟我在京里實(shí)在沒有相熟的關(guān)系,繞不出你這樣的圈圈來。”
慕長離覺得直接問話也沒所謂,但給了蕭云州一些提示:“可以問問那位失蹤的夫人平日里都和什么人接觸得多,還有她總?cè)ヒ娛珏锬铮颊f些什么話。
當(dāng)然,這些她家男人可能都不知道,總之先問了吧!萬一知道呢!
咱們分頭行動,但愿等你再從衙門回來,事情就有下一步進(jìn)展。”
蕭云州出門了,慕長離讓芙蓉回慕家一趟,把慕元青叫到西疆王府,就說四公主想他了。
芙蓉有些擔(dān)心:“如果大夫人不放人呢?”
慕長離說:“你就跟她說,要么慕元青來西疆王府見我,要么我回長寧侯府去見他。
讓大夫人自己選條路吧!”
芙蓉特別有信心地出門了。
大夫人但凡不傻,都不敢再讓二小姐回長寧侯府的。
回去一次,代價太大了。
她現(xiàn)如今也不再擔(dān)心大夫人會為難自己,出了慕家的門,她的身契就被二小姐拿了出來。
如今身契已經(jīng)在西疆王府記了檔,她是王府的人了,借大夫人八個膽子也不敢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