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很老。
皮膚如同枯萎的樹皮，布滿了褶皺，松弛地垂掛在瘦削的骨架上。
身上披著一件破舊的袈裟，幾乎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松松垮垮并不合身，甚至顯得有些肥大。
嘴角邊的肌理松弛下垂，露出凸起的齒痕，雙眼深深地嵌在眼窩中，渾濁的目光中，正帶著一絲老友相見的喜悅，望著不遠處的陸辰。
他身上沒有絲毫的氣息顯露。
不管是體內的氣血，還是肉身的強度……都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和尚。
可詭異的是……
強如羅化殛這種巔峰神境，都沒有感應到老和尚的存在。
要不是對方忽然出現，他渾然不知。
“難道他一直就在銀坪嶺內？”羅化殛心中，驚疑不定。
為了找到羅彥遺失的「太虛寶箓」，他已然布置大陣，將銀坪嶺再次封鎖。
若是有人從外面闖進來，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心念急轉之下。
見著老和尚似乎和陸辰認識。
羅化殛不再多想，手中的「萬象天幕」轉動，傘面上一只只眼睛驀然睜開，全都無聲地盯著不速之客。
與此同時，他自身也是氣息涌動，試探著問道：“閣下此行，是路過還是其它？”
“老僧尋友。”
“哦？尋哪個友？”
現場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圍在周圍的那些羅家神境，悄無聲息間分出大部分，占據有利位置。
遠處，夢北央見這局面。
神色有些古怪，暗中傳音問道：“小辰，你朋友？”
雖然看不透老和尚的修為，但能讓羅化殛如臨大敵，肯定也是個神境巔峰！
如果真的是自己人……
此番絕境，完全可以化解了啊！
想起自己剛剛準備赴死，又是彈琴，又是唱歌，氣氛烘托到那兒了，卻被陸辰一嗓子掐斷……
一時間，夢北央只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當然，他并不會表現出來。
還好只是幾個小輩看到了，諒他們也不敢亂傳。不然自己恐怕也得像那宋奇峰一樣，社死到不敢見人。
正在他思緒起伏時。
腦海中，傳來陸辰的回應：“可能是朋友，但暫時還不確定。”
他心中有個猜測，但過于荒謬之下，不敢篤定。
畢竟紅月秘境，只是慕和光在時光長河中、以大神通復制出來的一截。
在那里面認識的人。
怎么可能在現實中重逢？
“可惜金蟬去了六欲天，不然還能讓他分辨一下……”
陸辰的目光，始終落在老和尚身上。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當初那個穿著月白僧袍的小和尚，只覺得有種歲月交錯的不真實感。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場中，老和尚雙手合十，吟誦一句后，望著羅化殛繼續道：“施主身上，有故人血脈，貧僧不愿為難于你，就此退去，或許可保余生。”
“故人？哪個故人？”羅化殛神色陰冷，笑道：“我還從未聽聞，我這一脈的老祖們，和佛域大能熟識。”
“羅乾山。”
“老禿驢想誆我！？你口中之人為我這一脈初祖，在九萬年前就已離世，你難道還能活過神境極限不成？”
羅化殛知道多說無益，便不再廢話。
當即決定先把最強的老和尚解決，再去處置陸辰等人。
可就在他剛剛有所動作，突然發現漫天都是佛光，耳邊彌漫著佛音，仿佛有億萬佛陀在吟誦。
抬頭望去，一尊無面佛拈花一笑，目光慈悲俯視著自己。
羅化殛頓覺渺小，再低頭看去——
自己身下，竟然是一方數千里的金色手掌，掌中紋路如同密密麻麻的溝壑。
“這是什么神通！！”
羅化殛心生惶恐，拼命想要逃脫，可不管他怎么瞬移，都依舊在那佛掌中。
仿佛千百年過去，他不再掙扎。
望著那無面佛，終是跪伏在地，虔誠地道：“苦海無涯，紅塵爭渡終是虛妄，弟子愿皈依我佛。”
“善。”
浩蕩恢弘的聲音，回蕩在天穹之中。
羅化殛緩緩起身，雙手合十，臉上露出慈悲意。
“這手段，屬實有點恐怖了吧……”
天傾湖上空，夢北央只覺頭皮發麻，連呼吸都有些紊亂了。
在他們的注視下，羅化殛大喝之后，就準備動手。
可下一瞬——
老和尚雙眸中浮現出金色，和羅化殛對視一眼，后者忽然站著不動了。
十幾息后，就這么直接跪了下去，說道：“苦海無涯，紅塵爭渡終是虛妄，弟子愿皈依我佛。”
站起來后，也是執弟子禮，恭敬地站在老和尚身后。
一個巔峰神境。
就這么輕輕松松，被收服了？
陸辰心中同樣震驚，耳中就聽到孫琦夢囈般的聲音：“特娘的，這就是……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么？”
還是贏天命反應快，連忙傳音讓他回過神來。
“諸位……”
老和尚依舊無悲無喜，朝著其余的羅家強者說道：“羅化殛頗有慧根，將追隨老僧修行，且去吧。”
一眾羅家「無相堂」的神境們，如蒙大赦。
卻也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望向另一位長老，等候指令。
后者望著老和尚，神色恭敬，擺低身位顫聲問道：“敢問神僧法號？”
“老僧慧空。”
得到答復后，一群神境紛紛逃離。
而遠處的陸辰， 聽到慧空這個名字后，臉上的表情頓時極其精彩。
見著對方朝著這邊踏步而來，夢北央不敢托大，連忙從琴臺起身離開涼亭，隔著老遠就迎了上去：“炎黃域，夢北央，多謝神僧出手相救。”
“舉手之勞，不足為道。”
慧空雙手合十還禮，輕聲道：“羅化殛這一脈，神魂有缺，貧僧只是取巧降服罷了。”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后，終于談到正題。
并且直言不諱。
想和陸辰單獨聊聊。
夢北央有所遲疑，心中不太放心。
陸辰上前一步，說道：“慧空神僧是我的朋友，很久很久沒見面了。夢前輩你們先回據點，我稍后自行前往。”
沉吟幾息后。
夢北央帶著孫琦幾人告辭。
……